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雪时节,世子练剑

李玄白回府之后，大雪依旧未停止。雪漫洛阳，倒是奇景。洛阳这座古城已经许久未落雪了。这一场大雪来得不缓不急，不好不坏。李玄白负手而望，心中多有感慨。转身步入书房，紫檀几案旁有美婢红袖添香，素手磨墨。古砚之墨香扑鼻而来。

        李玄白拿起笔池中的狼毫笔，沾了点古砚中的墨汁，洋洋洒洒写下一百四十六字。落款《庚子年雪夜有感》。写完之后，他将狼毫笔扔在一旁，信步而出，寻一人而去。

        寻得是谁？丹凤眼。为何？学剑。

        丹凤眼见到李纨绔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想好了？”

        李玄白摇了摇头道：“没想好。”

        丹凤眼嗤笑道：“没想好，你来寻我作甚？”

        李玄白轻笑道：“学剑。”

        丹凤眼破天荒地笑了，一直负于身后的紫渊道剑似有灵性般出鞘，往漫天大雪的空中窜去。远远没有剑仙裴渐离那一剑百丈的高度，只是一丈便落了下来。丹凤眼单足点地，跃上半空，燕子翻身般握住紫渊道剑。

        李玄白对眼前炫丽的剑招剑式艳羡不已。却未想到，那一道紫光瞬间往自己而来，速度不减反增。顷刻之间，丹凤眼的剑离李玄白的心脏只有半步距离。再近些，剑便穿透心脏而过。李玄白面无惊色，微微一笑。

        丹凤眼顺势收剑，见他视死如归。不禁好奇望了他几眼。大雪已经覆盖住了他发髻上的紫金冠，他却未掸去一分。自丹凤眼出剑那一刻开始，也未走动一步。丹凤眼疑惑得望着李纨绔，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要学剑。

        李玄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想，学武多枯燥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哪有做纨绔子弟来得逍遥自在。”

        丹凤眼不否认，点头道：“李纨绔，做你的鲁国公世子不是很好。偏要学剑？给个理由？”

        李玄白大胆伸手摸了摸丹凤眼握在手中的紫渊道剑，咧嘴笑道：“你看洛阳城里那些王孙公子哥哪个不是佩着镶玉宝剑，鲜衣怒马，八面威风。其实都是装装样子罢了。我李玄白可不愿意跟那些草包似的。当然，我知晓你肯定不会相信这个理由的。你若真想要个理由也有，便是为了将你等厉害的美貌女子抢入房中行床笫之欢，岂不痛快！”

        丹凤眼闻言，啐道：“登徒子。”

        李玄白见此，咧嘴笑着一拍大腿，这一抖动倒将身上的落雪全部抖落。

        丹凤眼冷哼一声，转身往前一步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父亲。自然会教你练剑。不过提前说好了，教你归教你。你我不必以师徒相称。也不可在外宣扬是随我学的剑法。不然你会麻烦不断。至于为何，你现在不必问。我也不会说。把该教你的教完之后，我便要离开洛阳了。”

        李玄白听到前半段，心里很是满意。他也不愿意叫丹凤眼师父，真要叫了定觉得怪怪的。至于她说她不久便要离开。李玄白心里突然有些失落。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真要离开。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丹凤眼见李纨绔眉头紧锁，话锋一转道：“你可知道天下三教圣地？”

        李玄白早就听那个邋遢老道提起过三教圣地。只是不解丹凤眼为何会问起这个，与他学剑有何关系。

        丹凤眼不等李玄白回答，径直道：“中原大地有三教。为儒释道。每教之中皆有扛鼎者。道统不用多说，姜木心所在的逍遥宗窃据道宗正统之位达五百年。自然而然便在三教圣地占据一席之地。余下的便是佛统的九佛寺与儒家的天书崖，三者并称三教圣地。在江湖中自然是一等一的超然地位。”

        丹凤眼接着道：“三教之中，我道统与佛统都讲究出世。儒家讲究入世。其实这出世入世之学源自佛门。讲到这，我便要与你说说俗世间的三等九品境界。便是下三品，中三品与上三品。至于一品之外，乃是超凡脱俗境界，世人喜欢称之为圣品。圣品于儒释道皆有不同称法。”

        李玄白诧异道：“有何不同？”

        丹凤眼轻声回道：“道家尊黄老之学，习三清之法。便是玉清、上清与太清三境界。三清皆成，便可一气化三清，成就无上道法。而佛家习小乘佛法，中乘佛法与上乘佛法。与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儒家我不甚了解，便不细谈。

        佛家小乘佛法讲究出世之学，追求的是脱离俗世间困惑，寻找寂静清幽之所，以便静心修行而达到高超的大乘境界。道家亦是如此。因此佛道两家创立门派皆在深山之中，便是为了脱离尘世。静心己学。”

        李玄白想起入世，脱口而出问道：“那入世之学呢？”

        丹凤眼回道：“佛道两家出世的目的在于渡己，即追求自身的解脱。到了道家太清，佛家大乘境界时便要讲究入世修行，教化大众。通俗来讲，便是得道之人云游四海，以求更高修为。而儒家天书崖恰恰相反。”

        李玄白对丹凤眼所说的出世入世之道闻所未闻，惊叹不已。佛道两家先出世后入世，儒家先入世后出世。实在神奇。

        想起百年前的四大宗师与如今江湖中的十大高手，李玄白轻声询问起身边的丹凤眼。

        丹凤眼思绪片刻，缓声道：“我曾经听宗内真人提起过，三教圣人由于修炼借势天地，所以一般都不会将他们排入榜中。你说的四大宗师都是早早成名于前朝，如今也早已销声匿迹了。这四大宗师中一身儒气的江州谢鹿明与晋州悬空山道士魏师道。俗称南谢北魏。二人修为不相上下，皆是圣品上清境界。北燕一位，呼延河洛，使一把长戟。修为是四人当中最弱的。圣品玉清境界。还有一位便是剑仙裴渐离了。此人剑道修为不可莫测。

        至于你说的江湖十大高手，除了前四位不可动摇。其他六位的位置总是变化。所以我只谈前四位。这天下第一当属西蜀老剑神宋甲阳，剑道修为比之四大宗师中的裴渐离只高不低。而第二陆新亭深居皇宫大内。很少露面。第三的便是魔教圣君袁赤霄，善用刀。自与吴宣罡一战后便不见踪迹了。剩下一位便是北燕宗师呼延河洛的徒弟，长枪王仙。四人修为都已经入了圣品。”

        丹凤眼见李玄白听到老剑神宋甲阳名头时，满脸阴郁。轻咳了一声，才让他缓过神来。

        丹凤眼往前几步，缓缓道：“我要教你的剑法便是道宗的出世剑。至于你能领悟多少，便看你机缘了。说实话，以你现在的骨骼与年纪，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时候。要不是那姜木心给你吃了颗小还丹，你的奇经八脉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打通。练剑与习武都没有半步捷径可走，需要的是长年累月的积累。我自小便在道宗修行出世剑，到了如今也不过只是三品境界，比那些天资卓越的剑道奇才差了太多。师父也曾说我剑法，远未入流。你跟我学剑，这些都是必要知道的。”

        李玄白点头。

        丹凤眼跃上枝头，用剑断了一根枝条下来。扔给了李玄白道：“你先用这个练着。我与你讲讲剑招。剑的招式是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等为主。而最基本的三招便是截、削和刺。你刚学剑，先从这基本三招开始练习吧。”

        丹凤眼简单演示了一遍，便离开了后院。只留李玄白一人在此练习那枯燥无味的剑招三式。

        自此以后，李玄白每日的生活便是在内院深处重复练习剑招三式，截、削和刺。练习的目标便是他堆砌的雪人。雪人倒了，散了，再堆起。每日如此重复。也幸好这几日洛阳都在下雪，才有足够的雪人供他练习。李玄白每日都是拂晓起身，夜深离去。就这般练习了半旬左右。

        转眼间，节气已是大雪时节。

        大雪之日，雪下得更大了。比小雪时节更甚。

        李玄白站在庭院中，挥舞着数不清断了几根的枝条练习着截、削和刺三式。期间，小非鱼来看过他，周昊来看过他，二夫人蔡姬来看过她，李牧也偷偷看过他。唯独丹凤眼一次都没有来。

        今日，大雪时节。

        一把紫青长剑从院外掠出，落在李玄白身前十步之外。

        身穿黑皮裘衣的丹凤眼从半空飞落，一脚将紫渊剑踢到半空。

        李玄白一跃而起，顺势接过紫渊剑。

        丹凤眼落地之后，瞥了眼他轻声道：“半旬而已，已有剑意？李纨绔，你真的没有练过剑？还是在骗我？”

        李玄白摸了摸脑袋，傻笑道：“小时候练过。不过练得是刀。我娘亲死后，便没再碰过了。后来在龙岭皇陵为了吃好点，拿柴刀捕猎过山中的豺狼虎豹。”

        丹凤眼平淡道：“刀法剑术，殊途同归。刀法讲究大开大阖，最注重握刀。难怪你握剑的姿势如此老道。也罢，今日我便传你道宗的出世剑法。你且看好。”

        丹凤眼拿起李玄白丢掉的枝条，一跃飞上一丈之高。空中飞舞的雪花随着丹凤眼的剑式而积聚在一起。便有厚积而薄发之剑意。枝条在其手中如一把利剑，剑意非凡。李玄白仔细端详剑招，记在心中。发觉丹凤眼舞剑姿势虽然炫丽，可招式却是极简单。脱离不了基本剑招。待李玄白再望去时，丹凤眼手中的枝条如飞速窜出的穿云箭射了出去。

        李玄白堆砌的雪人砰的一声，炸裂开了。雪花四处飞散。

        李玄白惊讶不已。

        丹凤眼走到李玄白面前，缓缓道：“这是道宗《上清含象剑图》中的剑招，你记好。”

        李玄白点头，将手中的紫渊还给丹凤眼。

        丹凤眼摇头道：“暂且借你了。”

        李玄白惊讶睁目，犹记得在酆都鬼城时她可是誓死都不肯松开这把剑。如今竟然肯借给自己？李玄白心中五味杂陈。

        待他抬头望去时，丹凤眼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李玄白握着手中的道家名剑紫渊，脑海中浮现丹凤眼刚才使出的剑招。他闭目扬剑，寒光四射。他一剑挥出，待他睁目时却发现并无异常。他叹了口气，无奈转身离去。

        走出十步之外，树下一枝条突然从天而落，砸在雪地之上。

        李玄白兴奋得跑过去看，转瞬间满脸失落。

        原来枝条是雪压坏的。

        李玄白叹息道：“剑法，远未入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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