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章 死与生

在这几百垂头丧气的兽人当中，还有几十人就显得异常显眼。因为他们非但没有放下武器，身体也挺的笔直，脸上全部都是刚毅之色，全然不像是准备投降的俘虏。

        瓦尔多看着一名老年兽人，用带着落寞和恳求夹杂的语气道：“舅舅，我们已经输了，投降吧！我是不行了，以后莫多措族还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来领导。不管前路多崎岖，您都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

        “舅舅”仰天一声长叹，这才看着瓦尔多道：“马里奥真的已经死了？百分百死了？不折不扣死了？”

        “我知道您很难接受，但这确实是事实。是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让你投降？”

        “他让我们全族投降！”

        “嗯。我来的迟，没听到他最后的遗言，所以我要确认一下。”“舅舅”拔出长刀，慢慢横在脖子上，“你给莫多措族留下生命的种子，就让我们给莫多措族留下名叫‘勇敢’‘牺牲’‘奉献’的种子吧。”

        其他数十名兽人也相视一笑，拔出长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看他们的笑容，不像是要自杀，倒像是就要开始一次令人愉快的旅程。

        转头看着萧逸飞，“舅舅”平静地道：“左武卫大将军萧逸飞，武力或许能够征服我们这一代人，但是绝不可能奴役我们下一代人。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并理解。”

        萧逸飞认真的道：“我比你更加渴望‘平等’和‘自由’，绝不想奴役你们，恰恰相反，我是来给北荒原大多数兽人带来稳定和希望的。如果你愿意活下去，用不了三个月，你就会看见一个崭新的、欣欣向荣的莫多措族。”

        彷佛在琢磨萧逸飞的话语，舅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释然了：“我会在天上看着的。希望你能够真正做到。”说完手中斗气一闪，整个头颅冲天而起，那长刀回转后确实拄在了地上，保证了尸体不倒。

        剩下几十名兽人也是齐刷刷的右手横拉，顿时数十道血箭冲天而起，一时间，众人眼中看出去全部都是一片红色。大多数人的心中竟然也如擂鼓一般，只觉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种气场，也是一种灵魂的力量。

        一个人死去时，灵魂能量会通过另个方式消散，一种是自然消失，这种情况也是最常见的。另外一种就是燃烧，灵魂燃烧发出的力量，如果能够亡灵法师的利用的话，将能够提高亡灵禁咒的释放速度。

        感受到那一份令人动容的惨烈，萧逸飞突然理解了前世越王勾践打败吴王阖闾的那一仗的技巧。

        两军对垒时，越王勾践突然派出数百名死囚在阵前自杀，之后才发动大军冲锋。

        对于这样的行为，萧逸飞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勾践那时候明显没有掌握亡灵法术，为什么他要让死囚自杀？这不是摆明了削弱自己的实力吗？现在，他终于懂了。

        这数十人毫不犹豫的慷慨悲歌举动，确实有极其强悍的震撼力。而这也让萧逸飞更加确定了大军的行政方针，这样一个民族，如果光靠强压，是不可能长久统治的。

        走出族长府，萧逸飞让龙轩和战天带着瓦尔多去各段城墙招降莫多措族兽人士兵，而他则是带着亲卫来到了一处被临时征用的大宅子。

        出乎众多亲卫的意料，这座大宅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军事堡垒，但是里面的人见到萧逸飞，立刻恭恭敬敬地打了大门，然后无比恭敬的跪倒在地，让张紫芃很有猛踢那些人屁股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明明七拐八拐，但是萧逸飞却是走的像在自己家般随意，他就不怕一声“摔杯响”，然后冲出大队的刀斧手来吗？

        张紫芃的疑惑到达顶点，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萧逸飞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里等着。”然后就看到萧逸飞推开门进入了一个小房间。

        小房间里有三个衣饰华贵的老年兽人正坐在书桌下首前，听到门开的声音，赶紧站起跪下喊道：“罪人叩见武国左武卫大将军萧逸飞。”

        即便是“下跪”这个动作，他们三人也是显得气度不凡，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显然以前多是善于发号施令的人，可现在他们的脸上却满是惶恐。

        “起来吧。”萧逸飞越过三人，在书桌前坐下。

        三人只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从自己身边闪过，整个心都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难道因为没来得及表现，人类就要收回之前答应给予自己的好处吗？那自己一个家族上千人，怎么办？还有，另外两个人来这里是怎么回事？

        三人的心思都是飞快地转动个不停，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只是恭谨的垂手而立。

        “相信我们监察厅的官员，也早和你们分析过情况。”萧逸飞开门见山的道，“我们左武卫只是过江龙，真正要治理好莫多措族，还是要靠你们的这些地头蛇。否则单单说目前这十万俘虏以及还未被攻克的两个卫城，我们就很不好处理。”

        听到萧逸飞的话，三人都是微微点了点头。有些时候“无用”往往就意味着死，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三人都是大大松了口气，但心中却是涌起了另外一层疑惑，真的要扶持一个傀儡，一个人就够了，为什么要找三个人？难道是一人为主，两人为辅吗？不可能啊！马里奥当族长，我们都服气，另外的人又算个什么？

        “别猜了。”看透了几人的心思，萧逸飞当即道，“十几万人的军队，我们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交给你们其中之一，三人互相牵制，才符合左武卫的利益。左武卫与林拷族盟军预计会在墨灵城停留一个月。期间，我们会颁布各项法令由你们三人去负责执行。一个月后，会对你们的成绩进行一次非常详细的考核，如果你比其他两人做的好的多，你自然就是那个被选择的人。”

        看到三人眼中的迟疑，萧逸飞从空间晶石中拿出三个本子来：“确实，这些措施都很不容易执行，甚至会损害你们自身的利益，违背你们的意愿，让你们杀一些完全不想杀的人。所以，我准许你们拒绝。不过，我的字典里有句话，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我给你们机会去杀别人，总比你们自己被别人杀要好，是不是？同意执行的，就把本子来拿走。”

        虽然不知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萧逸飞语气中赤.裸裸的危险意味，三人怎么会听不出！其中两人当即做了不吃眼前亏的好汉，马上就恭恭敬敬地上前拿起了两个本子。

        萧逸飞看着那个没拿本子的人，扬眉笑道：“你不要？你可知道，你的选择不仅仅关乎你自身的安危，还关乎着你的家族和你的至亲亲人。你即使不为自己考虑，是否也为他们多想一想？”

        听了萧逸飞的话，那个颤抖个不停的人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如水般平静，脸上的表情也由之前对征服者的谦卑和讨好，变成了不卑不亢的神色。

        “萧大将军。你知道吗？我卓玛，从来都是很胆小的一个人。之前一些激进分子驱除人类巡察使，砸毁人类店铺，将人类赤身luo体地赶离墨灵城，让他们在野外饿死，冻死的时候。我就非常非常害怕。”

        那个长老不知为何，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情来，萧逸飞却也没有打断他，只是任由他说下去。

        “所以我反对族长的意见，并且偷偷地派心腹救下那些陷入绝境的人类。为此，我几次被族内的长老弹劾，接连被族长训斥，但我还是坚持这么做。这并不是你们派来的监察厅官员说的心怀仁慈和正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字——‘怕’。

        就怕你们人类的报复，我怕被你们杀死。

        一些族内长老说的对，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投降主义者。

        左武卫第一次西征的时候，我听闻兽人联军刚一接战，就是一场可耻的大败，连大萨满贝贝托都被杀死了。更是让我怕的要命。如果不是之后……那……消息传来，我已经派心腹出去，准备联络人类，在可能的时候献城了。”

        看到旁边两位长老那彷佛在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那现在还装什么B啊”，卓玛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道：“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一场接一场的噩梦中度过，发展到最后，我都梦到墨灵城陷入了一片火海，一大群看不清面貌但肯定是人类的恶魔在我面前杀死了我所有的的亲人，最后将我的头砍下来挂在马脖子上。

        所以在三个月前，左武卫监察厅的官员来找我，劝我的投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甚至心底还在责怪你们为什么来的这么迟。

        我每次睡前，都会幻想一遍自己怎么打开城门，怎么带着卑躬屈膝的笑容把你们带入墨灵城各处机要地点，怎样……这样才能睡的着。

        是的，就在之前十分钟前，我还是一个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就能够将民族大义什么抛在一边的人。”

        萧逸飞饶有兴趣地问：“那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敢于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了？”

        “我也不知道。”卓玛肩膀，两手一摊微笑着道，“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顿悟吧。我突然发现，曾让我寝食难安的死亡，原来并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现在我感觉自己什么都已经放下了，整个人身上都是难以言喻的轻松。”

        上下打量了卓玛几眼，萧逸飞突然高声道：“唐文静。”

        唐文静推开门，行礼道：“参见萧大将军。”

        “把这个人拖出去砍了，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

        “遵命，萧大将军。”

        卓玛舒了口气，以一种昂扬的姿态避过唐文静的抓击，但是萧逸飞的话让他的背影一僵。

        “卓玛的三代以内直系家人，就托付给你们两人负责了。”看到两人脸上的为难，萧逸飞的声音转为严厉，“明白了吗？”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一旦自己当上了杀害民族英雄家人的刽子手，只怕就真的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但现在形势比人强，走自己的路，让后人骂去吧。

        想通其中的关节，两人都是躬身行礼：“是。”

        “期间会由左武卫军法处监刑，你们如果敢耍花样，就是同罪。”萧逸飞怒道，“唐文静，你还在等什么？”

        唐文静一愣，将卓玛拉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最后一丝希望就此断绝，卓玛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整个人微微颤抖着，闭起眼睛，两大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旁边杨挚爽和另外一名左武卫亲卫上前，将卓玛按倒在已经集起了一层厚厚白雪的院子里，并拉起了他的头发。

        卓玛发现自己滚烫的脸贴在这冰冷的雪中，竟然是说不出的舒服。感觉唐文静的横刀在后劲里比划着，他心如止水，闭起眼睛，嘴角咧出了一丝微笑。

        死，原来就是这么个味道。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选择更英勇的方法战死才对，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的心很轻。

        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劲风从身后落下，卓玛眼前一黑，整个人飘飘荡荡，不知道飞去了那里。彷佛过了无数年，卓玛浑身一激灵，陡然睁开了眼睛：人死后果然还能再延续意识的吗？那不知道我是在武神创造的乐园里，还是已经坠入了地狱。

        可令他万分惊讶的是，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是一名人类，而且这么人类为什么和左武卫大将军萧逸飞那些像。

        萧逸飞用略带好笑的声音道：“看你好像是什么都看开了的样子，怎么刀真到你脖子，就被吓晕了？”

        知道萧逸飞肯定没有心思跟自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卓玛知道经过这次惊吓之后，自己的命应该是保住了，但整个人还是不受他思想控制，一直抖个不停，只能大声道：“如果我有这个权力，听到你这种戏谑的话，我一定会让人把你抓起来，然后在你就快被砍死前才救起。这种滋味，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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