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与孟平初说承嗣事
顾家西府，农庆堂。
老祖宗杨氏这会的神情略有些不安，她年纪大了甚少走动，能坐着绝不站着。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在上房里走来走去。
每走几圈便会往十锦格上瞅去，上面放着的自鸣钟正滴滴地走着欢快。
“你说，会不会出意外？”杨氏回头看了杨保孝家的一眼。
杨保孝家的不妨她发问，愣了一愣，头也不抬地答道：“老祖宗算无遗策，自然是从来没出过错。”
听了这话，杨氏愉快地笑了起来，面容也温润了许多，“等到他们得了手，盛儿即可去报官，到时外三房一个纵人行凶的名义跑不了。”
杨保孝家的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五少爷真可怜……
杨保孝家的在心中默默向佛祖祈祷，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诸天神佛千万不要怪罪到我的身上。
……
明空老和尚看着面前来送信的沙弥，挤出一丝笑容，“回去后，请代老和尚多谢如灯相救之情。”
眼见小沙弥领命而去，老和尚颓然向后倒去。
他知道杨氏不喜欢顾孟平，可没想到居然起了害人的心思。
幸好当时被如灯发现有人尾随，要不然的话……
老和尚不敢往下想！
他叫了老族长和顾维愈一起来商量事情。
俩人听到这件事情后气愤异常。
“这个蠢妇！无知的蠢妇！”老族长将手里的柺杖重重顿到地上，“在这当口，她居然敢生出这样歹毒的念头？她就不怕整个顾氏因此事而巢倾卵覆？”
顾维愈身为晚辈不好插嘴，可是那紧紧攫着的双手却暴露出他的情绪。
顾维盛撞死了人还没有处理好，杨氏又想把顾孟平杀了嫁祸给外三房。可她也不想想外三房只剩下一个孤一个寡，哪有能力动手？
只要一查便可查清。
到那时顾氏岂不是成了乡间笑谈？
“大师父，您说，要该怎么做？”顾维愈长长吸了口气，恭敬地道。
老和尚瞟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顾维愈便觉得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当务之急，先将外三房安抚住。仲康明日必须要去外三房承嗣，此事交由你办，务必不出意外。”老和尚淡淡地道。
见到老和尚不说顾孟平反而说起了外三房的事情，顾维愈心生感激。整件事情的源头就是外三房，只要外三房不去告官，那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怪不得古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可老和尚下一句话却将他打入了深渊中，“若是外三房去告官，东西两府不得阻拦。不仅不阻拦，还须得派人护送。”
顾维愈急了。
“孟子曰，车无辕而不行，人无信则不立。你既答应了外三房许仲康为嗣孙却又无法做到，为何不许外三房告官？哪怕整个顾氏要因此而倾覆，那也是应有之罪，是维盛之罪，是你之过！如何能怪得了外三房？”老和尚微挑霜眉，掷地有声。
做不到就不要去做，答应的就必须做到，这是君子立于世间的道理。几岁时父亲曾告诉过他，可现在几十岁了，却早已将这话抛诸脑后。
顾维愈的脸蓦地白了。
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左也顾忌，右也顾忌，即怕杨氏不满，也怕外三房告官。
却忘了诚信两个字！
怪不得父亲令他辞官归乡……
思此及，他冲着老和尚深深一揖礼。
见他终于明白了，老和尚缓缓颌首，又和老族长说话，“清净怕是不能再在西大房呆下去了，杨氏今日能做此事，难保他日不会加害清净。可他常年呆在枫林寺也极不合适，你可有去处安置他？”
听到这里顾维愈眼睛立时亮了，忙插嘴道：“回大师父话，不如由东府来养孟平？我家泊约有什么必有孟平什么？纵是将来往外说，也记在董氏的名下，是个嫡子。”他怕老和尚不同意，又补充道：“东府一向人丁不旺，到现在才有泊约、中琛、舒安和亦山四兄弟。若是孟平去了，恰好合了五行五佐之数，吉利至极。”
什么八字纯阳出生克母他是不相信的，如果顾孟平真是会克人的话，老和尚期颐高寿，已活成人瑞。
却是耳不聋眼不花！如果顾孟平能把他克成这样，他求之不得。
更何况，老和尚待顾孟平如同亲子。只要他亲近顾孟平，还怕不能亲近老和尚吗？
老和尚瞧他一眼，摇头道：“不合适，不合适。”
顾维愈还想再说话，却被老族长打断了话头，“要说最合适的，却是外三房！”
听到这话，老和尚微微挑起了嘴角。
“五爷爷，外三房怎会合适？外三房不是想要仲康吗？”顾维愈睁大了眼睛。
站在老族长身后的顾维德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这一声叹息虽然轻，可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老和尚不由抬眼看他。
眼露惋惜之色。
等顾少华和顾行云成人之后，顾维德也老了！这一辈子，就陷在处理宗族事务上了。
“外三房说要仲康，西府就会给她吗？所以外三房是最合适的！”顾维德抬起头，斩钉截铁道。
说完这句话，他迎上了老和尚的目光。
坦然一笑。
顾维愈有些晕了，不是说务必要把顾仲康送到外三房承嗣吗？怎么现在又变成顾孟平了？
等他脚步虚浮地走出院门后，老和尚看着他的背影轻叹，“智不能周，力不能胜，才有馀而德不足，仅止步于此了。”
仅看董大太太那糊涂样子，老和尚也绝不可能把顾孟平交给东府大房抚养。
顾孟平回来后，将从汝阳大道买回的糕点奉到老和尚面前。
“大师父，也不知还是不是您幼年的味道，清净问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都说这家刘记糕点店是最正宗的。”顾孟平露齿而笑。
老和尚原本是皱着眉头，恼他跑到汝宁府去玩也不说一声，置自己于那么危险的地步。
可见到顾孟平捧出的糕点，他的心蓦地汪成了一团水。
顾孟平上前两步，将他满是老人斑的手捧在手中，脸带诚恳，“大师父，清净陪您回枫林寺好不好？您说让清净有个名占个份，现在名有了份也有了，清净陪您一起回山好不好？”
老和尚的手很瘦，放在他的手中对比是如此的强烈。
这一瞬间，他只想永远陪着老和尚，伺候他百年！
他不想老和尚一个人孤单单地呆在枫林寺。
义净虽好，却不是亲人。
什么东西两府，什么如灯和尚，什么姜知府，统统见鬼去吧。
顾维盛想找死就让他让去死！
老和尚看着顾孟平，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方开口，“我想把你承嗣到外三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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