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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胜落霞 下


当光线撕裂昏暗,光明将会重新到来。

        本来被百结鹑衣遮蔽的光线,忽然间重新出现,刚才看起来会晦涩的剑,也变得明亮起来。

        见本身不会发光,只是此刻,光线正投到剑身上,绽放出别样的光。

        韩闯终于击破了百结鹑衣的束缚,所用的方式也格外简单,仿佛只出了一剑,但以上官亭的耳力却听出,那绝不仅仅是一剑。

        而是无数轻微的、几近微不可查的剑势混合在一起,发出的一剑,一剑便等于无数剑。

        然后——

        就像拨云见日,云销雨霁一般,光线重临大地,上官亭感觉自己的气力忽然一消,险些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剑风呼啸而来,那锐利的剑气直逼上官亭的皮肤,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源自于皮肤的刺痛。

        那不仅仅是表面的疼痛,而是一种生于表面,却渗入了内心的刺痛。

        他的青玉杖慢了半步,终于慢了半步。

        就是这慢的半步,让他失去了胜利的机会,眨眼之间,韩闯的软剑便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嗡嗡!

        剑鸣依旧,就像胜利的祝词,上官亭看不见,但他却能感觉到对手再笑,不是那种讥讽而冷酷的笑,而是纯粹的胜利的笑。

        “我输了。”上官亭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代表着他输了,更代表着整个落霞宗被彻底淘汰出了玲珑盛会,最后一场和青竹宗的比赛将变得没有意义,就算他们赢了,也不可能出现。

        而他们可能赢吗?

        上官亭苦笑一声。或许在出现那件神秘的异宝之前,上官亭心中还有些希望,但在那颗佛珠出现之后,一切希望都化作了乌有。

        上官亭认输,落霞宗的其他人也失去了斗志,很快就被金三富等人拿下,一场吹灰之力的战斗结束,也标志着之前最不被看好的云州城主队竟在属于赤霞宗的小组里遥遥领先。

        可以说,他们半只脚已经出现了,之所有没有说肯定出现,因为最后一场还要面对赤裸宗这个强大的对手,颜赤扬必定全力以赴,因为只有战胜他们,赤霞宗才有可能进军玲珑宝塔,而这恰恰是对赤霞宗最重要的事情。

        夜,无声。

        不夜城很少真正有夜,至于无声的夜那就更少了。

        但此刻却是一个无声的夜,仿佛一切娱乐活动都停止了一般,原本的喧闹消失,化作全城的静默。

        韩闯相信,此刻那些已经两败的队伍,根本就无心玩闹,只希望拿下一场胜利,作为体面的结束,而二胜的队伍则希望拿到一个完美的结局;至于一胜一败的,则多少会有一些忐忑,他们的命运是不定的,没有人知道当明日的夕阳垂落,他们是否还能留在不夜城。

        有些人会留,有些人会走。

        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在为最后一场比武做着精心的准备,就连韩闯也不例外。

        他准备比武的方式格外特别——喝酒。

        仿佛只有酒精才能让他忘记紧张一样,事实上,正是如此。

        紫竹和尚为他送了一壶美酒,他却如牛嚼牡丹一般,大口大口的喝着,看的紫竹和尚连连摇头。

        而他却毫不在意,酒不就是拿来喝的吗?至于怎么喝那是我的事情。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底荡漾,酒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不是韩闯的影子,而是一个光头和尚。

        有些中,你想找他的时候,打破头也找不到,你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却偏偏会忽然出现在你眼前。

        不可和尚就是这样一种人。

        他手拎着酒壶,大大咧咧的坐进了韩闯对面的椅子里,笑着说道:“一个人喝酒未免太闷了,不如我陪你吧。”

        说完,也不待韩闯答应,自顾自的从自己的酒壶里倒了一杯酒,他举起酒杯,遥遥示意。

        韩闯眼中的不可和尚已变作三人,他不确定是本身就有三个和尚,还是酒醉的状态,但他仍然举起酒杯,准确与和尚的酒杯碰撞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响亮的声音,就连在柜台忙活的紫竹和尚也情不自禁的向这边投来疑惑的眼神。

        当然,那仅仅是一瞬间,一瞬间过后,一切正常。

        韩闯仰头将酒喝下,亮亮已空的酒樽,笑道:“你又出现了,你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并且不能给我带来任何惊喜。”

        不可和尚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

        韩闯反而不笑了,神色严肃,眼神也恢复了正常,他用一种严肃的眼神凝视着不可和尚俊俏的脸,似乎要从那红润的脸膛中寻觅到一丝被人隐藏的东西。

        但最后——他放弃了,不是因为窥视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而是他不想再去窥视,任何试图窥视的行为,都极其耗费精力,他现在所要做的,是保存精力而已。

        他闭上了眼。

        不可和尚依旧再小,就像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而又或是他的脸色本身看上去就像在笑,笑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

        他淡淡的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会来?”

        韩闯没有睁眼,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你会告诉我的,不是吗?”

        不可和尚又笑了起来:“有人说过你是个奇怪的人吗?”

        韩闯笑道:“有人说过你是个奇怪的和尚吗?”

        不可和尚笑道:“北海禅院里都是奇怪的和尚,奇怪的多了,也就平常了。”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又道:“像我这样,是最普通的一个,普通到没有什么特色。”

        “他们怎么会派一个最普通的来人,来完成最重要的任务?”韩闯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还是他们根本就没将心魔放在眼里?”

        不可和尚笑道:“没人将心魔放在眼里,”语声稍顿,“他们永远将它放在心上,那是缠绕在心间的不可磨灭的梦魇。’

        韩闯大笑了起来,睁开眼,盯着不可和尚,说道:“我是否可以认为,心魔还未出世,就在你们心中留下了梦魇。”

        不可和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庄重、甚至是有些迷茫,你能从那双黑的灼人的眼睛里,看见一只无形的野兽,而这只野兽正在不停的咆哮着。

        韩闯没有说话,而是一种盯着不可和尚,就像是个鬼影子。

        不可和尚叹了口气,说道:“好像真被你说中了,它还未出世,就在我们心头种下了不可磨灭的梦魇。”

        韩闯摇晃着脑袋,说道:“或许将它封印起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它在不与在,人的内心都会产生业障,那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韩闯刚刚喝酒的时候,才想到的事情;武者修炼本身就是一个不断突破自己的过程,功夫到了后来,炼的就是武道之心,心灵上破绽越少的人,未来的成就也会越高,而如何将心灵锤炼到没有破绽。

        韩闯心想,那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考验。

        或许心魔本身就是自然带给人类的考验,是威胁也是助力。

        韩闯凝望着不可和尚,借着酒意,淡淡的道:“或许心魔本没有好坏,你战胜了它,它就是你最强大的助力,却屈服了,它就真正成为恶魔。

        不可和尚听着,沉默。

        这是他从未听任何人说过的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让他感觉到恐惧——理所当然,当一个人建立了几近二十年的信条出现一道裂痕时,必将是心灵崩溃的开始。

        心魔是好,或是坏,仿佛已经不重要了。

        不可和尚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想找出一些话语来反驳你,但忽然发现,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我也分不清你说的是对还是错,但我知道,封印心魔是北海禅院的祖训,也是我的任务。”

        “我不能让自己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你明白吗?”

        当的一声,酒壶落在桌面。

        是紫竹和尚,他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桌边,放下了一壶酒。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凝望着韩闯,有些希夷,也有些担忧。

        但仅仅一瞬间,他就离开,就像来到时一样无声无息。

        不可和尚笑了,对韩闯说道:“他是个高手。”

        韩闯知道不可和尚不想再谈论刚才的话题,于是也配合着说道:“没错,他是个高手。”

        不可和尚又笑了,道:“你不觉得在这家客栈里出现一个高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韩闯的目光在不可和尚身上游走,半晌才说道:“你不是高手吗?”

        “哈哈哈,”不可和尚大笑了起来,“在他面前,我又怎称得上高手呢?”他斜着眼睛看了紫竹和尚一眼,两人的说话并没有特意隐瞒,声音也属正常的声音,他不相信紫竹和尚没有没见。

        任何听见谈论自己话题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展露出一些与平常不同的反应,而紫竹和尚却完全没有这些反应,他看起来正常到了极点,依旧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可和尚笑了笑,对韩闯说:“看到没有,他很特别。”

        韩闯看了紫竹和尚一眼,不知为何,此刻他竟在紫竹和尚身上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就像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

        然而这又是荒谬的事情,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他转头看着不可和尚,笑了起来:“别人特别是别人的事情,你老关系这个干什么。玲珑盛会开始,各种牛鬼蛇神出现也不奇怪。”语声稍顿,他用一种怪异的微笑凝望着不可和尚,“你不也是吗?一个特别的人。”

        “你说的没错,我也是个特别的人。”不可和尚大笑着举起酒杯,“不说这些了,干杯吧。”

        韩闯盯着他的眼睛,那双黑的灼人的眼睛仿佛正向外发散着亮光。

        那是一种怎样的光?

        韩闯不知道,他也不相知道,他不确定自己今时今日的这一番话,会在不可和尚心中留下怎样的印记。

        他只知道——

        只知道喝酒而已。

        “干!”

        他举起酒杯,重重的撞上了那悬在空中的杯子,当的一声,酒液溅到了手背上,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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