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行气铭

夕阳西下，院落里散发着鱼干的味道，但是却并不熏人，反而觉得是一股来自水底的幽香。

        院子中一个木头搭建的棚子，上面爬满了瓜藤，几根丝瓜垂下，青幽幽，生机勃勃。

        但是这里的人就比较煞风景。胖三爷正对着一个和狄秋年纪相仿的少年吼着：“你这个猪脑子，老子给你讲过多少次？跟着你师叔几个去招待客人，多认识一些同道。你这闷驴小子不开窍，就知道躲在家里。”

        “师傅！我又不认识人家。”少年低眉顺目，低着头轻声鼓囊着。

        “奶奶个腿的！你咋认识我的？你咋认识你爹娘的？你咋认识宋友家闺女的？还不是慢慢就认识了？”胖三爷越喊越生气，伸出宽厚的巴掌狠狠的在少年头上拍了一下。

        这一下少年可挨得不轻，捂着脑门就蹲了下去。就连狄秋光看见都抽了抽嘴角。

        三爷回头看着狄秋，瞬间就变成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容，没学过川剧的人很少能有这种本事。“让小狄看笑话了哈！不成器的徒弟。”说完又伸手抓住少年的衣领将少年拎了起来，对少年说，“这位是阴阳学说传人，狄秋，可是少年大成的高人了，你小子好好向别人请教一下。”

        “张前辈过誉了！看来前辈是比较严厉的师傅啊！”狄秋笑着说。

        “哈哈，见笑见笑。”三爷摸着光头嘿嘿直笑。“来来来，在我这里歇歇，这一路可不远。”

        “赵前辈那里不用去打过照面吗？”狄秋问道。

        “不用，刚子，去给你六师叔说一声，小狄在我这里作客，不用挂念。站住！我说你小子该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火烧屁股一样。先去泡茶来。去你六师叔那交代完之后就赶紧回来做饭。”胖三爷拉着他徒弟安排着。

        小伙子点着头听完师傅的安排，哧溜一下就跑到了两层高的小楼房中。

        “前辈，怎么我们不去宴会吗？在您这里吃晚饭？”狄秋疑惑道。

        胖三爷哈哈一笑，说：“老六那家伙啥都没给你说是吧？这样也好，留点新鲜感。酒席嘛，要在子时才开始，现在不垫垫肚子，怎么能挨到那个时候！”

        零时开席吗？这是什么个规矩？狄秋心里充满了疑惑。却又见到胖三爷眯着小眼睛，双目放光地盯着自己，狄秋随即丢出询问的眼神。

        “阴阳学说，我听老六突然有一天说起的时候自己也研究了一下，都是一些人所尽知的东西，要是不冒犯的话，小兄弟是不是能让我开开眼界。”胖三爷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牵扯到门派的隐秘，他自己就是门派中人，其中规矩自然是清楚得很。

        狄秋本不在意这些，加上自己的阴阳学说现在还没敢说开山立教什么的，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于是抬手一招。

        不知道狄秋抬起的那只手有什么名堂，不像佛门手印，又不是道门天干掐指，但是没有任何征兆，胖三爷觉得自己体内多年修习的正一教道心有些不稳，尤其自己习练的独特道术尤显动荡。体内积郁的阴气像是要破体而出，而身外天地中的阳气萦绕身侧，仿佛即将侵入自己体内。

        “快请住手。”胖三爷的喊声急迫慌乱。

        狄秋应声放开了周遭阴阳二气的控制。但是狄秋也发现了一点稀奇的东西。胖三爷身为正一教正统传人，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郁积的阴翳气息？

        “好家伙！好本事！”胖三爷掏出一块手绢不住的擦拭着头上冒起的汗水。

        “前辈，您……”

        三爷摆手制止了狄秋往下说，缓了口气之后才道：“道门法门众多，只是小道而已，不必担忧。”

        狄秋摇头道：“终归是不太好。”

        三爷没有回答，只是拉过正端着茶水过来的徒弟对狄秋说：“小狄你本事高，又独身一人在外闯荡许久，这是我徒弟谢刚，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埋头死看书，以后有机会劳烦你有机会多多提点。”

        “前辈言重，玄门同道，在外都理应相互照应，正一教高徒的本领晚辈也渴望见识。”狄秋微笑着回答。

        谢刚显得比较羞赧，对着狄秋点头笑了笑，没有说些什么。

        “叫你去找你六师叔去，又给老子忘了。”三爷又拍了谢刚一巴掌，后者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夏季的夜晚来得慢，等谢刚回来将饭菜弄好，都还没黑透。

        之前的时间里狄秋和胖三爷两人就狄秋的阴阳法术进行了沟通，大多是狄秋论述阴阳二气在天地之间的原理，并没有实际讲解操控之法。这种独门秘技狄秋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胖三爷也是实诚人，没有过多的深入打听。

        正一教乃是火居，不禁门下娶妻生子，三爷老伴过世较早，且膝下无后，晚饭也就眼下三人。谢刚厨艺高超，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清炒小黄鱼，当真是酥脆可口。

        “听你这么一讲解，多年研究未果的东西大多豁然开朗啊！”三爷浅酌一杯酒，狄秋不会喝酒没有陪同。“世间万物分阴阳，这是常识，但是要运用自如却是难上加难，阴阳学说一脉的秘技当真是夺天地造化。”

        “道门术法也是高深莫测。”看似吹捧，实际上狄秋却是心里当真如此以为。

        “刚子，背诵一遍《行气铭》。”三爷突如其来的招呼谢刚道。

        谢刚放下碗筷，将嘴里的饭食赶紧咽下，端正坐好开始了背诵：“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不错，不错！”三爷摸着肚子笑着说，“这篇两千多年前的铭文，简短精练。这些年以来道门中人均以为这是当时道教炼气总纲宗旨，但是今天我却有了新的看法。仔细一琢磨，这不仅是一循环的内息条理之法，其中更显示出了太极两仪的变化。所以我觉得这是当时如日中天的阴阳学家所遗留的。若是这么看来，阴阳学说并没有遗失在历史中，而是人们被蒙蔽了双眼，身在面前却又视而不见。”

        “师兄高见！”门外响起了赵易爽朗的声音。

        原本喜笑颜开的胖三爷却是立马变了颜色，冷着脸对着走进来门来的赵易说道：“你不去招呼客人，到我这里干什么？”

        赵易没有理会胖三爷的情绪，自顾笑着说：“师兄抢走了我的客人，还埋怨我不招待客人吗？有掌门师兄和其余几位师兄在，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也不多，所以来师兄这里讨口饭吃，讨口酒喝。”说完就坐在了八仙桌的空位之上。

        谢刚赶紧去取来碗筷，而胖三爷也没有阻止。

        “小狄你可让我好等，却是跟三师兄在这里有吃有喝。”赵易自己斟上一杯酒，对狄秋说道。

        “张前辈是这里的主人，客随主便，让我干啥我干啥。”狄秋笑着说。

        “师兄刚才可是在探讨《行气铭》？”赵易对狄秋笑着点了下头，又转脸问胖三爷。

        “不错，师弟有何高见？”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上去像个弥勒的胖三爷在面对赵易的时候却像是个冷面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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