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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奇逢飘泊客 巧遇沦落人


红衣女子见司徒登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禁噗嗤一笑道:“你这人当真有趣得紧,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看我。”

        司徒登见这女子对自己笑,不由得胆子又大了起来,涎着脸笑道:‘幸好刚才摸了姐姐两把,如今死在姐姐剑下,也不冤了。”

        红衣女子闻得此言,俏脸一沉道:”该死!”说罢剑锋一指,直抵司徒登咽喉,怒道:“死到临头还敢耍贫嘴,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司徒登笑道:’姐姐若真要杀我时,刚才就不会点我穴道,直接一剑结果了我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红衣女子不怒反笑道:”算你聪明!我问你,与我同来的那四人现在哪里?”

        司徒登不敢说那三名黑衣人死在自己镖下,深恐眼前这红衣女子对自己不利。略一沉思道:“那使双枪的武艺高强,越墙逃脱了。另外三个负伤被擒,连夜押往营中审问去了。”

        红衣女子凝视着司徒登的眸子,缓缓道:“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出府。我就放了你。”

        司徒登沉思半饷,久久不语,红衣女子急道:“到底答不答应?”

        司徒登面露难色道:“好姐姐,不是小生不答应。只是府中规矩甚严。一到晚上就关门闭户,禁止出入。再说姐姐又是个生面孔,如何带得你出去?”

        红衣女子眼珠一转道:“好办!你日间不是带了两个粉头进府么?如今就说要送她们回阁子里去,我与她换了衣裳,扮成这两个粉头,不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吗?说罢将张素素一指,问道:”这是你掳来的女子吧?如今一并放了,我便饶了你!若有半个不字,哼哼!”

        说罢将剑一沉,将司徒登下襟撩起,剑尖伸了进去。司徒登只觉下体一凉,浑身打了几个寒颤。忙开口求饶道:“姐姐休要如此,我司徒家三代单传,小弟尚未婚配。姐姐若是拆了我司徒家的祠堂,断了香火,恐到了阴司,也是大罪名一桩。”

        红衣女子笑道:“早点斩了这祸根,说不定救得许多良家女子。乃是积阴功的大好事。休得啰嗦,再啰嗦姐姐就要替天行道了!“

        司徒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好吧!但凭姐姐吩咐,小生遵命就是。”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走过去一剑将素素身上绳索削断,取出塞在嘴里的青布道:“妹妹受苦了,不是姐姐不想早点为你松绑,实是怕你见了刀剑惊吓呼喊。”

        素素忙躬身道谢道:“姐姐亦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会见怪。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改日定当报答。”

        红衣女子笑道:”如此便好。“说毕一转身,将青布蒙在司徒登眼睛上,笑道:“你这人不老实,还是用布蒙紧一点靠得住!”

        一边说,一边用青布将司徒登眼睛蒙了个严严实实。转身将锦被一掀,只见秋红与翠翠蜷在一起,想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动,眼中却露出惊恐哀求之色。

        红衣女子道:“二位姑娘休怕,只是借二位身上衣服一用。”说罢就将二人身上的衣裙解了下来,一边招呼素素一同更衣。素素久处深闺,从未在外人面前更衣过,何况这房中还有一个男子,不禁有些踌躇。

        红衣女子一跺脚道:“哎呀!好妹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生死关头,你还瞻前顾后!”

        素素吃她催得紧,只好羞答答地将衣带解了,取过翠翠的衣服换上。那红衣女子亦将衣裤褪下,与夜行衣一起包裹,装入包袱中。只是那把长剑实在无法携带,思来想去,将秋红的琴匣打开,将剑藏入琴匣中。收拾停当,取下司徒登眼上蒙着的青布,对他言道:“如今劳烦司徒公子随我们走一遭,出得府时,你我相安无事,若出不得时,大不了玉石俱焚!”

        司徒登连忙点头称是。红衣女子又将锦被撕开,将里面棉絮揉成两颗棉团,塞入秋红,翠翠口中。又将绳索取来,把二人绑在一起,捆了个严严实实。

        司徒登见这红衣女子手脚麻利,说话做事条理分明,于娇俏中带几分杀伐决断之气。心思:“如何将这等女子弄上手,方显我的手段。”

        正思处,红衣女子已料理停当,一抬手,啪啪两下解开司徒登的穴道。一把将司徒登的胳膊挽起。司徒登刚要活动一下筋骨,就觉腰眼上抵着一把尖尖的物什,低头看去,却是一把用锦布裹着的匕首。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姐姐何苦如此,我既答应送你们出府,就不会反悔,姐姐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红衣女子脸一沉道:“少废话!你若想耍什么花招,少不得在你身上捅十几个血窟窿!”说罢对素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包袱,琴匣提起。三人一路向大门行来。

        靖安府大门紧闭,门楼上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几名家丁腰中挎着单刀,正在门边巡逻守夜。一见司徒少爷带着两名标志的姐儿走来,不禁眼都亮了。弓着腰,涎着脸凑上前道:”公子爷好艳福,这是哪家院子的姑娘,生得如此标致。几时带咱兄弟也去玩玩。”

        司徒登笑骂道:“狗奴才!带你们出去玩的还少吗?休得啰嗦,快快开门让小爷出去。”

        那家丁道:“公子爷可怜可怜小的们,上次私放公子爷出去。被老爷知晓,将咱兄弟屁股打肿,如今屁股蛋子还隐隐作痛哩。”

        司徒登笑道:“好奴才!上次爷不是请你们在翠香楼快活逍遥了一日么?还嫌不够?”

        那家丁涎着脸,将二女由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道:“若是能得这二位姑娘相陪,别说打肿咱的屁股,便是将鸟蛋一并打肿,也不枉了。”

        司徒登哈哈笑道:“急甚么?雁儿炖在锅里,还怕飞了不成?明日你们不当班时,爷来做个东道,将这两个粉头一并叫来作陪。保管吹拉弹唱弄得你们舒舒服服。”

        众家丁忙跪下谢道:“公子爷此话当真?”

        司徒登一挥袖道:“爷几时戏耍过你们?”

        众家丁忙起身开门,恭送公子爷出府。三人出得府来,一路疾行,不出数个时辰,天已蒙蒙亮。红衣女子见离靖安府已有相当距离,便收了手中匕首,一抱拳道:”司徒公子,今日得罪了。天已亮,请回吧!”

        司徒登言道:“还未请教姐姐贵姓芳名?”

        红衣女子笑道:”什么芳名不芳名。俺是闯王帐下女将李红英。那位使双枪的乃是闯王麾下猛将刘宗敏,刘大哥。因为俺行走江湖时,爱穿一身红衣,故人送外号“红娘子”。你回去告诉你爹,与义军作对,没啥好下场。那擒去的三位兄弟,要好生看顾,若有违误,定当不饶!”

        司徒登忙点头称是,心思:“怪不得这女子如此泼辣,却原来是啸聚山林的女大王。”

        司徒登虽然不喜习文,却爱练武。常打听江湖传闻,熟谙江湖人物掌故。这红娘子大名鼎鼎,他自然听过。江湖传言红娘子本是走江湖卖艺的绳伎,出身贫苦,却心怀侠义,常周济穷苦,见义勇为。时洛阳一带连年大旱,饿殍遍野。红娘子率领饥民大闹洛阳府,杀官造反聚义鸡公山,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女大王。闯王大军过河南时,红娘子率领手下弟兄投奔闯王,成为闯王帐下唯一的巾帼将军。

        司徒登暗想道:“闯贼如今势大,纵横于西北,中原一带,无人能挡。今日盯上咱们家,怕是有大麻烦了。我得赶紧回去禀告父亲。”

        思毕抱拳道:“想不到姐姐竟是女中豪杰,幸会,幸会!姐姐之言,小弟谨记。就此告辞。”

        说罢一溜烟的走了。

        张素素眼看着司徒登一溜烟的跑了,跺脚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今日放了他去,来日想要再捉他时只怕就难了。”

        红娘子笑道:“妹妹怎知他不是好东西?难道他曾经欺负过你?”

        素素脸腾的一下红了,娇嗔道:“姐姐又拿我取笑了,人家可说的正经事。”

        红娘子道:“好了,好了。姐姐也说的是正经事。咱跑江湖的人,最讲究的便是信义二字,当时逼他送咱出府时,曾答应事成之后放了他。如今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若他以后干坏事,犯在俺手上,俺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素素闻言道:“姐姐说的在理。”

        昨夜赶路匆忙,未来得及细看。现已脱得虎口,红娘子不禁将素素模样细细打量,心中暗赞道:“好标致的一个妹子!”自古道,英雄惜英雄,却不知美人与美人之间亦有惺惺相惜之意。

        于是二人互报家门,原来这红娘子自幼家贫。三岁时便被亲爹卖到走江湖的艺班,取了一个小名叫红英,却不知自己姓什么。一走江湖的卖艺女子,亦无人关心她姓什么。后来吃贪官恶霸欺压紧了,率领饥民造反,上了鸡公山。半道上劫了一位李公子,一见倾心,便欲留在寨中完婚,奈何这位李公子不愿,反劝她下山投闯王。之后,红娘子便以李为姓。

        素素听道此处,只觉得在听传奇故事一般,自幼长在深闺之中,如何晓得江湖中有这许多传奇故事。居然还有女子一见倾心便将男子强掳了去,强要成亲的,这传奇的女子还就在自己眼前。想必那李公子也不是寻常人物,要不然眼前这位豪气不让须眉的红娘子姐姐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于是也毫不隐瞒,将自己如何随祖父张鹤鸣返乡遇劫,如何得司徒登偶然相救,又如何受他欺侮,如何将自己带入府中原原本本道来。

        红娘子顿足道:“早知这登徒子如此可恶,刚才就该在他身上留点记号,也好为妹妹出口气!”

        素素道:“姐姐莫要气恼,这种人做尽坏事,迟早要遭报应的。只是如今姐姐打算去哪里?”

        红娘子言道:“闯王派我们来刺探虚实,看看有多少江湖高手参与这次武林大会。待此间事一了,我便亲自送妹妹至徽州寻找祖父如何?”

        素素身边又无亲人,只有这个刚认下的姐姐,略思付道:“一切但凭姐姐做主。”

        红娘子笑道:“好妹妹。”二人挽手前行,不一会便行至玄武湖畔。

        紫金山下,玄武湖旁。水面一片碧绿,洲洲堤桥相通。梁洲秋菊,遇金风送爽更

        添芳韵;翠洲云树,得秋雨滋润尽显清华。湖畔酒旗招展,市井繁华。素素与红

        娘子边行边逛,行至一热闹处,只见人头攒动,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高的

        ,矮的,俊的,丑的皆挤在一处。走近一看,中间一小块空地,一男一女两个年

        轻人。那男的剑眉星目,猿背蜂腰,于斯文中带几分英气;那女子柳眉杏眼,体

        态匀称,俏丽中不失几分风流。

        这一男一女对练了一套剑法,煞是好看。紧密时如疾风骤雨,精彩处似蝴蝶穿花

        。招招惊险,式式精奇,引得围观者不住叫好。红娘子本是走江湖艺人出身,眼

        见得这对男女好身手,不禁也跟着叫好。素素虽不懂武艺,却看打得精彩,亦不

        禁拍手叫好。

        一趟剑练罢,那男子拱手抱拳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日路过贵宝地

        ,因盘缠用尽,生活无着。又兼家兄病重,无钱医治,不得已在此献丑。诸位有

        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小弟在此先行谢过了。”

        有那大方的,十文,二十文就扔过去了,就算那小气的,也是两文,三文。红娘

        子从包袱中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心思:“就这么扔出去恐怕太过张扬,还

        是等人散了再偷偷给这兄妹吧。”

        素素身边虽无钱,却也悄悄将手指上的金戒指给褪了下来。心思:“漂泊客逢飘

        泊客,沦落人遇沦落人,我只道自己惨,不曾想世上尽是比我惨之人。”

        二人正待曲终人散,人群中忽一阵喧哗,推搡斥骂中挤进几个人来。只见那为首

        之人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鼻直口正,髭须地阁轻盈。一对鹰眼,顾盼中显

        几分凶狠之色;两片薄唇,斜咧时露一丝轻浮笑容。

        一旁数名家丁,将鸟笼,茶壶,鼻烟袋尽数捧着,一边点头哈腰道:“公子爷,

        这走江湖卖艺的有甚好看,不如还是回翠香楼听曲吧?”

        原来这位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金陵四少之一的公孙公子,公孙阔。只因他老子是

        钦命的盐官(盐课提举司都转运使),数十年积累下民脂民膏不下亿万。这位阔公

        子亦是挥金如土。但凡他看的上的,从来不论价,买来就是。

        公孙阔推开家丁,色眯眯的将那卖艺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小娘子,何苦

        在此抛头露面,风吹日晒?跟爷回去,只要把爷伺候舒坦了,想要多少银子随便你

        拿。”

        说着说着便要动手动脚,卖艺女子后退一步,将剑擎在手中道:“青天白日的,公子

        请自重,再要动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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