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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的诱惑


  大荡河的圩埂上,急不可待的二毛头,一双老鼠眼紧盯着大荡河河面上的水花生。三下五去二,眨眼间脱去了身上的棉袄、棉裤、白粗布衬衫和一双解放球鞋。他仅穿一条短裤衩,凭着一腔青春热血和瞬间迸发的勇气,“吱溜”一下子顺岸坡下到河里,向前猛扑过去……

  小雪节气过后,农村冬闲来临。生产队利用冬季,集中时间,集中力量揽河泥。“冬揽春沤夏用”。河网交错,河泥充沛,是种好庄稼的无价之宝。

  我们那里的支河支浜两岸,每隔三五十米,岸坡上都会开挖一个像“燕子窝”形状的弧形敞口大泥塘。重载的揽泥船紧靠塘坡下,两个人分列船舱两边,用长柄大木勺把河泥浆舀满。一勺接一勺,往泥塘里甩去。岸上有把铡刀,有个人把稻草、乱柴铡成两三段。不时扔进泥塘里,与河泥浆搅混在一起。一船又一船,一塘又一塘。

  搅河泥活计算是强劳力活,又算是技术活。人吃苦耗力,但工分高。一天揽上两三船,每人可挣两三工。社员都眼馋,抓阄排顺序。

  今天,轮到我和二毛头搭挡揽河泥。到上午近十来点钟,我们已经舀掉一船河泥了。上午打算揽满第二船。二毛头专司摇船,我揽河泥。“大小搭配,干活不累。”空船驶出支浜,刚要进入大荡河。二毛头眼小聚光。他发现前面水花生上面有白光闪耀,特别醒目。凝神细瞧,哇哈,一条三四斤重的大白鲢鱼。

  今天早上上船时,发现水泥船舱面上铺着厚厚的浓霜,河面上水雾腾腾,空气中寒气袭人。两只耳朵裸露在外,冻得发红发痒,特别难受。经验告诉我们“晒开迷雾见太阳”。今天白天,尽管北风凛冽,寒水刺骨,太阳公公肯定会光顾大地、恩泽众生的。

  果然,大阳出来喜洋洋。人喜鱼亦喜。尤其是性子急躁、不甘寂寞、东蹿西跳的大白鲢、大花鲢,终生感激太阳公公的眷顾和厚爱,赐于它们特别钟情和喜爱的光和热。鲢鱼是“浮鱼”,生活在水的中上层,有温暖,有光照,就有它们尽情的舞蹈和欢乐。一来二去,三蹦四跳,忘情得意,竞有个别狂欢者楞头青“泼刺”一声响,蹦到水草上。

  这种水草名叫“水花生”。它和“水葫芦”“水浮莲”并肩称为“三水”,外加“一绿”(绿萍)。“三水一绿”,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苏南农村风靡一时,备受青睐。

  它们是异域他国舶来品,生命力极强。河塘河浜“满天世界”,挨挨挤挤,密不透风。当时,没有混合配方饲料,主要用来给猪,羊当青饲料。没想到疯生疯长,不可收拾。阻碍航船,腐败水质,窒息鱼虾。好事变坏事。“绿衣天使”变成为“绿色魔鬼”。

  大荡河百来米宽阔,仅水花生就占去三分之一的河面。七枝八茎,互相缠绕,有好几十公分的厚度,放肆地袒胸露怀,尽情地舒展在河面上。中间,偶尔见几个透水的空洞,一束束阳光照射下去,给水里的生灵带来大自然的无限美妙和神奇。

  “久乐,快!快!大白鲢是我的了。我要发一次鱼财!让老爸营养营养”。二毛头一边摇橹,一边大声嚷嚷。猛一扳橹,船头一歪,直冲河岸。二毛头朝着那边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做出了文章开头描述的举动。

  大白鲢跳出水面,搁浅水花生上的距离河岸有近二十来米,路离河外侧水面也有十来米。“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船驶不进,人靠不近。恐怕只有武侠小说里的“草上飞”,一展轻身功夫,“蹭、蹭、蹭”地疾奔而去,方能擒获。

  二毛头像只爬墙的壁虎,伸展双手,叉开双腿,匍匐在“水花生”上,屁股一耸一耸,两脚一蹬一蹬,艰难向前。薄薄的冰渣子“紧吻”着水草,一起无情地频频地刺向这位坦胸露背的不速之客。百十来斤的二毛头,面对千载难逢的美味诱惑,不顾肌肤刺痛,无暇考虑后果,一门心思,孜孜追求“天上掉下来的大白鲢”。二毛头,像一辆没有任何防御武器的“轻型坦克”,一路碾压过去,惊险连连。水花生进入冬季,小小叶片枯萎了,腐烂了。惟有强大坚韧的根茎缠绕纠结在一起。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蓬勃和生机,凝聚力、支撑力、浮托力今非昔比。

  力不从心的二毛头被水花生生拉硬拽进寒水里,冻你没商量。冰渣加寒水,这两位冬季里的冷魔王,先折腾戏弄一番二毛头再说。二毛头没想到要在太阳底下被冻个死去活来,“出师未捷身先死”,心有不甘那!热血奔涌的二毛头执拗硬气。“开弓没有回头箭”,咬紧牙关,向着大白鲢奋力挺进……

  我在船上,远望着二毛头的一举一动,“砰、砰、砰”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迸出喉咙口来。我真为他捏着一把汗。万一,为了大白鲢,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收场?如何交代?

  大白鲢做梦也没想到乐极生悲。为了阳光,为了温暖,乐呵呵,傻乎乎!跳到厚草上蹦了半天,“索命鬼”将驾到,悲哀啊!

  二毛头伸出右手,使劲拨拉大白鲢的脑袋。他要用略显僵硬冰凉的手指去紧紧抠住大白鲢的鱼腮帮子。否则,活鱼身上滑腻腻的,又甩又蹦,根本抓不住。大白鲢此时此刻意识到“死期濒临”,使出吃奶的力气垂死挣扎。阔嘴巴大张大合,鳃帮子时闭时开,大尾巴甩东甩西,扁身体忽左忽右。二毛头也使出吃奶力气,趴着,蹬着,伸着,抠着。人鱼生死大战,进入了胶着状态。二毛头屡次抠鳃未奏效,心慌了,身体又急急地往前凑一凑,没想到身底下的水花生支撑不住,直往下沉。绝望之中的大白鲢见身体下面突然进水了,喜从天降,命不该绝!“哗啦,哗啦”,连蹦带甩,“咕噜”一声,从二毛头腋下钻进了水中……

  好了,好了!二毛头“竹篮打水一场空”。恼怒,沮丧,后悔,痛苦一齐向怔在水草上的二毛头冲袭而来。

  垂头丧气的二毛头只好扭转屁股向岸边游去。“二毛头,你左前方又有一条跳到草上啦。快去抓呀!”圩埂上有个铡稻草搅河泥塘的妇女在伸手喊叫。二毛头循声望去,不错,是条一两斤重的小花鲢。跟刚才死里逃生的大白鲢相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有比没有好。抓到了,至少有个“安慰奖”吧。

  第二次战机,上帝的天平向二毛头倾斜了。没费多大周折,小花鲢成了二毛头手里的战利品。

  二毛头拎着摇头甩尾的小花鲢,费力地冲开水花生的缠绕,已经挪蹭到河边,将要跨上坡岸。坡岸像安装了强烈磁铁,把二毛头吸引住了,动弹不得。二毛头嘴巴里“哎哟、哎哟”叫唤着,一屁股跌坐在岸坡上。

  我发觉情况不妙,跳下船,奔过去。已经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的二毛头雪上加霜,右脚大脚丫与紧挨着的脚丫之间已经被水里锋利的碎碗片子割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不住。再看二毛头脖子上、胸口上、肚子上、手臂上、大腿上都有粗细不匀、横七竖八的血痕子。有深有浅,有长有短,都是冰渣子作的孽。这下子,二毛头遭受大罪了!死不了,痛苦肯定要吃。

  急吼吼地给二毛头穿上棉衣棉裤,让他趴在我背上,马上送去大队卫生室,请赤脚医生阿锡帮忙包扎。

  那条为了诱惑拼性命换来的“替死鬼”小花鲢,太来之不易了!太有令人咋舌的怵心故事了!一定、一定要给肺上染疾的二毛头爸爸营养营养。也许,老人家会被冷血鲢鱼与热血儿子之间发生的离奇而又荒诞的故事震撼、感染、掉泪,甚至喉头涌出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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