第一三九章 忠臣

当他沿着同样空荡的街道费力奔跑，转过一个街角时，被迎面汹涌而来的人群给撞倒。

        他老眼直冒金星，瘫坐在地，撑住上半身，喘着精气，半天才渐渐看清蹲在他身边，急切问候的人。

        那人说道：“郑大夫，不好了，城门被士兵给封锁了，谁也出不去，我们刚刚去城门那边想赶走这群野蛮的外贼，可是势单力薄，给赶了回来。”

        郑洵大夫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他坐在地上，抬头问道：“真有此事？”

        那人点点头说道：“姓武的那个恶贼早早派兵封了所有城门出口，我们从北门换到东门，又从东门换到南门，全被重兵看守，根本出不去啊。”

        郑洵颤抖着问道：“怎么不去西门看看？”

        那人苦着脸说道：“郑大夫啊，姓武的那贼人就是从西边打过来的，我们要是从西门走，岂不是主动送上门了。”

        郑洵伸伸手，说道：“扶我起来，我就不信，这个名叫武烨的恶贼敢拿我们这帮忠臣良将怎么样？”

        那人赶紧扶着郑洵，向他请教对策。

        郑洵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用惊慌，回家歇着，等那个贼首来到新郑，看我怎么当面痛骂他。”

        那人小心地说道：“郑大夫，性命攸关啊。”他左右看了一眼了，靠近郑洵轻声说道：“郑王已经成了阶下囚，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事已尽，只能看天命了。”

        郑洵义正严词道：“忠臣不择二主，你我既是郑王的臣子，怎么能再作乱贼的幕僚呢，不要说了，你先派人送我回家，其他事情由我明天召集众人在大殿商议，再作打算吧。”

        那人叹了口气，吩咐两名下人将郑洵大夫扶上马车送回了府上。

        正午时分，武烨恰好出现在新郑的西门外，他拉住缰绳，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这座郑国的都城。因为武烨去过的大城并不多，同样是都城的城池，只去过临淄，免不了与它相比较，新郑无论是规模还是城墙工艺上，都与临淄有不小的差距，这跟各国国力有非常大的关系。

        作为一个临近周王室的小国，能有这样的规模已经不易了，郑国大小十一城，从数量上看，与鲁国、宋国相当，但国力却差了几倍，主要是因为郑庄公荒淫无道，尽失民心有关。

        郑国臣子全是阿谀奉承，钻营苟且之辈，每天都挖空心思讨郑庄公开心，这样高官厚禄，飞黄腾达才有指望。朝野上下风气极差，没有一个做正经事的人，政务荒废，国力怎么能不衰弱。

        早就列队在城门外的士兵，整齐地站在道路两旁，神情庄严，站姿威武。他们于前一天便赶到新郑封锁城门，不允许任何人逃走，特别是新郑里那些大臣士族、富贵豪门。但这些士兵只是驻守城外，没有一个人踏入新郑城内半步。

        武烨一人一骑，走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他缓缓走过道路，享受着胜利方第一个踏入新郑的荣耀。

        当他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所有已方士兵都高举武器，大声助威。

        武烨等众人宣泄了情绪后，背对着大家，抬手示意停止呐喊。

        这支刚刚经历了战斗的队伍立刻收住所有声音，默默地跟着武烨，进入新郑。

        新郑的街道平整宽敞，可并行十辆战车。

        街道两侧的房子全部紧闭房门窗户，但武烨知道里面是有人的。

        这些新郑的平民们，全躲在屋子里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据说就是他在千军万马里，亲手擒住了高高在上的郑王。

        平民们都充满了疑问，这个人实在太年轻了，难道传言有误吗？

        武烨目不斜视，一直看着郑国王宫的方向。

        他身后的雄浑骑兵一经亮相，从四周的屋子里都传来了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郑国平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良的骑兵队伍。

        他们的战马全身泛着光泽，雄健高大，步姿矫健。

        战马上的骑兵盔甲在白天里反射着金灿灿的日光，随着马背的起伏，关节处合拢松开，发出铁意声响，令人心寒。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除了马蹄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连战马也没有随意嘶叫。

        太可怕了。

        平民们窃窃私语，对这位新来的占领者充满了猜测，武烨耳力极好，但他并没有刻意去听，处于恐慌与未知之中的观点，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武烨需要一座听话的城池，平民们需要一个贤明的国主，这原本就是两条道，互不冲突。

        武烨相信自己给新郑，乃至整个郑国百姓的东西，会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武烨更相信善意的付出，会得到更多的回报。这样，便足够了。

        新郑王宫台阶前，此刻站着另外一群人，他们故意不擦去脸上的泪迹，站在武烨的必经之路前。

        看到一个年轻俊郎的人，独自骑着马，走在军队最前方，向王宫走来。

        这群人一拥而上，为首的便是昨夜大放厥词的郑洵。

        其他人簇拥在郑洵身旁，只等这位主心骨开口怒斥乱贼。

        武烨满不在乎地看着这群人表演，他目光从容地扫过每个人脸，分辨着里面的虛情假意。

        晏婴非常阴损地告诉过他，如何分辨一个人是假哭还是真哭。

        假哭的人，眼泪是从眼角流下来的，因为他要很用力地去挤出眼泪，一用力，原本就不多的眼泪就被挤到眼角了。

        真哭的人，眼泪是从眼睛中间流出的，因为真情流露时眼泪充盈，自然从哪里出来，就从哪里落出。

        很遗憾，武烨扫了一遍，没发现眼睛从中间流出来的。

        郑洵清清嗓子，准备骂出昨晚整理了一夜才完工的骂辞。

        这番骂辞写的并不轻松。

        首先，郑洵不清楚武烨的为人，如果是像郑庄公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万一言语过重，惹恼了这位杀神，小命不保。

        其次，言语太平淡，又不能体现自己忠臣爱国的拳拳之心。

        最后，如何在这段骂词里巧妙地表达自己愿意跟着这位新主干，只不过想婉转地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价这个意思。

        难，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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