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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殷殷零露


1938年10月12日,信阳之战结束,**战败,信阳沦陷,日军成功击穿武汉北大门,沿铁路线一路重击压顶,武汉失守已是时间问题;

        1938年10月29日,广州会战结束,**战败,广州沦陷,日军成功截断中华的国际外援物资路线,南中国交通枢纽被凿穿,粤汉铁路就此为日军打通,武汉会战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

        未几,日军全军总攻令下达,各师团在得到命令后多线出击,呈包围之势抄击武汉,军里一看势头不对赶紧组织队伍协同兄弟军合伙撬开包围网跳了出来,各部按照既定计划向后撤退,准备重新集结再战。

        哪怕就是被打成了这幅模样,跟着蒋毅混饭吃的宁虎一路上还不忘拉人,别说,还真让他在混乱中捡到了不少活宝贝。

        队伍先是在几十里不见人烟的路边上碰见一老一少俩乞丐,那个年轻乞丐在队伍来的时候刚好饿晕过去,而守在旁边那个肩膀带伤的年长乞丐则在伸手向弟兄们要饭。也确实是俩人运气好,有个弟兄正巧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捎带从伙夫那顺来一壶米汤,喝了一路还剩了有个半壶,被老乞丐接过来硬是拿半壶米汤喂活了年轻乞丐。弟兄们在边上看得出来,老乞丐自己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可还是一滴都没沾全喂给了年轻那个,恰好在边上看见此幕的宁虎,只是不动声色的扫了二人一眼,就对那个老乞丐说;

        “老兄,你这肩膀是枪伤吧。”

        “俺爷俩逃兵灾的时候正好撞上个鬼子游骑,妈的,啪的一枪就给肩上穿了个眼,好不容易才把这追兵给甩了,逃了出来!”

        “我说,老兄啊,你这胳膊再不治,只怕是要连根废掉,要不这样,你们爷俩留下,投军算了。”

        “嘿,蒋老弟,要不咱们把这爷俩收下吧,先留到军部给碗饭吃,否则你看这俩人兵荒马乱的可咋活?”

        宁虎也够赖了,刚说完投军这话接着连问都不问身后老乞丐的意见,直接找蒋毅嚷嚷着收人,不明真相的蒋毅当然不会说不了,立马回了句:“成,就以老哥说的办。”

        “承蒙军爷看的起,小老就和我这个徒儿留下吧!”老乞丐带着无奈的笑容,摊摊手,应下了这简直就是强抢的拉人光头。

        其实要怎么说呢,这爷俩也真够能耐,仓促间慌张的穿过百十里的无人区居然没饿死,还一路跑到现在!只是那头发乱蓬蓬的穿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整得此时饿的两眼冒金星的老乞丐也不顾那么多了,强拉就强拉吧,我肩膀上还带枪伤呐,混成这幅鸟德行那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

        而一路上热衷拉人的宁虎,那是正正经经的绿林好汉出身,既然咱当了土匪,那第一条就是眼力劲绝对绝对要过关,否则的话迟早会死得很难看,可咱宁虎老大能带着一帮手下在凶险的世道刀头舔血的活到现在,不就说明他的眼力神,绝对是一等一的准。

        宁虎只是在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俩乞丐只怕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说,就那老乞丐的眼神,都饿成这样那眼睛还是跟湘西老家林子里的山豹一个样,说话间不自觉的流出来一股戾气,杀过人的主都能感觉到,而且宁虎还能判断出来这位来路不明的主手上只怕没少沾人命!

        宁虎心里估摸着老乞丐应该没说瞎话,枪伤做不了假,一看就是日军的短身骑枪打的,没准那个追兵不是被甩开而是被干掉的!要不然他俩现在站不到这!再看看他那身板,还有手掌上从大拇指到虎口一直延伸到食指的老茧,一看就知道不是握农具的庄稼人。而且,宁虎还专门跟他走了一程的,总觉得他有股子阴气,十有**就是那些夜里出动的强人,想想也就先把他爷俩给留下了。

        还有,宁虎身后现在多了个和自己的光头有的一拼的秃子,只是那个秃子的真名早就没人叫了,大家只记得他的绰号——火、狐、狸!

        千万别小看这个半老不老,还秃着个脑门的家伙,这货算计起对手来那是一肚子坏水,阴招损招迭出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狠,谁对上他谁倒霉,可就是他胆子小,只要一看见自己挨刀挨枪立即就想趴地上装死。

        不过这家伙良心倒是不坏,知道报恩,只不过混乱之中这倒霉蛋的点子也够背了,居然在这时候还能碰上仇家!话说火狐狸要得罪多少人才能有这种踩雷的几率!一下子,这货被追的满山沟乱跑,又是淋雨又是饿肚子啥的,结果仇家是甩开了,可飞奔的秃子也是高烧不退一头栽到烂泥塘里,动弹不得,默默等死。

        亏得宁虎以前和这个火狐狸有过一面之缘,认出了昏在烂泥塘里的秃子就是落难的火狐狸,于是秃子就顺理成章的被光头捡了回来,要说这火狐狸也光棍,醒过来之后干脆就跟着宁虎屁股后面充当起师爷的角色了。

        “师爷,听说你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宁虎骑着马走在前头,回头问了师爷一句。

        “我当然是个好人了,纯正的好人,不掺水。”听见老板问话的师爷,赶紧从后面巴巴的追了过来,满脸堆笑的回答着。

        “你,秃头师爷?”宁虎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斜了师爷一眼,那满是怀疑的眼神看的火狐狸直撇嘴。

        “哎,师爷,你说这世道好人活得下来吗?”一听这话,师爷撇的老高的嘴立马耷拉下来了,有气无力的答道:“活不下来,当然活不下来,兵荒马乱的早全嗝屁了。”

        “你这到现在还他妈活蹦乱跳的没躺进棺材里,那就说明你个老小子绝对不是个好人!”宁虎一巴掌拍在师爷的肚皮上,得意的哈哈大笑,整的师爷捋了捋没几根稀毛的秃顶,不好意思的干笑起来。

        “师爷,既然干了咱挂牌好汉的活计,没那么多想头,啥好人坏人的,只要咱兄弟们能对得住良心,能填的饱肚子,能帮衬着一起活下去,那就他妈行了,这鸡*鸟世道咱们还管那么多干嘛!该杀杀,该砍砍!你说是不是啊,师爷?”宁虎突然变了脸色,严肃的对着师爷说道。

        “好嘞,有大哥这句话,火狐狸我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爷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厉芒,既然探到了老大的想法,这有些见不得人的损招阴招咱就可以用了!

        要知道,江湖上的名头可不是虚的,那都是用性命搏来的!像火狐狸这种名头,决不是白叫的!

        另外,宁虎手下还有三个头子,这仨人,那真是读书写字这些好的一个没学来,倒是把杀人放火抢劫绑票给学了个透精,不过说实在话,有他们宁虎大头子这号鬼见愁的主,那当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底下自然也净是那种拆房卸灶死不安分的家伙。

        瞧瞧这三颗骑马坠在宁虎屁股后面的红薯,脸长麻子的狗三,上房揭瓦的宫明,而这仨当中最邪乎的就是那个资格最老,绰号黑叔的旧货。

        湘西的深山老林里没事净出些非正常物种,就像黑叔上衣兜兜里那只被叫做黑球的耗子形不明生物,就连蒋毅都跟宁虎他们在私底下嚷嚷,这耗子没准他妈成精了!肥头头的那就邪了门了,跟听得懂人话似得,还擅长探路,平日有个啥活的时候,黑叔把这货往地上一扔,吹个口哨,这耗子嗖的就没影了,回来的时候要是空着嘴兜兜的跑了回来,那就是一路太平,改咋走咋走,要是叼回来个烟头破布草叶了啥的,去他妈的准备动手吧!要你说,野地里跑一大个耗子谁会在乎啊,可问题这货是个如假包换的斥候啊。

        但你要说他是耗子吧,也不像,谁家耗子长成他这样啊,这么倒霉,只是他脸盘和身形长的有点像耗子,就是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没人知道,那干脆也别想了,就叫他耗子得了,也懒得费那个脑筋。

        瞧瞧这个体型足足比普通耗子要大上两三圈都不止,圆咕嘟噜的跑起来就像个皮球在翻滚的家伙,也不怕这黑不拉几的货万一哪天掉进煤堆里,那就找不着啦!

        说起来了,那战场上的丘八们个个都是脏驴,就他黑球油光发亮被照顾的比人都干净,天天黑叔醒过来就给大耗子梳洗毛发。像蒋毅那块像宝贝一样压在箱子底的洋胰子,连蒋毅他自己都不舍得用,完完整整的连封都没拆过,可这都不知道啥时候让黑叔偷偷捞过来给黑球使,气的蒋毅追着黑叔的屁股打,要不是黑叔呵呵笑着爬树上做鬼脸,蒋毅绝对要好好修理修理这家伙不可。

        其实这大黑耗子来的也是有缘,那天黑叔带着手下的弟兄跟别的寨子火拼,把那个倒霉寨子一脚给踹出去八里远。当大家伙打赢了四下里歇着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软和东西战战兢兢的钻进了黑叔的口袋里,那时候黑叔正坐在草窝子里举着酒葫芦喝酒,喝着喝着感觉这口袋里不太对路啊,咋还有东西一动一动呢?一摸兜摸出来一耗子,这耗子当时可比现在小多了,躺手心里还直打哆嗦呢,黑叔哈哈大笑,一看这小家伙就是被刚才的枪声给吓着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黑叔把小耗子往口袋里一装,带着手下弟兄慢慢悠悠的凯旋老窝了。

        等走到半路,黑球突然从口袋里蹦了出来,冲黑叔叫唤着,扭头往林子里走,边走边回头,示意黑叔他们跟上。而黑叔一行打了胜仗,也高兴,跟着黑球就往前走,走着走着看见一座破落的庙宇,而黑球则叼着一个银色的小盏从里面跑了出来,因为这个银色的小盏曾经给黑球带来了最美好的期望,有时候里面会突然盛满了足够黑球吃上好几天的香油。

        黑球老是念着连他自己都不懂的咒语,盼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盏早日回油,黑叔他们乐了,那就是个纯银的灯盏,这耗子在破庙里偷人家信徒灌得香油吃。黑叔他们从行囊里拿出一些酒品在神位前恭恭敬敬的摆好供上,说着这小耗子以前叨扰您了,您别在意,弟兄们拜完后,连耗子带灯盏就全给塞进了上衣兜里。

        军部里,这只什么食都能吃,什么食都不挑的耗子在军营养成了个习惯,每每听见开饭号的时候一溜烟的叼着银盏跑到伙房那蹭饭吃,以至于军部的老兵们都认得这个家伙,一个大个头耗子,双爪托一个亮亮的银盏,不远千米的跑过来混饭吃。

        而在军里路过的野战医院里,蒋毅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痛苦的撑着头。方才,军医已经悄悄的告诉了蒋毅,蒋百里将军沉疴已久,又在战乱中拖延许多时日,此时,已是不治!

        老师无论在前不久表现出如何的恢复与清醒,也可能,尽是回光返照了!

        “武烈,是你吗,武···烈。”病床上的将军,颤抖着冲蒋毅,抬起手臂。

        “是我,是蒋毅啊,老师!”原本坐在椅子上独咽苦痛的蒋毅,听见病床上细微的话语时,猛地伸出粗糙的双手,紧紧握着老师发凉的枯瘦手掌。

        “武烈啊,吾今生之所愿,乃是再回奈良的古寺看一看,再看看五彩的飞檐雕甍,再忆忆那京都的唐风之憾,忘不了,忘不了樱花林中的大唐阁楼,是那样的美丽,难忘!”

        “武烈啊,你可知,第一眼望见那樱林中高台,不知为何,潸然泣下!那熟悉的风格,虽然她早已消逝在光阴的眼眸,可,可那才是大唐啊,多想张开怀抱,拥抱那有如朝露般,滴落在第一缕晨光中的幻梦!”

        “可是,可是汉唐余韵在东瀛,甲申之后无中国。大明的先祖啊,当你们最后一位抵抗者战死在鞑虏刀下的时候,中华,就已经灭亡了。乱世民国,可能就是中华在动荡中最后的,一缕回光吧。”

        “毅儿,我梦见了后来,一片末日的光影,恐怖之极,以至让我,不敢重想!可能也是···幸运吧,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老师!老师!······

        1938年11月4日,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陆军上将蒋百里将军,病逝于广西宜山,享寿56岁。

        1947年,在将军迁葬的时候,起棺时,尸身竟然不朽!在其生前至交竺可桢的痛呼中,众人无不泣下,直至将军遗骸火化后,骨灰迁葬杭州西湖。

        “百里,百里,有所待乎?我今告你,我国战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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