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认亲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云儿,好好儿怎么就跪下了,快起来话。”庆阳伯夫人还是很心疼外孙女儿的，便一边拉起季弄云一边和缓的道。
季弄云压低声音道：“外祖母，您道刚才来送衣裳的浣衣局宫婢是谁？她就是云儿的姐姐绣云啊。”
庆阳伯夫人惊愕的“啊……”了一声，她万万想不到大外孙女儿季绣云竟然会在宫中为奴，这怎么可能呢？就算那浣衣局是发配罪奴之处，可那也是发配原本就在宫中犯了错的内侍，而季绣云可从来都没有进过宫就被官卖了。
“云儿，你确定没有看错，真的是绣姐儿？”庆阳伯夫人压低声音颤抖着问了起来。
季弄云头，很肯定的道：“外祖母，云儿与姐姐自便一处住着，自是再熟悉不过的，虽然姐姐长大了许多，可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姐姐也认出云儿了。”
“什么？”庆阳伯夫人又是一惊，毕竟如今季弄云的罪奴身份已经被她想办法给除了，世上再没有季弄云这个人，有的只是庆阳伯夫人的远房侄孙女儿钱柳云。若是季弄云这个身份被识破，假造户籍之罪她怎么都洗脱不了的。虽然庆阳伯夫人对大燕律并不很熟悉，可也知道假造户籍的罪名轻不了。
“您放心，姐姐不会破云儿身份的。您想想，以姐姐的身份，她是不可能进浣衣局的。”季弄云已经猜到了外祖母在想什么，立刻出自己的推断。
庆阳伯夫人想了想方才头道：“云儿的也是，可怜你们姐俩儿都是命苦的，刚才你可看清绣姐儿的形容气色了，她……看上去还好么？”刚才浣衣局之人来送衣裳，庆阳伯夫人就没正眼瞧过她们，这会一听那青衣宫婢是她的大外孙女儿，庆阳伯夫人便问了起来。
“姐姐脸色看上去还行，其实上回在东宫已经遇到她一次了，今天姐姐又能到蓼芳宫来送衣裳，想必在浣衣局里过的应该还不错，刚才云儿注意看了看姐姐的手，倒也不太象整日洗衣裳的手。”季弄云边想边了起来。
庆阳伯夫人头赞道：“云儿真是细心，若刚才知道那是绣姐儿，怎么也得给她些什么才是。”
季弄云忙道：“刚才云儿已经悄悄在脏衣裳包里塞了几个金银锞子。”
庆阳伯夫人了头，轻声叹道：“可怜的绣姐儿，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云儿，下回绣姐儿再来，咱们得想法子与她单独见面话儿。”
季弄云略想了想便道：“这个不难，回头云儿以有东西落在脏衣裳包中为由去趟浣衣局，先和姐姐通个气儿，等下回姐姐来时就好见面了。”
庆阳伯夫人深知这个外孙女儿脑子极为活络灵光，便头应道：“也好，回头我就给娘娘，让娘娘给你一块腰牌就行了。”
果然庆阳伯夫人告诉柳嫔，有件要紧的东西落在脏衣服包里没有捡出来，要派云儿去浣衣局取回，柳嫔不疑有他，立刻将蓼芳宫的出入腰牌拿出来，季弄云跪接之后便带着庆阳伯夫人给她的一百两银票往浣衣局而去。
好不容易一个人走出蓼芳宫，季弄云并没有直接去浣衣局，而是先去东宫附近兜了一圈儿，她还想着见一见太子，也好制定她的勾引计划。
不过季弄云这一圈儿是白兜了，太子刚刚主持朝政，每日里天不亮就离开东宫，真到金乌西沉才回宫休息，青天白日的他根本就不会在内宫出现。季弄云也没敢在东宫附近多做停留，她也怕什么事儿都还没做便先引起宫中之人的怀疑。
有腰牌为凭，季弄云很顺利的到了浣衣局，她的嘴很甜，对浣衣局的管事嬷嬷笑着叫道：“姑姑好，蓼芳宫柳娘娘有件东西找不着了，想是可能落在脏衣服里，娘娘打发婢子过来找一找，请姑姑行个方便。”着，季弄云便将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递给那位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用手一捻，便知道荷包中装着四个金豆子，浣衣局不是有油水的地方，难得能得到这么大方的赏赐，因此便笑着道：“幸亏姑娘来的快，娘娘的衣服还不曾下水，金玲，引这位姑娘去找翠喜，让翠喜带姑娘去查找。”
季弄云赶紧向管事嬷嬷道谢，匆匆跟着去找翠喜。一路之上季弄云都在猜想，难道翠喜就是姐姐的新名字？
穿过有数口水井，数十人正在洗衣裳的大院子，季弄云被引到浣衣局西南角上的一间房子门外，只听那引路宫女高声叫道：“翠喜姐姐在屋里么？”
片刻之后，一个季弄云听上去并不耳熟的声音响起：“我在，金铃妹妹有什么事，快请进来吧。”话音刚落，房间的门便被人拉开了，一个青衣宫婢笑着走了出来，她正是季绣云。
季绣云看到季弄云，刻意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笑着问道：“这不是柳娘娘身边的姐姐，怎么贵脚踏贱地，却到这里来了？”
季弄云亦笑道：“娘娘仿佛记得落了东西在脏衣服包里，打发妹妹过来看一看。”
季绣云将身子一侧让出路来，笑着道：“衣裳还没有开包呢，姐姐只管进来看。”
金铃见状便笑着道：“翠喜姐姐陪着云儿姐姐找吧，管姑姑还有事要妹妹去办呢。”
季绣云笑着将一包东西塞给金铃，亲热的道：“你前儿想吃雪花洋糖，这不，我刚得了些，拿去慢慢吃吧。”
金铃也不推辞，只笑嘻嘻的道：“多谢翠喜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呢。姐姐们忙着吧，我走了。”罢，金铃接过那包糖便高高兴兴的走了。雪花洋糖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在浣衣局就很珍贵难得了。
看着金铃走远了，季绣云才将季弄云带进自己的房间之中。这间屋子也不算太，大约一丈见方，一张单人架子床靠北墙放着，床架上还悬了一重细葛布帐幔，虽看上去颜色暗沉样式陈旧，却也浆洗的很干净，床上的寝具也都是素色细葛布的，虽然旧却不破，枕头上甚至还绷着一尺见方的软缎，以保证枕上去不会让摸上去还会觉得粗糙的细葛布伤了面上的皮肤。
房间东墙下放着一只乌沉沉看不出是什么木头的匣木箱，箱旁竖着一只衣裳架子，衣架旁边有两只木桶，木桶里放着几只大包袱，显然都是从各宫收来的脏衣服。
让季弄云没有想到的是靠南墙还放着一张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只打开的妆奁，一面手掌大的钯镜甚至还反射着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
季绣云并没有出声打断季弄云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房间，她只是细细的观察季弄云的神色表情。直到季弄云收回目光，她才淡淡的道：“是不是觉着我的屋子还不错？在浣衣局还能有这样的住处？”
季弄云飞快的向房门方向看了看，见房门是打开的，门外并没有人。她这才低低的道：“姐姐你受苦了！”
季绣云冷冷一笑道：“这还算受苦么？看来妹妹的日子过的真是不错。”
季弄云一愣，她转杀直的看着季绣云，片刻之后方才沉沉道：“姐姐，娘亲死了，娘亲死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季绣云仿佛被这句话打动了，缓了声气哀声道：“娘亲怎么就死了，不是有外祖母照顾你们么？我受苦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着，季绣云用手捂着脸，声音透着哽咽，好象再也不也去了。
季弄云想着当日的情形，真的落下泪来，只低泣道：“姐姐，娘和我被外祖母派来的人买回去。外祖母也没敢把我们安顿在庆阳伯府里，只让我们住到一处的房舍之中，那时娘才知道弟弟没了，娘又担心你又伤心弟弟的死，再加上在牢中受了风寒，几下里一凑娘便病倒了，外祖母一直给娘请医求药，可娘的病太重了，一直拖到今年三月，娘再没能熬过去，就……”
季绣云听到这里，眼泪也从手指缝中滴了下来。可这里不是能随意哭泣的地方，是以季绣云赶紧擦了泪，着急的低声道：“妹妹，快擦了泪，让人瞧见可了不得。”
季弄云心里也清楚，忙将眼泪擦干，问季绣云道：“姐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季绣云低叹一声，轻轻道：“一言难尽，妹妹，等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快告诉我，你到这里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外祖母的意思？”
季弄云忙道：“刚才我告诉外祖母见到你了，外祖母便将我好一通埋怨，她直怨我怎么不立刻告诉她，也好让你在蓼芳宫里多留一阵子，她好和你好好话儿，问问你的情形。姐姐，你知道外祖母是最疼你的，为着当日没把你接回去，外祖母重重的发落了那日前来接我们的人，还一直内疚没有救到你，这已经成了外祖母的心病，外祖母一提起你便会伤心的哭起来。”
季绣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真的么？”从前她还是靖国公府二房大姐的时候，庆阳伯夫人的确最疼爱她，可是现在她只不过是个罪奴，又有什么资本让庆阳伯夫人念念不忘呢。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的季绣云再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争抢漂亮衣裳头面首饰的大姐了。
季弄云赶紧用力头道：“真的真的，姐姐，我们是嫡嫡亲的姐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我们更亲近呢，我怎么会骗你。刚才我一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就向姨要了腰牌叫我来看你了。若非外祖母不方便过来，她便也一起来了。对了，外祖母还叫我给你带了些银票。”
季弄云边边将一沓银票拿出来，都是一两二两五两十两的面额银票，用来打宫中的普通内侍再合适不过的。季绣云没有什么，只是将银票接过了仔细的收好。季弄云忙又道：“姐姐，不是外祖母不肯多给你，实在是怕现在多给你对你反而不好。等过几日你再去蓼芳宫，外祖母要见你和你话呢，总不能让你一直在浣衣局里待着。”
这句话正到了季绣云的心坎上，她忙问道：“妹妹，外祖母有什么安排？”
庆阳伯夫人根本就没有安排，季弄云想了想方才委婉的道：“姐姐，外祖母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确切情况，叫她如何做安排呢，总要先见过你了解清楚才好想办法。”
季绣云想想也是，只要她的外祖母能想办法让她离开浣衣局，那么当日不救自己的怨愤之意，她还是可以放下的。这几年的经历告诉季绣云，不要想从前的事，往前看，奔条好出路才是要紧的。
“妹妹，姨知道你么？”季绣云突然问出一个让季弄云最不想提起的问题，在还没有彻底查清姐姐的身份之时，季弄云不想告诉她外祖母已经想办法消除了她的罪奴身份，现在她是平民钱柳云，罪奴季弄云的名籍已经被注销了。
“还没有，我如今只是外祖母身边的丫鬟云儿，并不是庆阳伯府的外孙姐。”季弄云用极低的声音飞快了起来。
季绣云立刻皱眉道：“怎么，外祖母还让你做丫鬟？”
季弄云赶紧解释道：“我们都被贬为罪奴，外祖母能收留我，给我一条活路我已经万份感激了，便是服侍外祖母也是应该的。况且平日外祖母也不叫我做什么，这次进宫来照顾姨，外祖母带别人不放心才带上我的。我们总是一家子至亲骨肉，自然要比其他人更上心些。”
季绣云轻轻了头，这倒也的通，那罪奴身份可不是想注销就能注销的，她若不是……只怕现在还是罪奴秀姐儿，而不是浣衣局宫女翠喜。
“姐姐，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季弄云兜了好一阵圈子才将她最想问的话问出来。
季绣云没有立刻回答，只对季弄云道：“我们边假装找东西边吧。”
季弄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的借口，忙头道：“好，姐姐和我一起找吧。”
姐妹两人将蓼芳宫的脏衣裳包袱拿出来细细的翻找，边找边声的话。季弄云又问了一遍，“姐姐，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外祖母一直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季绣云低低道：“那日官卖之后，我被人卖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被一个县吏买去了，原是给他家姐做丫鬟的，后来那姐被挑中参加选，姐心中不愿意，以死相逼，那县吏和他婆娘舍不得女儿，就让我替姐参加选，不想真的被选中入宫，进宫后我被分到了浣衣局，如今也有大半年了。那县吏为了封我的口，便在我入宫之时给了我一些银子，有那些银子铺路，我在浣衣局的日子也算能熬的过去了。”
季弄云知道选不象大选那么严格，有那疼爱女儿的人家常以丫鬟替选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立刻彻底相信了季绣云。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季绣云这一套辞根本就是事先背好的。她进浣衣局，绝对不是为了只当一个普通宫女，熬到二十五岁出宫或者是终老宫中。将她送入宫中的背后之人怎么可能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这些季绣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季弄云的。
“姐姐，我回去一定告诉外祖母，外祖母什么也会想办法的，就算不能接你出宫，至少也得求姨给你换个活计。其实现在姨身边就很缺人，只不过忽然向浣衣局要人，这到底有些突兀了，姐姐你一定别着急，外祖母一定会尽快想办法的。”
季绣云想了一会头道：“我知道了，妹妹，这事不好办，你也别太为难外祖母了，姨正怀着身孕，外祖母分心不得。”
季弄云感慨的叹道：“姐姐，你真的变了好多！从前你再不会这样的话。”
“妹妹，我已经吃过那么多的苦头，难道还能不学乖么？或许从前我要是能早些明白过来，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其实我们有郡主堂姐王爷堂弟，原本我们应该过的很好，很尊贵的。妹妹，我曾见过三叔家的如姐儿，她原本比我们不知道差多少倍，可现在呢，人家是堂堂千金姐，有郡主堂姐和王爷堂姐夫堂兄，而我们……哼，我们就象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连在日头下行走都要提心吊胆！”季绣云愤愤不平的了起来。
季绣云还是宁王妃丫鬟的时候，是见过她的堂妹，安远将军府嫡出大姐季维如的。若非听别人起，季绣云死都不敢相信那个落落大方，衣着华贵容貌俏美的姐是那个原本缩在旮旯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的季维如，靖国公府庶出三爷家里的女儿。
“姐姐……”季弄云见季绣云越声音越大，便赶紧叫了一声提醒她。季绣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失控，忙压低声音道：“妹妹，我听季无忧霸占了原本该给姨诊脉的程老太医，可真有此事么？”
季弄云头，压低声音愤愤道：“可不是，没有程老太医诊脉开方子，姨孕育皇嗣可吃大苦头了，也就是这阵子外祖母进宫后，姨的情况才好转一些，姐姐，你都不知道，外祖母几回递帖子求见季无忧，她连一丝面子都不给，直接打回不见。”
季绣云哼了一声酸溜溜道：“她现在能把谁放在眼中，也不想想从前见到外祖母，她也得老老实实请安的，如今却那般托大！真是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季弄云附和道：“就是就是，她就是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可是听到了，她如今轻狂的没了边儿，仗着自己有身孕，对登门的客人都极不客气呢，有一回还把淮泗侯夫人和姐打出王府，听淮泗侯夫人气的当时就晕了过去。”
季绣云倒没有听过这件事，因此便急切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妹妹你细细给我听。”
季弄云便细细的了起来，自然从她嘴里出的话不会是事实，事实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象季弄云这样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真相。偏季弄云为了表现自己还是知道些的，便按着她的想象编派起来。这一编可不打紧，直把睿郡王妃季无忧给编派成天底下最最好妒成性不守妇德的恶毒女人。
季绣云听罢，只咬牙恨声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真真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若我们姐妹做了睿郡王妃，又岂会做出那般不得体之事！”
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两个对季无忧都充满了妒恨，一起季无忧，姐妹两个的诅咒之辞便源源不断，每一句都极尽恶毒之能事。若这些话让庄煜或是无忌听到了，他们必然会对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用上各种最最残忍的手段，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过了一会儿嘴瘾，季弄云这才道：“姐姐，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得赶紧回去，等下回你去蓼芳宫送衣裳的时候我们再细细的聊。”
季绣云还有些个意犹未尽，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再留季弄云，便轻轻头道：“好，妹妹你先回去，三天后我去蓼芳宫送衣裳，请外祖母先安排起来。”
季弄云头，拿出一方早就准备好的玉佩，故意大声道：“呀，果然是在这里呢，还是娘娘的记性好，多些翠喜姐姐，耽误你这大半天的工夫。我回去必向娘娘回禀的，下回姐姐一定要来蓼芳宫送衣裳，也好让妹妹好好谢你。”
季绣云会意，亦笑道：“妹妹言重了，什么谢不谢的，若日后有机会去蓼芳宫，姐姐必要是讨妹妹一口茶吃的。”
这姐妹二人罢场面话，季弄云才拿着那方玉佩匆匆回了蓼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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