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大结局（上）
风闪灵皱了皱眉，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遇见这个人。
而且——
这机关显然是一早就设计好了的，否则她也不会一踏上便一脚踩空了。
而让她疑惑的是，顾原峥怎知自己会来，且还站在这儿等她？
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是觉得他在等她。
“怎么，看见我很惊讶是么？”清朗的男子声音在前方响起，顾原峥缓缓回过了神，望着风闪灵，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风闪灵拧了拧眉头，抬眼看了看头顶，大概不足两丈的高度，她在思索着一口气上去不被顾原峥拦下的可能性。
可能性，很低。
犹记得当初四大暗卫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他此番，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她上去的。
风闪灵转了转眼睛，无欢此刻还在上头，自己若是现在大喊出声，他能听得到吧？
想到这儿，她倏然抬头，正要叫喊，对面的人影却势如闪电一般冲了上来，下一刻她便觉得喉咙被人扼住，一下子发不出声音。
风闪灵冷眼望着眼前的顾原峥，目光如箭。
“闪灵，你不用这么瞪着我的。”顾原峥望着风闪灵，低笑一声，“我自然是不舍得掐死你的，但我若是不掐着你，就怕你会叫喊出声，这样吧，你若是答应我你不会喊叫，我就松手，同意的话，你眨眨眼。”
风闪灵听闻此话，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同意的太快了，一看就是敷衍我的，罢了，还是让你昏睡比较好。”顾原峥如此说着，另一只手抬起，朝着风闪灵一挥衣袖。
淡淡的香气传进鼻翼之中，风闪灵失去意识前，心里暗骂一句你大爷。
都决定了要迷晕我你还征求个屁的意见！
……
风闪灵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雪白的床幔，她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遍，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一个并不陌生的屋子。
她曾经在这儿也呆过那么几日，就在不久之前。
又一次来到幽灵山庄，她并不意外。
早在昏迷的时候，她就猜到了顾原峥可能会把她带来这儿，毕竟，这个地方连顾无欢都不知道。
她曾经从这个地方逃出去过，但出山庄的那一刻就昏迷了，是板凳和来福将她带出来，那两个路痴在山里饶了大半天，差点儿走不出去，因此，依旧没有人记得来幽灵山庄的路。
所以——她不能指望那两人给顾无欢带路，这一次，若是想出去，依旧要靠自己。
上一回说服板凳和来福简直就是靠的运气，但这一次，恐怕没有那种运气了。
风闪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惊讶地发现她竟能活动自如。
顾原峥难道不用迷药来控制她的行动么？
她试着运功，却发现，一点儿真气也提不上来。
风闪灵耷拉下了肩膀，果然，顾原峥没有那么好心，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来抑制自己的内力，即使她的活动不受限，内力提不上来，她也蹦跶不了。
她下了榻，迈步走到了桌子边，才坐下，便听得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下一刻，有人推门入内，风闪灵抬眸望去，来人一身白色衣裙，双十年华，面如芙蓉。
女子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她望着风闪灵，面上并无表情，只是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一言不发便要转身离开。
“幻娘，又见面了。”风闪灵眼见她不说话，率先开口，“再一次碰上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此女上次被她坑了一把，难道就一点儿也不记仇么？不像。曾听来福说，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女子。
“风姑娘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好交谈的么？”幻娘转过了身，望着风闪灵，“真要说，我只想说，你好智慧，好手段，难得有人的伪装可以骗过我的眼睛。”
风闪灵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想必对上次的事情还是挺在意，便淡淡一笑，“说实话，你自以为自己观察力很好，那只不过是你以为的罢了，我这样的伪装水平，外面的世界多得是，你长期在幽灵山庄，庄子里没几个人敢得罪你，于是你自然有不小的优越感，在我看来，你就如同如井底之蛙，你若是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心险恶。就你如今这样，也就只能在幽灵山庄混一混。”
“你……”幻娘闻言，蹙了蹙眉，显然风闪灵的话令她十分不悦，“我之所以不与你计较之前的事情，是因为你是殿下的客人，否则，我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你说话莫要太过分了。”
“怎么？还不让人说？”风闪灵挑了挑眉，“说你是井底之蛙你还不信，你自己老实说，你出过庄子多少次？如你这样的大好年华，不出去逛一逛外面的花花世界，反而蜗居在这样一个地方，真是太可惜了，过个十几二十年的，你的青春不在，到时候后悔晚矣。”
“你不用试图激我，我不会像板凳和来福那么好骗。”幻娘冷笑一声，“那两个叛徒，我若是碰不上他们，那是他们的运气，若是有一天再给我碰上，我会让他们知道当叛徒的滋味，蜗居在这儿又如何？这原本就是我的使命，这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你与其在这儿激我让我带你出庄子，你还不如自己去与殿下求。”
“我去求顾原峥，你想多了，算起来我还是他嫂子，他对我不尊敬也就罢了，还指望我去求他？”风闪灵呵呵一笑，“他那种人，你以为你让步，他就会也让步么？不，他只会更得意罢了，幻娘，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但，我所言却不是忽悠你的，我可没有挑唆你带我离开，我只是劝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真的。”
“有什么好看的。”幻娘冷哼一声，“不也都是人，外面好吃的好玩的，幽灵山庄也有，赌场酒馆，山庄里也有，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对外面的世界没兴趣。”
幻娘话虽如此说，但风闪灵发现，她的底气并不足。
“有没有兴趣，你自己心里清楚。”风闪灵轻描淡写道，“你们幽灵山庄里的人智商普遍不高，就是因为太没见识，你们殿下对你们真是残忍，让你们为他出生入死，却从不带你们在外头逛一逛。”
“住口。”幻娘眉头紧蹙，“你休要一而再再而三议论殿下，他对你已经十分客气，也请你客气一点。”
“好，那我就先不说了。”风闪灵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淡淡道，“请你每样试吃一遍。”
“你以为会有毒？”幻娘瞥她一眼，“殿下若是想杀你……”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让我死，但我不保证他在饭菜里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毒毒毒，你就知道毒，菜里没毒我用你教么？我自己会猜不出来么？所以你真是一点儿也不聪明，请你试吃，谢谢。”
幻娘被风闪灵一番话说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然而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起了筷子，果真将每一道菜都吃了一遍。
风闪灵眼看见她吞下去，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儿——顾原峥身边，还是有那么几个忠心不二的人的。
幻娘分明已经对自己十分不满，不为上次的事儿报复也就罢了，听着自己嘲讽她笨也不发作，如今自己还叫着她试菜，她其实可以不必理会，却还是按着自己的意思办了。
想必是照着顾原峥的吩咐做的，所以，她竟对自己没有一点儿为难，有气也是憋着。
试吃完了最后一道菜，幻娘将筷子搁下，“现在你可以放下戒心了罢？你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走了。”
话音落下，她便转过身朝着门外而去。
看着幻娘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风闪灵的目光收了回来。
按着幻娘刚才说的话，岂不是说明了，她是被顾原峥派来伺候外加看管自己的？
风闪灵摸了摸鼻子，拿起了筷子，吃饭。
总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用过了饭之后，她起身打开了门，门外竟是一个守卫都没有，但她知道附近必定有人，只是隐藏在暗处罢了。
看来顾原峥并没有对她限制太多，她可以离开屋子四处闲逛，但是她再怎么逛，也出不了这庄子。
风闪灵走到了门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望着空中一轮皎月，伸手托腮。
也不知无欢现在如何了，逛个街买个衣服也能中了招，他多半已经气炸了吧。
不得不说顾原峥这一招真的是挺新鲜的，完全让人防不胜防。
“在想什么？”倏然间身后响起了清朗的男子声线，将风闪灵的思绪扯回了。
风闪灵并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还能想什么，想我应该想的人。”
身后的人顿时就静默了。
“你这人频出阴招，跟你玩实在是太不好玩了。”风闪灵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打算再给我喂个什么药，种个什么蛊的，以此来要挟无欢，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是怎知道我会去那家店的？”
“你放心吧，这次我可不会再想着给你下什么药了，太不新鲜，且，上一次对你并无多大感觉，所以不会为你考虑，不过现在，有点儿舍不得，这人呐，还真的不能有感情，一旦有了那么点儿感情，做很多事都要顾虑了。”顾原峥说着，到了风闪灵身旁坐了下来。
风闪灵侧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真作啊……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她以为她会信他那套鬼话么，如顾原峥这样毫无原则的人，他说的话，可信度实在是低。
“至于你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要去那家店……”顾原峥说到这儿，笑了一声，“这个要感谢舞阳了，怎么说我与她也算是从小认识到大的堂兄妹了，总是对她有点儿了解的，但凡是帝都里新开张了什么铺子，只要名声大了她就一定会去凑热闹，小店自然不算，但凡是帝都里有点名声的胭脂铺和成衣店，她哪个没去过，这家‘黄粱一梦’是我名下的店铺。”
“原来是你开的。”风闪灵瞥他一眼，“你是猜到了，这个店名声大了她就准会去，且，她与我关系素来好，自从我进了郡王府她出门逛街几乎都会拉着我，而你只要在王府外布置点儿眼线，看着我们去的方向就能猜个十之*。”
“不错，我猜得到，近段时间你们一定会来，所以么，那个机关就是特的为你设计的。”顾原峥云淡风轻道，“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不是跟着舞阳一起来，而是跟着顾无欢一起来。”
“有什么区别么？”风闪灵斜睨他一眼，“不管是谁，想要救我都是来不及的，换衣裳总是需要时间，他们不知道我落进了你设的陷阱里，等得久了便会起疑心，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你带着我出去了。”
“不错，就算是顾无欢也来不及救你，我掳你出去的时候，他多半还在上面等着呢。”顾原峥悠悠道，“但，如果跟你来的是舞阳，她顶多发一通火，帮我管着店的手下安抚几句也许她就甩袖离开回去叫人，舞阳性格虽火爆，终究还是有人性的。”
“你的意思是顾无欢没人性？”
“顾无欢一定会拆了我的店的，包括每一块地砖都可能被他拆掉，且，根本没有人能安抚的了他，因为他发火的时候，安抚他的如果不是平日与他走得近的人，那基本是在找死。”
风闪灵：“……”
她竟无法反驳。
的确，如果不是熟人，纯粹是撞枪口。
“你疑惑么？为何我这么了解顾无欢，还总是喜欢去挑战他的底线？”顾原峥悠悠开口，“其实我早知顾无欢想杀我了，只是，从前他看着父皇的面子，不愿搭理我，似乎我的行为在他看来都很微不足道，他早知我多次派人刺杀他，但他依旧无动于衷，他到底是太无聊，还是太不屑？”
“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把你放眼里。”风闪灵呵呵一笑，“诚如你所言，对他来说你的攻击微不足道，算是给他过去那些无聊的生活充当调味剂，就这么几年下来了，你们都将对方了解的很清楚了，你们达成一致的默契，不将矛盾公开，故而大伙儿都不知道，甚至连舞阳也没能看出来，你们自己觉得暗斗爽么？”
“没错，顾无欢对我是很不屑，其实我也不想他那么早死的，我还没打击报复他。”顾原峥淡淡道，“从前，他还能当做没有我这个人存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我的杀手们派出去似乎都是给他玩儿的，他从未对此生气，但现在不一样，多了个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无欢不像从前的那个顾无欢了，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表情，不再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你成了牵动他喜怒哀乐的一根弦，让他开始变得像个正常人。”
“我若是做不到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便也做不成他的郡王妃。”风闪灵斜睨了一眼顾原峥，“凭心而论，你当真那么恨他？凭什么？”顾原峥闻言，朝着风闪灵淡淡一笑，“你说凭什么？”
“羡慕嫉妒恨？”风闪灵的声音不咸不淡，“毕竟身高是硬伤，再加上你这人睚眦必报极度小心眼……”
“你真觉得我羡慕嫉妒他？”顾原峥嗤笑一声，“我并不羡慕众人对顾无欢的评价有多高，我也不嫉妒父皇对他好，父皇对他好，是因为梁王，但再好，也不可能在儿子还健全的情况下，让侄子当储君吧？这一点我分外了解，梁王并无异心，我可不像太子那个蠢材，整天担心自己的位子让人抢了，防谁都像防贼。”
“太子的确没有你聪明，但你以为你自己能比他强多少？他起码操劳国家大事，他可以为了大局，放下与无欢的恩怨，他可以从此不再针对无欢，而你呢？懒散放浪，性格难测，玩世不恭，你比太子聪明又怎样？你比不上他用功，你和他争储，你真自信能行么？”风闪灵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一派沉寂，“在我看来，你连太子都不如，倒还自视甚高，你哪来的优越感？”
“你一定要和我争论下去？”顾原峥眯了眯眼，“你这伶牙俐齿，说话倒真是不讨人喜欢，一定要占上风，你可知，你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不是应该尽量和我说好话么？”
“和你说好话你能放我出去？”风闪灵挑眉，“那我说，二殿下，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树梨花压海棠，好了，现在你能放了我么？”
顾原峥：“……”
“看吧，跟你说好话也并没有什么卵用。”风闪灵道，“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呢？好听的假话，难听的真话，你比较喜欢哪一种？不过你喜不喜欢不重要么，重要的是我想不想说。”
顾原峥望着风闪灵片刻，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早知道，你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顾原峥说着，顿了顿，继而道，“若是在顾无欢之前你能认识我，我必定也能对你千般好……”
“若是在无欢之前认识你，也并没有什么用，我说过了，你被太多人染指了，我无法接受。”风闪灵忙打断他的丰富想象。
“……”顾原峥静默片刻，“倘若我没有那么风流呢？”
“那也不一定就跟了你啊。”风闪灵叹息一声，“也许在无欢之前遇见你，和你看对眼了，认识无欢后，分分钟把你甩了也有可能，女子这一生，在遇到良人前，喜欢上那么一两个渣男并不奇怪。”
“渣男？”
“哦，泛指品行不端的男子，二殿下也算是吧。”
“……”
“你是头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贬低我的女子了。”顾原峥并不因风闪灵的话而生气，反而是叹息一声，“回想起从前，甚少在女子那儿碰壁，恐怕以后很难遇见一个像你这样不好摆平的女子了，所以我怎么舍得用药让你失去本心？这样真是可惜了。你若不是顾无欢的郡王妃，我定然不会将你关在这儿，可惜你是，我又不好将你放了。”
风闪灵只当没听见。
此人纠结的心里真是谁也没办法帮他理平，他总是喜欢陷入一个死循环中出不来，好似什么事都不如意一般，看似活的自在，其实不是。
“天色不早了，该睡了。”她道出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起了身。
实在觉得与顾原峥聊天毫无意义。
而她才起身，顾原峥竟也跟着起了身，“是不是觉得，与我无话可说了？”
风闪灵心道一句原来你也知道，但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哪里，二殿下言重了，我只不过是犯困了而已。”
“既然困了，那么我似乎也不好打扰了。”顾原峥朝着风闪灵淡淡一笑，“那你便先歇着吧，今夜就先聊到这儿了。”
他说完之后便很是干脆的转身离开了，风闪灵冷哼一声。
今夜就先聊到这儿？
但愿以后没有机会与你聊天。
如此想着，她便要回到自己的屋子，却没有想到，才要进屋，便听得身后有衣裳翻飞的声音，她脚步一顿。
“你若不想找死，以后便对殿下说话客气点。”身后响起女子清凉的声音，“也许现在殿下是觉得你有趣，这才不和你计较，你若是一直对殿下如此无礼，难保哪一天会受到严惩，你真当殿下好脾气不成？”
风闪灵微一挑眉，转过身望着来人，“幻娘，我该感谢你的提醒么？你是在关心我？”
她此话一出，成功地看见对面的幻娘唇角一抽。
幻娘当然不可能是关心她，不背地里折腾她就算客气了，幻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不惯自己在顾原峥面前如此嚣张而已。
但她想逗弄幻娘，便刻意将其的意思曲解。
而幻娘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我不想和你说笑，别拿对殿下的那一套来对付我。”幻娘冷冷道，“你该清楚你自己如今的处境。”
“我很清楚。”风闪灵呵呵一笑，“又不是没来过这儿，你不用再提醒我了。”
她唇角噙着笑意，转身就将房门给关上，将门外女子的视线隔绝。
但她关门了，门外的人却没有离开。
“你是想在外头陪我一夜么？”风闪灵用调侃的语气朝着门外的人道。
门外的女子冷哼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风闪灵：“……”
作为顾原峥左膀右臂的她，竟然沦落成个看门的了……还是说因为上一次的疏忽，被自己给逃跑了，于是乎这就算是对她的惩罚？让她成了自己的侍女了。
送饭外加看门，确实是与侍女无异了。
也难怪她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愤懑，却又碍着顾原峥而不能动手报复。
风闪灵又瞥了一眼窗子外站着的人影，转身走向床榻。
即便是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还是该吃吃，该睡睡。
……
第二日，风闪灵醒过来的时间，比平时早了许多。
她下了榻迈步到了纱窗边，将窗子推了开，外头日头才升。
不在王府，果真还是睡的不习惯。
习惯了那个人的体温，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余光突然间瞥到一道人影从远处而来，风闪灵抬目望去，这一看，让她眉头微微一挑。
来人一袭藏青色的锦衣，玉冠束发，容光焕发，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手上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瓷碗上空还冒着热气，碗边上还搁置着一盘糕点，这应该是——早膳。
他一身贵气，却端着个餐盘，看起来真是满满的违和感。
且，她要是猜的没错的话，这厮应该是来给她送早饭的。
眼见着他走近了房门，从纱窗后看过去已经被墙的拐角挡住了他的身影，风闪灵转过了身，朝着房门走去。
下一刻，也如她意料般的响起了敲门声。
她走上前去开了门，望着屋子外的顾原峥，面无表情，“二殿下一大早这么清闲，跟下人抢活干？”
“是呢。”顾原峥朝着她淡淡一笑，“而且，还抢赢了。”
风闪灵很想赠他一个白眼。
你是主子，你了不起。
她微微偏开了身，让顾原峥能进入屋子里，随后也走到了桌边坐下，望着托盘上的东西，淡淡道，“这粥有点儿多了，我能否请二殿下一同吃呢？”
话落，她朝着还站在屋子外的幻娘道：“麻烦你再去拿一个碗来。”
幻娘望向了顾原峥。
顾原峥道：“去吧。”
“想不到你会邀我共进早膳。”顾原峥道，“虽然之前已经吃过，不过既然是你邀请，那么便再吃一点儿。”
风闪灵也不回话，只等幻娘将碗和汤匙拿来了，她将面前的粥拨了一半到那个碗中，而后推给了顾原峥。
顾原峥什么也没说，拿起了汤匙。
风闪灵同样舀起了一口粥，抵在唇边，作势要吃却没吃。
而顾原峥已经吃了一口下去，抬眼，见风闪灵还没吃。
“看着二殿下吃的这么轻松，我就放心了。”风闪灵如此说着，终于将那粥吃了下去。
顾原峥：“……”
幻娘：“……”
原来风闪灵并不是吃不下好心分他，而是——让他当试吃的。
“你！”幻娘望着风闪灵，眉头拧起，似是想呵斥，顾原峥却抬起手，朝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幻娘只能闭了口。
“想不到我当初与你开的一个小玩笑造成了你如今如此的多疑。”顾原峥并不生气，朝着风闪灵淡淡道，“也罢，你总担心食物有问题，那这样吧，往后的食物，都让幻娘给你试吃好了。”
风闪灵差点没一口粥喷到他脸上去。
小玩笑？
你他大爷当初把老子当杀手培养对你而言只算一个小玩笑？那么再您老的眼中，什么程度才算是动了真格？
风闪灵憋着骂人的话，只皮笑肉不笑道：“二殿下言重了，我并不是之针对你，但凡我出了门，就是这么小心警惕的。”
“只有在王府的时候你才安心么？”顾原峥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那是自然。”风闪灵不咸不淡道，“王府是我的家，如果在自己家都没有安全感，那么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这么想回去？”顾原峥手中的汤匙搅着碗里的粥，“你来这幽灵山庄才一天，我都还没好好招待你，这一回我可是把你当成客人的，你的安危，我可以和你保证。”
“客人？”风闪灵笑了一声，“你见过哪家的客人想要离开主人奋力阻挠甚至对其囚禁？不说漂亮话，如今我与阶下囚无异，你究竟想干什么？左右你也不会放了我，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十分不喜这虚头巴脑的假客套。”
“闪灵，你这话可就严重了。”顾原峥叹息一声，“我对你是真客套，可不是假客套，至于我想干什么，你猜？”
风闪灵：“……”
我猜你爷爷……
顾原峥确实有会气人的本事，这一点与顾无欢还真是像，风闪灵不得不承认，这对堂兄弟有些地方惊人的相似，比如——都很欠扁。
“好了，闪灵，你且就在这儿安心地住几日。”顾原峥起了身，“有什么需要的你大可吩咐下人，不用太客气，你可以将幽灵山庄当做自己家一样，在这儿，可不比王府差。”
“你即使把这儿整的和皇宫一样，都比不上王府。”风闪灵面无表情道。
“那就随你布置，你可以把你的房间布置的和王府一样，我不介意的。”
“只是房间，顶什么用，出门不还是另一片天地？”
“那就划个院子给你玩玩，随你高兴怎么布置吧，王府的树木假山河湖你都可以让人弄的一模一样，包括湖里要什么花什么鱼假山要多高要种什么树，你决定便好。”
“你何不把王府的下人也给我搬来？”风闪灵瞥他一眼，“顺便再把顾无欢也搬来，那我就真的可以安心住在这儿了。”
“这有何难，王府的下人，我可以让这庄子上的人都乔装成他们，而顾无欢……”顾原峥朝风闪灵微微一笑，“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愿意扮顾无欢……”
“只怕你有那个心没那个力。”风闪灵回以一笑，“殿下还是先让人打造一双恨天高吧，哦对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简略地和你说吧，大概是这么高的鞋底，就是在你那些鞋子原有的基础上，再增厚一倍，也不知您能不能驾驭，踩得那么高，必定很累，还是算了吧。”
顾原峥想口头调戏她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她分分钟补他一刀。
而就在她这句话出口，顾原峥果真也很难得地脸色一变。
风闪灵知道不能再踩他的雷点了，忙道：“布置那些也没个什么用的，浪费人力物力，罢了，二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二殿下您想忙什么就快些去吧，我也要去吃早膳了。”
话落，她转身回到了桌边。
她知道顾原峥即便生气也不会拿她如何，毕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刺激他了……且，她对他的利用价值还没发挥。
而接下来也果真如风闪灵所料，顾原峥什么也没有多说便转身离开了。
听着耳畔的脚步声远了，风闪灵忽然觉得碗里的粥都变得可口了。
正吃着，倏然间一道白影直奔她而来，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拍上了桌子，一声震响，差点儿把碗里的震到她的脸上。
风闪灵抬眸，望着眼前眸光喷火的幻娘，“你作甚如此激动。”
“若不是你对殿下还有用，我当真想直接杀了你。”幻娘冷眼看她，“你总有一日会为你的不知天高地厚付出代价，你以为，嘲笑殿下的人，有几个还活在这世间。”
“好几个。”风闪灵眨了眨眼，“就目前，我和顾无欢都还活的好好的，其他人有没有说我就不知道了，话说，你们殿下也真是不容易，隐瞒的手段倒也高明，我现在真担心他哪天暴露了，那可就……”
“你住口！”幻娘似乎气愤的唇都在颤，“我没有办法杀你，但你若是真的将我逼急了，我也有其他的办法惩罚你，让你痛苦，即使我被殿下惩罚，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如今没有一点儿内力，你身上的蛊也都让我搜出来了，我若是想把你怎么样，你以为你能反抗？！”
“你想把我怎么样？”风闪灵毫无惧色，不咸不淡道，“你们殿下都拿我当客人，你想把我如何？”
“你真想试试吗？”幻娘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我说了，即使被惩罚，我也……”
“你喜欢顾原峥？”风闪灵不等她说完，倏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幻娘顿时一哽，望着风闪灵的眸光有点儿呆滞。
“你的表情可以再可爱点儿。”风闪灵悠然地吃了一口粥，“你对顾原峥，已经不单单是属下对主子那种忠诚了，你对他还有心疼，甚至爱慕，真让人有点儿想不到呢，上一次来幽灵山庄，我竟没看出来，那时候你很淡定的，但这一次，你显然浮躁了许多，因为涉及到他，所以你不能再淡然，因为踩到了你的底线，所以你愤怒？”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幻娘移开了目光，“我对殿下，只有忠诚！”
“通常一个人被揭穿了感情不愿意承认，就会心虚，眼神左右漂移，目光不自然，就像你现在这样。”风闪灵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块糕点继续悠然地啃，“原来顾原峥那种人也有人喜欢啊……”
“你说够了没有！”幻娘低斥。
“还没。”风闪灵道，“你要知道，下属喜欢主子有多悲哀么？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主子，你把他当成天神一样，他却只拿你当属下，你付出的再多也得不到回报，我好心告诉你，单相思是很苦的……”
“用不着你管！”幻娘的面容又恢复到了冷冽，再次出口的声音也平静了，“是下属就该有下属的觉悟，我从不奢求殿下能在我身边停留，我本是一介孤女，被他收留，他贵为皇子，如我这样的身份，我一早知道配不上殿下，所以，我对他仅有忠诚而已。”
“说的非常好听，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风闪灵浅浅一笑，“你现在觉得无谓，是因为这些年，你一直都在他身边而已，而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是在他身边呆的最久的女子，虽然只是以下属的身份，但你明白，过去那些女子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所以你不在乎，但你想过么，要是有一天，他娶了妃，他也有了在意的女子，你就不是唯一了，他是皇子，他迟早要娶妃的，希望那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么无所谓。”
“一派胡言。”幻娘轻哼一声。
风闪灵听着她的话，抬眼却见到她眸中的复杂之色，徐徐道：“我也是女子，怎么会不了解女子，顾原峥的几个得力下属，就你这么一个女子，没人与你竞争，你就没觉得烦恼，但要是有一日，他真的中意了一个人，那个人还不是你，那你就知道苦了，女人就是这样，自己喜欢的若是不喜欢自己，那么最好也别喜欢其他人，这样还能接受，但要是他哪天钟情别人，那就……”
“你跟我说这些有何意义？”幻娘倏然间回过了头，目光紧紧盯着风闪灵，“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你自己难道没发觉，殿下对你的好么？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宽容，你说话那么没轻没重，他还不与你计较，即使他真的只是想利用你，但他对你，起码也有动过心。”
“他说话油嘴滑舌习惯了的，这你也当真？”风闪灵挑眉，“他对付我的那一套，他也对付过许多女子。”
“但那些女子都不知道殿下的弱点。”幻娘冷冷道，“知道殿下秘密的，且还当面中伤他的，一点儿事都没有的，除了你，再无其他人，你还不知道吧？殿下也曾不慎让一个女子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之后那女子便没有活下来，只因为看见了他的鞋子。”
“灭口？”风闪灵嗤笑，“自己不小心暴露还怪别人，还有脸杀人灭口，实实在在的小人行径，你看中他哪点？说实话，看你的身形，也算是女子里较为高挑的，你家殿下或许实际站起来还没你高。”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拿殿下的个子嘲笑殿下，否则我真对你不客气！”幻娘脸色当即一沉，“我从不在意他的相貌，身形，在意的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庸俗之人！”
“你以为我总说他，就是因为看不起矮个么？”相较于幻娘的神色激动，风闪灵从头至尾表现得很淡然，“如果他顾原峥不做这些讨人厌的事儿，如果他不算计我，如果他是我的朋友，或者同我没有过节，就算他个子矮还长得丑，我都不嫌弃。我嫌弃他是为何？谁让他算计我的？我还有必要与他客套么？”
“但殿下带你不薄……”
“不薄？”风闪灵笑着打断幻娘的话，“嗯，不薄，当初决定把我培养成杀手的那人一定不是他本人喽？你会告诉我，那是有人假扮他的么？”
幻娘被噎了一下，霎时哑口无言。
“好了，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与你斗嘴的。”风闪灵适当收起了过激的言论，淡淡道，“幻娘，你说，顾原峥有可能喜欢我，那么，你怨恨我么？即使我不说那些中伤他的话，你也会讨厌我的吧？说实话。”
“那又怎样？”幻娘冷哼一声，大方承认，“不错，在知道殿下对你有好感的时候，我很是讨厌你，若是可以，我当真想悄悄杀了你，可殿下偏偏指定我来照顾你，我虽讨厌你，却也明白你对殿下还有作用，我不会动你，你若是死了，只怕事情要更糟糕了。”
“我很佩服你的这种忠诚。”风闪灵朝着幻娘淡淡一笑，“不过，你想不想自私一次？就一次？你也知道我不能死，也知道顾原峥对我有好感，这样如何？你将我放了，让我回到王府，顾无欢与顾原峥的恩怨迟早会结束，而顾原峥必定是输的那一方，届时，看在你放我的面上，我们不伤顾原峥性命，将他留给你，怎样？”
“简直笑话。”幻娘不屑的轻笑一声，“你怎知殿下一定会输礼郡王？就算从前不敌，现在有了你作为把柄，殿下也不会输，你当我那么天真那么好骗？放了你，那才是害了殿下。”
“你果真目光短浅。”风闪灵斜睨她一眼，“你的话，从原则上分析是没有错，我是一个很好的把柄，但，顾原峥能赢的前提是，他足够狠心，能随时对我下手，可你也知道，他偏偏对我动心，你说，对人质动心，万一关键时刻他舍不得动我，那他不还是输？而且，就算他足够狠心，会对我下手，我也不会让他要挟无欢，若是牵扯到无欢的安危，我会自裁，让无欢不再有后顾之忧，届时，他暴怒，顾原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以往他们的实力你也看见了，倘若不是无欢多次让着他你以为他能逍遥到至今？”
“你不用再说了。”幻娘冷硬道，“我是不会放了你吧。”
风闪灵望着她片刻，道：“也罢，那你就不要打扰我休息了，下去。”
幻娘闻言，果真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风闪灵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微眯。
她心下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吧……至少她的心如今应该不平静。
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适当再加把火。
……
傍晚时分，风闪灵咳嗽不止，面色泛红，大夫确诊出得了风寒。
“下午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成这样了。”幻娘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风闪灵，蹙了蹙眉头，望着她微红的脸颊，拿毛巾拧湿了敷在她的额头上，这是最常见的退烧方法。
敷了一会儿，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频率很快。
不多时，房门被人打了开，顾原峥踏了进来，望着榻上的风闪灵，瞥了一眼床头前的幻娘，“怎么回事？”
他脸色带着些许的冰冷，不悦之色十分明显。
幻娘心下一沉。
是自己照顾的风闪灵的起居，所以风闪灵生病了，自然是自己照顾不周了，殿下这话，分明是责怪。
“属下也不知道……”她垂着头道，“分明百日还好好的……”
“我不是叫你跟着她寸步不离的么？”顾原峥面无表情，“那么她何时病的你都不知？”
“属下……”幻娘咬了咬唇，从榻上起身跪下，“是属下的过失，属下愿意受罚。”
“回头自会罚你。”顾原峥的语气听不出波澜，“现在，去厨房熬夜。”
“水……”就在二人说话这一会儿，榻上的风闪灵嘀咕了一声。
只是这么一个字，顿时让顾原峥的视线从幻娘身上转移了过去。
“我要水……”风闪灵又嘀咕了一句。
顾原峥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便朝着桌子走去，倒了一杯水又回到了床头旁，将风闪灵小心翼翼地从榻上托起，而后将茶杯的边缘抵到她的唇边，小心翼翼地灌了进去。
他身后的女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眸中划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后起了身，朝着房门外而去。
幻娘离开不久，风闪灵也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风闪灵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头上的湿毛巾取下，“我发烫了？”
“这个该我问你吧。”顾原峥将毛巾拿了过来，重新拧了一遍又敷回她的头上，“应该是着凉了，你下午做了什么？”
“和往常一样，闲的无趣在屋子里看了看书，而后沐浴更衣。”风闪灵道，“风寒这种事儿，说不准，有时候忽然就来了，你也没办法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听着外头似乎有脚步声近了，她道：“我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你在教训人，你是在责备幻娘么？其实这事儿倒也怪不得她么……”
“你用不着替她说话。”顾原峥将风闪灵的话打断了，“幽灵山庄自由幽灵山庄的规矩，办事不力就要受罚，要是轻易放过了，下次她还是会疏忽的。”
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正好走到门口的幻娘脚下的步子一顿。
风闪灵瞥见屋子外一抹一角，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就当是卖我一个面子，不罚她了吧？”
“罢了，认识你到如今，你甚少要求我什么。”顾原峥挑了挑眉，“难得要求一次，我岂能不答应，那就饶过她这次了。”
“殿下，药熬好了。”倏然身后传来一道淡漠的女子声音。
顾原峥头也不回，“你听见了么，这一回，不罚你了，念在你跟着我这么些年的份上，下不为例。”
“谢过殿下。”幻娘垂下了眼眸，端着药碗走近床头。
本想喂风闪灵吃药，却没想到，顾原峥竟拿过了她的碗。
她一愣，随后心又是一沉。
她知道他在庄子外有过不少女子，但那些人，几乎都只是他的玩物而已，玩玩也就扔了，他对她们同样温柔，但那温柔有几分是真。
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容许一个女子一次又一次忤逆他，对他不敬，生病的时候，还能让他亲自喂药。
“我有手，我自己可以来。”风闪灵望着递到唇边的药汁，蹙了蹙眉，“这玩意最好不要一口一口喝，是折磨，应该一口气灌下去，不至于苦的太久。”
话落，她拿过顾原峥手中的药碗，却见药还冒着热气。
“就算要一口气灌下去，也等它凉了些再灌吧。”顾原峥笑了笑，“就这么灌下去，嘴还不起泡了？”
风闪灵：“……”
接下来的时间又与顾原峥闲扯了一会儿，等到药终于不那么烫了，风闪灵将药汁一口气灌下去了，而后道：“我想休息了。”
“既然这样，那我便先回去了。”顾原峥淡淡一笑，“明日再来看你。”
风闪灵也没有回答他，只等他离开了，便躺回了榻上。
想不到傍晚洗的那个冷水澡还有点儿用处。
她猜到顾原峥会嘘寒问暖，毕竟……他总是喜欢扮演那一类风度翩翩的人，从见他开始便是如此，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伪装。
所以，他的关心究竟是几分是真的这不重要，重要的事哦，至少在旁人看来，他是很关心她的。
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属下，至今也不是很了解他的性格吧。
看幻娘此刻的表情就知道了，纠结中带着点点怨念，怨念里含着道不清的复杂，她也是属于那一类，容易被感情冲坏了头脑的人。
“你怎么还不走？”风闪灵瞥她一眼，“我都说了我要休息了。如果你是想留下来道谢，那么不必了。”
“道谢？”幻娘冷哼了一声，“你是在提醒我，你的一句话就能改变殿下的主意？我一点儿也不想谢你，方才，我即便是挨罚，我也不希望是你开口让我免去责罚。”
如果风闪灵的话依旧不能动摇顾原峥的意思，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中也没有多大的地位，但风闪灵竟然轻而易举就改变了。
“你何必自讨苦吃？”风闪灵状若叹息，“你们幽灵山庄的规矩应该挺严，好不容易逃过了责罚，我要是你，我该暗自欣喜才是，而不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好了，我要睡了，你下去。”
说完，她便也不再搭理幻娘，倒头便睡。
而她才背过身的那一刻，便听得身后的人道——
“今日下午你与我商量的那件事情，我可以……考虑考虑。”
风闪灵背对着幻娘，星眸一睁，眸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考虑考虑……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有七成的概率是答应了，说是考虑，只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你说什么？”风闪灵转过身，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好似才回过了神。
“我说……下午你与我谈的话，我会考虑的。”幻娘望着她，淡淡道，“你说，我该自私一次，我跟着他这么久，还真没自私过，我看出他对你是不同的，你这个人质，与其说能帮到他，倒不如说是碍事，对人质动心，他已经输了一半了。”
“那我在这儿谢谢你了，算是我欠下你一个人情。”风闪灵朝着幻娘笑了笑，“若是可以，我回府会劝无欢，放下与他的恩怨，二人最好都不要再妄动干戈，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更好，斗了这么些年，一点进展也没有，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这话当然是——假的！
顾原峥这家伙，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的，不狠狠教训一回，她怎么可能咽的下着口气。
但如今，她在幻娘面前只能扮演一个老好人，一个希望以和为贵的人。
“得了吧，你以为男人们之间的事是我们女人能管得了的，不过若是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那便是最好。”幻娘淡淡道，“我只为了殿下不受伤害，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答应过我的事儿。”
“不会忘。”风闪灵朝着幻娘淡淡一笑，“筹划筹划吧，就算我真的不能让他们放下恩怨，起码我能让无欢放他一马，这么些年你也看在眼里，幽灵山庄暗地刺杀从来讨不到好处，无欢放纵他也许久了，你们殿下有时候就是像个任性的小孩，明知道玩不过，还是喜欢玩，当局者迷。”
幻娘沉吟片刻，而后道：“容我找个机会吧。”
话落，她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风闪灵在她身后叫住了她，“如果我逃走了，作为看守我的人，你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这个就不劳你担忧了。”幻娘的语气毫无波澜，“我可以装作不知情，就当是你自己逃跑的，我顶多就是个疏忽罪，我跟了殿下那么多年，他应该会相信我的。”
“但他的手段相信你也清楚。”风闪灵道，“就算是疏忽，他也不会轻饶。”
“你这算是关心？”幻娘转过头望了风闪灵一眼，“我又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后果，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自然是想好了，惩罚，顶多就是扔进千蛇窟让蛇咬，或者被罚用自己养的蛊折磨自己，还能怎么的，这些我都能承受，你要真那么好心，就遵守你的承诺就好，你若是能解决了礼郡王和殿下的矛盾，那么我受点罚也是无妨的。”
风闪灵没有料到，幻娘那么忠诚，心底里竟也是反对顾原峥和顾无欢作对。
“你不用惊讶，其实我老早也看得清形式了，礼郡王几乎没有还击过，我们多次刺杀，他还是没有将我们放在眼中过，他对我们的态度，好像是在逗小猫小狗，正是因为忠于殿下，我才不希望他去冒险，礼郡王本就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人，倘若殿下要作对的是其他人，我倒还不担心，但他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听旁人多说，他很固执，我总担心他的固执会害了他……”
“这些话，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吧？”风闪灵唇角的笑容有点儿无奈，“你真是了解他。”
“这些话当然不能和他说，在殿下看来，忠诚，就是听他的命令。而在我看来，对他忠诚，首先要顾及他的安危，其次才是听他的命令。”
“你的三观比他正多了。”风闪灵冲她挑眉，“他不喜欢你真是他的损失。”
幻娘听着这话，眼角似是抽搐了一下，随后斜睨了一眼风闪灵，转身快步离开了。
风闪灵眼见着她的身影走了出去，便也躺回了床榻上。
……
一眨眼的时间，又是两日过去，风闪灵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顾原峥照旧每日嘘寒问暖甚至还亲自送汤药送饭，风闪灵打心里不想搭理，面上却还是要强颜欢笑，一边还要接收着幻娘怨念的眼神。
若是说从前看幻娘并不顺眼，现在倒是顺眼了许多。
这个女子，总是以大局为重，即便她也有寻常女儿家羡慕嫉妒的心理，但和她家殿下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所以她能忍，否则，她也不会一边讨厌自己一边还得帮自己。
“闪灵，尝尝这个点心吧，叫七里桂香，桂花饼中的一种，由异国引进的，在你王府里都吃不到呢……”顾原峥此刻正与风闪灵对坐着，正将一块糕点夹到风闪灵的盘子上空，还没落下，便听得门外忽然一声巨响——
“轰隆——”
顾原峥在这一瞬间筷子似乎是抖了一下，没夹稳那块桂花糕，一下子掉进了——盘子里。
幸好还是掉进了目的地，没滚到地上去。
风闪灵只以为他是被雷声惊了一下，便也没多在意，乍一听这么一声响雷，确实也够吓人。
但她没有想到，她咬了一口糕点后，不经意地抬眸，却见顾原峥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二殿下，你人不舒服？”她随口一问。
“好像是有点儿……”顾原峥如此说着，朝着风闪灵扯出了一个浅笑，“看来不能陪着你用点心了，我这头有点儿晕乎。”
他说着，作势揉了揉眉心。
听到他不舒服，风闪灵反而舒服了。
“那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她巴不得他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
而她这么说，顾原峥果真也起了身，“是该回去歇会儿，闪灵，你自己吃吧。”
眼见着顾原峥离开了，风闪灵眸中划过一丝狐疑——这厮怎么看着有点儿不对劲呢。
跟外头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来的时候分明还满面春风神采飞扬的，才坐下没一会儿就开始神色怪异，谁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真是不舒服么？
听着耳旁淅淅沥沥的雨声，风闪灵的心情也有点儿烦躁。
也不知道幻娘得筹备多久，若顾原峥真是身体不适，那今日还算是一个好机会，要是等到他生龙活虎了，这想走又难了。
随便啃了几口糕点，风闪灵便起了身，打开门，望着哗啦啦的雨，朝着走廊尽头迈出去。
许久没有见过雨天了呢……
分别这几日，也不知道无欢过得如何，在这幽灵山庄里，半点儿帝都里的消息也打探不到。
风闪灵沿着走廊一直走，下雨天大家似乎都不爱出门，来往的下人也没几个，她顺着长长的走廊尽头，漫不经心地走着。
说来这幽灵山庄内其实也有许多处美景，只是她对这个地方实在喜欢不起来，于是便没有心情去看风景，大多都是关在屋子里，有时无趣一睡觉就是大半天，一边睡一边想着如何出去，就连此刻正在走的这条走廊，也是头一回走出这么远。
尽头的对面是一栋阁楼，琉璃瓦顶，红漆的柱子上刻画着一幅幅仕女图，在大雨中，显得有些朦胧之美。
那是——听风赌坊。
说到赌，好久没上赌桌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进去玩两把得了。
如此想着，她快速奔到了正对面的楼阁，淋了点儿雨，她到了楼阁下便拍了拍袖子，转身朝着阁楼内一看，却是怔住了。
阁楼里空无一人。
听风赌坊，本以为赌坊会是幽灵山庄最热闹的一个地方，没想到——头一次来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冷清的可以。
难道说，幽灵山庄里对赌博也是有规矩的？或者说有规定时间。
虽然无人，但她还是走了进去，望着一张张红木搭成的赌桌，牌九天九蟋蟀几乎都有，还有个别她也不会玩的小玩意。
看来此番是白来一趟。
风闪灵转身，正准备离开，倏然间听到身后响起了不寻常的声音，这让她脚步一顿。
什么声音？
她转过身，在偌大的阁楼内扫视了一圈，这阁楼虽然宽敞，但是望过去一目了然，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除了——角落处安置的那一个柜子。
刚才的声音，似乎像是什么东西撞击木板的声音，很小，不像是老鼠发出的。
木质的材料，除了这些赌桌便只有那个柜子了，而这赌桌下支撑着四根柱子，下面空荡荡的应该藏不了人。
风闪灵缓缓朝着角落里的那个大柜子走去，同时全身也警戒了起来。
她走路无声，步子缓慢又小心翼翼，直到走到离那衣柜进了些了，里面似乎又传出了什么动静。
里面还真的有东西？
而且，那东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还是说里面真的只是小动物之类的，所以不晓得控制声音。
风闪灵的手触上了衣柜。
下一下，她的双手将衣柜猛地拉了开，而里面的情景却让她直接愣住了，好片刻回不过神。
里面的不是小动物，而是——人。
一袭青色锦衣，她不久前才见过的，银冠束发，发丝上和衣裳上都有点儿水珠，显然是淋了雨，打开柜子的那一瞬，他正倚靠在衣柜之中，曲着腿，整个人弓了起来，头也是低着，似乎在看着自己的脚。
这柜子虽大，但因为设置了格子和夹层，所以想装下一个人，这个人平躺或站直都是不行的，只能曲腿坐着。
而就在风闪灵发愣时，柜子里的人显然因为忽然袭来的光亮惊了一惊，抬眸一看面前站着的人，面色阴凉，眸底却是还没褪去的恐慌。
风闪灵回过了神，与他对视。
这是她第一次在顾原峥的眸里看见恐慌这种情绪。
之所以面色阴凉，应该是因为被人打扰了，但她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躲在柜子里思考的。
这整个幽灵山庄都是他的地盘，那么多屋子，他有必要蜷缩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么？
他眸子里的恐慌来源于何处？
二人对视了好片刻，顾原峥少见的冷着脸，而风闪灵疑惑地看着他，相对无言，终于是顾原峥开口打破了寂静——
“滚出去……”
话音还落下，只听得外头的又是一声巨响，毫无预兆——
“轰隆隆”
顾原峥霎时脸色一白，整个人又朝里缩了一点儿，伸手便将柜子的门拉上。
风闪灵讶然地看着他的反应。
阁楼外又是一道响雷，仿佛就响彻在耳旁，原本有些阴暗的天空忽然亮了一瞬，一道巨大的闪电撕开了天空，只是一瞬，天色便又沉了下去。
打雷加闪电，这样的天气一年少见有几回。
她没有想到顾原峥竟会怕打雷？
像他那样的人，怕雷声？
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且难以接受了。
若不是亲眼看到，她还真不知顾原峥竟有这样一个怕打雷的毛病。
他平时总喜欢装客套，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即便他已经被人看穿了，他依旧乐此不疲，习惯性伪装，笑脸迎人，而刚才那一刻，自己撞见了他的秘密，他终于是笑不出来，冰冷中带着一点儿惊慌。
人在害怕的时候，本能地会卸下自己的伪装。
风闪灵望着那被顾原峥拉回去的衣柜门，静默片刻，本想直接走开，却终究还是大着胆子上去将那门再次拉开。
如果就这么走了，那么等顾原峥恢复过来后，想到她又撞破了他的一个秘密，不知他会采取什么方法。
若说他的个子是他的第一大秘密，那么此事就是他的第二秘密，他真的能容忍旁人看见他脆弱的样子么？
所以，与其离开，倒不如撞一回枪口，先跟他周旋，占用他的时间，让他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这里面空间那么小，还乌漆墨黑的，你呆在里头是想做什么？”风闪灵望着缩在柜子里的人，伸手想将他拉出来，“男子汉大丈夫，遇事缩在柜子里成何体统，更何况打雷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少儿时期么？小孩子怕雷也就罢了，你觉得你现在的年纪还小？顾原峥，你已经过了那个怕打雷的年纪了。”
“不用你管！”顾原峥抬眸，似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现在又窥探到了我的一个秘密，你得意么？你想不想将我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全抖出去？不过你不会有机会的，你走不出这个地方。”
“……”风闪灵忍住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顾原峥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但他功夫应该还是有的，自己这个中了迷药的，和他硬杠上是自讨苦吃，所以能尽量不攻击他最好。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卑鄙？”风闪灵冷哼一声，“虽然我总是当着你的面贬低你，但你那点儿破事我还真没往外说，我还不屑，同样，我相信无欢也是如此，你这么不讨喜，我们却至今没有在外人面前中伤过你，顾原峥，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都没半点儿觉悟么？你总是一副顾无欢欠你的样子，他到底欠你什么了？至今我也就发现他嘴欠，人家说你一句不好你就记恨他好几年，你这心眼小的只能钻进沙子？”
“我不需要你在这儿教训我……”
顾原峥话说到一半，外头又是一声响雷，他忙伸手要拉柜子的门。
“别关门了，你给我滚出来，隔着一层门说话我嫌费劲。”风闪灵说着，伸手扯上了顾原峥的衣领子，试图将他从柜子里提出来。
“松手！”顾原峥低斥着，伸手欲拍开风闪灵的手。
“你这么大人你怕打雷，你这是心理疾病了，这说明什么？你精神不正常，已经逐渐步入成为疯子的那条道路了，我不想和一个疯子斗嘴，你若是真还想和无欢作对，你就别缩在你的龟壳里，你这样真的大丈夫么？”
“你闭嘴！”
“不，我就要说。”风闪灵像是没看见他阴沉的脸色，轻描淡写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出生也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身边美人云集，你还嫌日子过得不好么？人千万不要太不知足了，身体上的一点儿缺陷怕什么呢，不，你那其实都不算缺陷，有些人还长得丑呢，有些人还穷呢，人家都比你看得开，如果那些人也都和你似的，那么这世上随处可见怪胎满街走了，那就太可怕了。”
“我叫你别说了！”顾原峥倏然间从柜子里爬了出来，朝风闪灵扬起了手。
风闪灵以为他受不得刺激想要扇自己一个耳刮子，脚步正要后撤，却没有料到，顾原峥竟不是要打她，而是——
伸手抱住了她。
风闪灵顿时有点儿懵了。
“你怎么敢这么说，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说……”顾原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原来不就很讨厌我么，你难道不是应该更加看不起我？”
“我是很讨厌你，但并没有看不起你，讨厌跟看不起是两码事。”风闪灵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对你的讨厌来源于你当初对我的算计，来源于你对无欢的敌意，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理由，至于看不起，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我不明白你以前受过什么刺激，但躲在柜子里这种事儿，以后还是别做了，其实，你可以缩在被子里，这样，就算被人撞见，你也可以借口说是你冷啊。”
“……”顾原峥静默了好半晌，才道，“怎样才能不讨厌我？”
风闪灵微一挑眉，这是心灵鸡汤灌多了，他想改邪归正么？
似乎不大可能。
还是说，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将一切都说开，让他面对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所以，自己成了这第一人，他由衷感激？
在他看来好像是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因为从前他总喜欢伪装自己，从未与人交心。
“想要我不讨厌你，行啊。”风闪灵道，“把我送回王府。”
“不行。”顾原峥依旧紧紧拥着她，“除了这个。”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再想一个其他的。”
“其他的，我想想……”风闪灵低喃着，右手悄悄抬起，指间一抹银芒闪烁，趁着顾原峥没有发觉，她将那支银针飞快刺进他的腰际。
顾原峥身体霎时一僵。
风闪灵抬手将他推了开，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只是睁着眼，惊讶地望着她。
“是你自己发神经抱上来的，否则我还找不到机会。”风闪灵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蹲下身子，一个手刀劈在他的颈上。
迷药加手刀，顾原峥还是晕过去了。
风闪灵望着他腰际的那一枚银针，心道这药效见效还真快。
原本她身上的药和蛊都在来幽灵山庄的时候都被搜刮走了，这支银针，正是幻娘给的，让自己有机会下手的时候便派上用场，虽然这几率很低。
这几率原本确实很低，却没想到，今日这场雷雨，既然给她制造了机会。
望着地上躺着的人，风闪灵抬脚蹬了一下，确定他是真的晕了，放下了心。
真想——多蹬两脚。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然而就是一个抬脚的瞬间，她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忙将脚收了回去。
若是让这庄子里的人看见她踹他们的主子，她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蹲下身将顾原峥腰际的那支银针拔下来藏在袖子里，望着门口。
一会儿要是有人进来，她就假装不知道，说是顾原峥本来就晕在这儿，如果那人起疑，便也送他一针。
但等那外头的人露出脸时，风闪灵瞬间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风闪灵望着来人。
“我方才去了你的屋子，你不在，我就顺着走廊一路走来了，这阁楼是必经之路，没想到你在这儿。”幻娘说着，视线一转落在顾原峥身上，有些讶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风闪灵摸了摸鼻子，“说来话长，先不管这个，你的计划是怎样的？”
“原定两个计划，第一个计划，如果放不倒殿下，那么只能等他离开庄子的时候偷他的令牌送你出去，不过他很久没离开庄子，所以我也无法预测时间，放你离开之后，我会帮你拖延时间，尽量让他晚点儿发现，第二个计划，如果将殿下放倒了，那么省事得多，你身上所中的迷药解药他随身藏着，你吃了解药恢复功力，更有利于你逃走，这样我也省的拖延时间，直接让殿下睡得久一点就好了，等他发现，说不定你已经回去了。”
“解药在他身上？”风闪灵忙蹲下身，去搜刮解药。
“应该在衣袖里。”
风闪灵闻言，朝着顾原峥的衣袖摸去，果真摸到了一个瓷瓶。
“对，就是这个。”幻娘道，“当初我看见的也是这个瓶子。”
“好极了，现在去偷他的令牌。”
“好，你跟我来。”
……
“梅花阵又换了个新的？”
“当然，旺财总是喜欢研究这个，庄子里的阵法机关，每个月几乎都在换。”
“他是太闲了么？”
“没办法，在幽灵山庄，闲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近了山庄出口的木屋子。
“按规矩，外人不能知道通往幽灵山庄的路，所以必须蒙住你的眼睛。”幻娘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条黑巾，绑在了风闪灵的眼睛上。
“一来是因为规矩，二来，担心我知道路，带人来剿么？”风闪灵唇角轻扬。
“不想跟你贫嘴。”幻娘走到风闪灵身后，装作押着她的样子，到了木屋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屋子里传出男子低沉的声音。
“我。”幻娘道，“开门。”
“幻娘？”门打开了，旺财面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有什么事儿吗？”
“奉殿下的命令，押她出去。”幻娘举起手中的令牌，“放行。”
旺财二话没说便去将阵法的机关关闭了，只见前方挡路的‘梅树’像是活了一般，纷纷让开了道路，不多时，便腾出一条宽大的路。
幻娘押着风闪灵一路出了庄子，直到看不见山庄的影子，她又带着她七拐八弯饶了一通山路，这才将蒙着她眼睛的黑巾拆下，“好了，朝前一直走，就是上一次你落崖的山崖下，你自己应该认识路了，我就送你到这儿。”
“你就这样回去？”风闪灵挑眉，“旺财看着你押送我出来的，他若是告诉顾原峥，你还怎么解释？”
“或许他愿意帮我隐瞒也说不定。”幻娘淡淡道，“实在不行，我就说是你拿殿下的性命要挟我放人，也不是说不通。”
“你终究难逃责罚。”风闪灵道，“不如跟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趁着年轻多出去看看，省的以后后悔。”
“不了，我不想对外面的世界有所憧憬，我只想安心呆在幽灵山庄。”幻娘转过了身，“我说了，你用不着管我，你只需要记着你答应我的事情便……”
话未说完，哽在了喉咙里。
脖颈后冰凉的感觉在提醒她，她中了自己的迷针了。
“以顾原峥的性格，你若是被怀疑了，你就完了，他要是以为你背叛他，你觉得你还有命能活下来么？哪里是扔到千蛇窟那么简单的事儿，你真的太天真了，你家殿下没那么好骗。”风闪灵抽出扎在她脖子上的银针，“我看，你还是跟我一同离开的好，这样起码能保证你的安全不是么，看在你助我脱困的份上，我不会让王府的人为难你。”
“……”
风闪灵伸手接住幻娘倒下的身子，看了一眼地面上——一层细细的粉末。
这是她偷令牌的时候，从顾原峥屋子里顺走的一包药粉。
她刚好认识。
因为这东西王府里也有，叫做引蛊粉，追踪蛊最喜欢的一种香料。
她料到幻娘不会让她知道通往幽灵山庄的路，便将引蛊粉悄悄擦在了鞋底，一路走出来，可以留下痕迹，届时借着追踪蛊，可以找到幽灵山庄。
她一路有事没事和幻娘闲扯，幻娘根本没有留心。
她瞥了一眼来时的路。
幽灵山庄，这次我非拆了你不可。
……
帝都城西。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当今太子欲加害陛下，不仅在进献给陛下的茶叶里投毒，还在宫中放人偶。那写着陛下名字的人偶上，全是针啊。”
“太子平日看着极尽孝道，沉稳内敛，想不到会干这事儿。”
“现在太子被软禁在寝宫中，据说有一半朝臣上奏请求废黜太子。”
“嘘，你这话可别乱说，最近帝都可不太平静，你看这锦衣卫也到处晃悠，前几日宰了那个第一杀手之后，本以为能平静下来，想不到更乱，前几日我爹上山砍柴还看见锦衣卫成群了呢，这锦衣卫跑到山上干什么你说？人家官差办事，咱们也不敢问。”
风闪灵本是路过一个茶肆，停留下来买了一碗茶水，没想到便听到了这些。
顾原逸出事了。
投毒，扎小人？听起来可信度都不足一半。
投毒也许这还值得查一查，但扎小人……顾原逸虽称不上聪明绝顶，好歹也稳重成熟，这么愚蠢又迷信的害人手法显然不像他会干的，多半是被陷害了。
而她能想到陷害顾原逸的人，除了顾原峥还会有谁。
他真的把手伸到太子那儿去了。
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是想做什么。
至于那满山跑的锦衣卫……自然是奔着自己去的，因为幽灵山庄便是长在山上的。
将一碗茶水饮尽了，风闪灵起了身，扶起一边昏迷着的幻娘朝着王府的路而去。
本想雇一辆马车，附近却似乎没有，眼见路途也不远，她便徒步走着去了，还扶着一个人。
下过雨后的大街上湿漉漉的，眼见快要入夜，街上的行人愈发冷清，她一路走着，直到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王府，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无欢，我回来了……
但是不知为何，眼皮好似在打架，沉重地让她想要闭上眼睡觉。
就差这么一段距离了，不能睡。
她分明已经恢复了功力，为何走了一段山路，会觉得如此疲累。
她迈着步子朝着王府的方向挪去。
倏然间王府外出现一抹紫色的身影，这让她原本疲累的双眼顿时划过一抹神采，整个人似乎也清醒了一些，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无欢。”她朝着前方的人喊了一声。
她喊的不大声，但那人似乎是听见了，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愣在了原地。
“无……”风闪灵话还没说着，脑子一阵昏沉感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软了下来。
然而倒下的那一刻，她倒在了一个熟悉万分的怀抱中，鼻翼间的清浅香气，是久违的。
风闪灵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
“阿灵，你们别拦着我，让我进去。”
“小颖，你怎么了？顾无欢，她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吵死了。”床头坐着的紫衣男子一个倏然回头，望着门外的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目光冰凉，“黑云白云，把这两人给我赶出去。”
“等会儿，要赶我，也请先告诉我阿灵是怎么了。”荆楚煜望着床榻上的风闪灵，“我这几日会回尧国的，但你总得让我与阿灵告个别，知道她无恙，我便能放心离开了。”
“顾无欢，老子早就说过了，小颖跟着你果然是错误的，你看看……”
“闭嘴。”顾无欢唇启，吐出两个冰凉的字，而后伸手搭上了风闪灵的手腕。
门外两个啰嗦的家伙，从他抱着风闪灵进门便一路吵吵嚷嚷，若不是要照顾风闪灵，他一定亲自出去缝那两个人的嘴。
“怎么样？有什么大碍没有？”柳奚尘二人被拦在门外，目光却是锁定着顾无欢的表情。
顾无欢原本是蹙着眉头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会儿忽然就怔住了，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你这是什么表情？”荆楚煜望着他，拧起了眉头，“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顾无欢一言不发，视线落在了风闪灵的腹部上。
居然……
“我来晚了！”倏然间一道高昂的女音响起，东方舞阳也赶来了，到了门外，黑云白云没有阻拦她，让她直接进了屋子。
“我听说闪灵还没进王府就昏迷了，可有大碍？”东方舞阳看了看风闪灵，视线一转落在顾无欢脸上，“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疑惑中带着惊讶，还带着其他说不懂的情绪，不知是什么原因。
如果风闪灵没事，他应该不会是这个神情，如果风闪灵有事儿，他应该会蹙眉，会忧心。
但现在这个神情确实是让人费解。
顾无欢瞥了一眼东方舞阳，为她解惑，“你要做姑姑了。”
东方舞阳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忽然跳起，“真的假的！”
门外站着的二人一时间呆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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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拖延了这么些天，大三开学确实有点儿事多QAQ，先发结局上，结局下争取早点儿出来，周末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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