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稚龙重挫

生活总是会给你一个惊喜的同时，又会不痛不痒地扔给你一个意外。达维安和奥洛范在有惊无险的过程中，总算是快抵达当初约定的那个旅店外了，只要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可以真正离开这片沼泽了，这两天真的是让达维安有种仿佛在小说当中的感觉，接二连三的打击非但没有打到他，反而让他突然间沉浸到了一种莫名的平静当中，甚至于一点愤怒和失望都无法从心底表现出来。这种感觉让达维安第一次觉得脚下的土地踩上去那么得不踏实。

        在达维安和奥洛范最终吃光了所有携带的食物之后，连很多不必要的陷阱，备用衣物等都扔掉了之后，衣衫褴褛的两人终于快要离开沼泽。就连话多的奥洛范此时也是被折磨得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嘿，那边的两个人。”一个手拿弯刀的战士朝两人吼道，身后带着几个有些散漫的佣兵朝两人走来，虽然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随意，但是精明的眼睛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

        “你们两个从里面有些什么收获啊，我们兄弟几个实力低微不敢进去，只有在你们这里探探口风了。”话是那么说，几人的眼神却像饥饿的野狼，贪婪地观察着两人。

        达维安心中一紧，没想到快要离开沼泽了，反而松懈了一下被这种杂兵发现了。这种佣兵实力不足以进入沼泽深处探险。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很多高手都纷纷涌入洛尔巴沼泽，他们的实力进去也只能当做炮灰，所以有一部分选择依附大佣兵团想分一杯羹，而有些人就试图在外围来回巡视，看是否有人恰好受伤出来，一拥而上捡个便宜。

        虽然达维安和奥洛范两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这几人已经很久没有收获了，要是再没有收获回到佣兵团里自己脸上也不好看，更何况他们这样整天跟底层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的佣兵，知道不少身上能毫无痕迹的藏东西的方法。

        达维安内心恼怒，但是身体的状态实在是糟糕无比，平时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这种低级佣兵此时看上去都那么棘手。奥洛范勉强脸上堆笑走上前去，

        “咳咳，几位，你觉得我们像是那种有能力走到深处的人么？”说着还指了指他和达维安的穿着。

        “是么，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可不是真相啊。”那个战士晃着他手中的弯刀，和身后几人缓缓地围了上来。

        达维安露出了一些不耐烦，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难道别人打不过，这几个小佣兵都要怕吗？”达维安心里估算着，顶多自己就是重伤，但是这几个人肯定死定了，反正已经出来了，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人忍让了。

        那个男人狞笑着走了上来，左右晃动着自己的弯刀。“既然这样，那两位真是辛苦了，大家都是佣兵，走吧，请你们喝一杯。”

        达维安右手发力握住剑柄，他现在体力不足，只有等到几人一起上来，一次爆发看能否解决他们了。奥洛范见状也只有心底默默叹口气准备动手，这群佣兵显然打定主意要吃定自己了，那再怎么说都抵不过金币的魅力了。

        然而还未等他走近，一柄战锤横着出现在了他眼前，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恐怕不行，你最好离远一点。”

        达维安有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普利斯特，而普利斯特沙哑的声音和有些发红的眼睛确实让达维安心中十分感动，原本有些疲惫劳累的内心也泛起一阵暖意。

        那群佣兵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金发男子，一身教会骑士装扮的男子外表看上去却显得有些不修边幅，明显疲态的脸让人感觉他更多的是像一个落魄的醉鬼骑士。但是金发男子身上的那股气势却又实实在在地提醒这几个佣兵，不要尝试做蠢事。

        心中权衡再三，那个领头的佣兵还想再说些什么，普利斯特已经难得发怒沉声说道：“难道非要我动手才离开吗？”同时奥洛范也是适时超前跨了一步。

        那个男子脸立马涨得通红，一副想要上来拼命的架势，旁边的人拉了他好几下，他才狠狠地丢下几句话离开了。

        “普利斯特……谢……谢谢。”达维安看着这样的普利斯特，心底除了感动，还有些许难过。普利斯特一个这么注重仪表的男人担心自己而变成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达维安自己也颇为过意不去，尤其是在身上的金币和蛇胆还被别人暗算走了，几个人好几天的辛苦都白费了。但是这一张口，达维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如此的沙哑。

        “没事，你回来就好了。”普利斯特收起了怒火，这些天的担忧也让他变得暴躁和忧虑起来，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此时见到达维安没事，心中也是放下了包袱。

        “走吧，莉娜也一直担心你，先一起回去吧。”普利斯特顺便招呼了下奥洛范，叫他一起跟上。不过或许是因为普利斯特自己精神状态不好的原因，就连平日修养极好的他也难得对刚刚那些佣兵露出那样的神情，所以这次普利斯特并没有对奥洛范一直跟在达维安身边表示感谢。

        在旅馆，两人见到了同样焦急的莉娜。见到普利斯特今天终于将达维安带回来了，莉娜自己莫名地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实际上外热内冷的她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这个团队了。

        两人知道达维安和奥洛范两人现在状态不好，加上自己两人也是为了达维安的安全日夜不安，所以简单说了两句众人都先各自去休息了。

        “也就是说最后是奥洛范救了你，并且他还陪着你走了出来？”普利斯特沉思半天之后，直接问道。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其余两人都已经休息了，现在房间里就普利斯特和达维安两人，所以普利斯特说话才那么直接。

        “不错，虽然我觉得他并没有对我们推心置腹，但是就冲他救我这一点来看，至少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嗯。”普利斯特这算是认同了达维安的观点，以后不会对奥洛范太过于戒备了。

        然而放下了奥洛范这个问题，接下来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丢的钱和蛇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差几个蛇胆就完成任务了，这几天找点时间很快就能凑齐了，但是你这样太冒险了，别忘了你身上的担子。”还有我身上的，只不过最后这一句话普利斯特并没有说出口。

        达维安闭着眼往后倒去靠着椅背，良久才回答道：“不管怎么样，哪怕我之前呆在岩岭城一事无成，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走出来有机会，有希望去完成当初的梦想。”

        普利斯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知道这次出来肯定困难重重，我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傻子。但是除开自己的实力，我更多的是相信父母从小讲给我的那些故事。故事里父母相互依靠，不离不弃，叔叔前辈们都会为了兄弟拼命奋战，为了一个目标而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努力，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在父母的口中他们那群人也一直在一起，从未放弃”

        “可是呢，我知道我实战经验少，知道我的实力没有你和莉娜让他们忌惮，我知道我。”

        “好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普利斯特伸手放在了达维安的肩上。“你是不是觉得，哪怕被偷袭，只是算自己实力不够。”

        达维安点了点头，被偷袭其实过了一会自己就想开了，连从小崇拜的父母都会有失败逃亡的时候，历史上也从来没有从未败过的将军。自己当时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羞辱而已。

        “其实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普利斯特眼神有些迷惘。“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即便输一场也没有什么，不瞒你说，以前在uther团长还在的时候，我可是天天被打个半死呢。”说道亦父亦师的团长，普利斯特眼中也露出一丝深入心底的悲痛。“输对圣骑士来说并不可怕，团长最开始就教导我们要学会接受失败。但是直到血月事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大陆上的佣兵团，甚至猎人都和我们的两个骑士团一样……可是我错了。”普利斯特靠了过来，伸手揽住达维安的肩。

        “你或许会觉得背叛这种在骑士精神当中完全是禁忌的行为在相互扶持的佣兵里很少见，在那些平民里很少见。可是只有当我走出去，我才发现说教，宣扬主的荣光那一套根本没用。没有人会去听一个圣骑士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述那一套完全没有好处的东西，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战乱的时代。甚至刚开始我拿出白银骑士团的名号，还有城主和贵族试图赶我出去，就是拿准我作为一名骑士不敢强制做些什么，甚至于有人想暗中除掉我。那个时候，我才慢慢明白了一些事，之后才慢慢开始安心做一名苦修士。但即便是这样，也遇到过很多人因为利益的问题跟我发生冲突。有人会因为我先治疗别人而对我发难，有人会因为我拿回的食物太少而对我发脾气甚至指责我。那我又朝谁抱怨呢，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是骑士时代了，想要坚持一些东西太难了。”

        “哦？所以因为困难就不去做吗，天下那么多人难道都会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而放弃吗？”达维安显得有些激动，虽然激动当中透出的却是浓浓的失望，普利斯特甚至能明显地感到达维安肩膀的颤抖。

        “如果连这样睡觉都不曾安稳，又何谈得上去寻找当年的荣光。这些人，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为了面包和金币自相残杀的散兵，这样的人如何去拾起那蒙尘的长剑，如何能做到像当年的父辈一样……”

        达维安突然觉得，好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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