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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虎符在握


第九十八章

        倘若这世间事事如人所愿,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心想事成?

        司马皓正确实下得一手好棋,但他未必能算的准对手的每一步,有些时候他太过急功近利,对手将他招数尽收眼底,而他自己未觉,仍觉自己十分高明,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真蠢还是假笨。

        “司马皓正现在坐拥皇城玉玺是没错,但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父皇真的死在他手里,他也不敢发丧。而他要想将皇位彻底坐实,就必须先杀了我,亦或是直接直接联合朝堂文官废了我。”司马皓轩说的异常淡定,末了还微微扬了扬嘴角,抬头看一眼楚江和凌月。

        “难道你还有后招?”凌月一挑眉,看着他微微扬了下巴,有些恼他的说话只说一半。

        “朝堂之事光有文官根本不足以平定天下,手握兵权才是王道。”楚江接一句嘴,看着凌月似笑非笑。

        一瞬间恍然大悟。想必这握有兵权之人说的是王妃萧芸姝的父亲萧庸。凌月冷笑一声:

        “算盘是打的不错,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被围困至此,不难想象司马皓正会在回京的沿途设卡,层层围堵之下,你觉得咱们这区区二百兵将能抵挡的过?就算有左神武大将军萧庸坐镇京中,咱们也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是不是有命回去?再则,司马皓正坐拥玉玺,难保他不会动用萧将军的兵力来对付我们。”

        “司马皓正没有虎符,萧庸为什么会听他的?”司马皓轩抬目看着凌月,一脸正色。

        等等,这话听着意义很是丰富啊,凌月反应了一下,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司马皓轩面前,瞪大双眼问:“你的意思是你有虎符?”

        司马皓轩微微点头,凌月便一把扯过了他的袖子,“既然你有虎符,完全可以从边军调兵打回京城啊,到时候还怕他司马皓正不老实。”

        听着这吊儿郎当的话,司马皓轩差点忍俊不禁,任由着凌月拽着他的袖子抬眼看她,面色如常淡然:“你也看到今日围攻我们的是何人,由此不难猜测边军其实已经是司马皓正的势力,我此时拿着伏虎去借兵,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转念间眉头一动,心中觉得凌月所说也未尝不可,边军那边形势到底如何自己并未得知,倘若因为今日之事杯弓蛇影,白白浪费了好机会,那岂不是可惜?

        转头看向楚江,道:“楚江你明天带两个人去趟边城,看看边军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异动,速速回来禀报。”

        楚江领命,便退出了帐篷。

        凌月站原地,看着司马皓轩,目光里的疑惑正在凝结。司马皓轩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她说:“想问什么问就是。”

        “那个······虎符不应该是在皇帝手里么,怎么会在你这?”凌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最近太多事都太蹊跷,而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她很是郁闷。

        “有一天夜里,父皇秘密宣我进宫。”司马皓轩寥寥一句,一带而过。

        凌月脑海中迅速浮现她和曹子俊偷偷送润玉出府那天夜里回来看到的,原来真的是司马皓轩上了轿子,难道就是那天······心底莫名就有些堵,似乎是为了司马皓轩又似乎是为了现在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老皇帝。

        老谋深算,老谋深算,说得大抵就是他那样的人。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却是算好将来可能发生的最坏的事情。凌月只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他毒入骨髓尚在昏迷,第二次是给他请脉,而那次她听到他在自己退出殿门之后告诉司马皓轩让他杀了自己。那时觉得这人实在可恨,而现在却又替他可悲起来。

        怕是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死在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手里,那是什么感觉?

        也是在这一刻,深切的体会到了养虎为患的真正含义,不管那老皇帝现在是不是尚在人世,他一定是此时此刻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与其让他现在活在绝望之中,不如让司马皓正直接杀了他,那么起码会少一些心疼,少一些绝望吧。

        人人皆有人人的苦,只可惜,帝王家最是无情。

        “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节哀顺变四个字确实没有任何分量,但我现在能说的,却只有这四个字。”忍不住身后拍了拍司马皓轩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想要抽回手,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自己的手却被他用力握住,凌月惊恐的回头,司马皓轩眼底那来不及隐藏的悲伤尽收眼底。

        突然间就丧失了把手收回来的动力,就那么让握在手里,任他将自己的手掌贴合上他的侧脸,他闭了眼睛隐藏起自己的疼痛,满脑子都是那夜自己在父皇寝宫所看到的情形。

        寝殿之外被层层侍卫包围,仿佛一座牢笼坚不可摧,寝殿之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龙延香漂浮在空气中。寝殿之内的纱帐层层叠叠,随着空气微微晃动,宛如秀女层层的衣裙,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柔。

        一片死寂中,是他父皇一声递过一声的咳嗽声。

        最令他心痛,是他父皇递过虎符来时的手,形同枯枝一般,苍白感受,虎口处还有几块零星的黑斑。

        最令他绝望,是他父皇的目光,黯淡无光,却蕴含着强烈的不甘,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最令他无奈,是他父皇说起司马皓正时的神情,很难用言语表达的,那样的情绪,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形容。

        这一切到了司马皓轩这里,就是有词穷,末了就是一句连余音都遍寻不到的轻微叹息。

        “凌月,我好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从口中溢出,落在凌月贴在他侧脸的手背上,痒痒的,却是让人心酸。感觉到掌心下的人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再努力克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睫毛刷过她指尖的皮肤,凌月的手为之一颤,整个人顿时僵住,不知所措。

        他说他好怕,他在怕什么?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心惊胆战不再相信任何人?还是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会想要杀了自己?

        突然间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她,最终嘴唇掀了掀却是图吃一个最无力的字:“嗯···”如咏似叹,却是满含着肯定和无奈。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也很害怕?

        她怕身边的人不相信她,她怕身边的人死去,怕身边原本陪着她的人离开,怕很多很多事,唯独不怕的就是死,她要怎么告诉他?

        这些话是永远不能提及的禁忌,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自己终究和他不是一类人,自己永远都不能将自己的心事直接宣之于口,关于那些已经被尘封进心底的过去,还有那个就连自己都不想在看见的过去的自己。

        “我懂得。”声哑沙哑的吐出三个字,凌月贴合着司马皓轩侧脸的手指弯了弯,掌心轻轻摩擦他的皮肤,轻轻抚摸,感觉到他面颊上传来的温度,自己心头也是溢出一种暖意。这样的感觉就像两只受伤的野兽,互相安慰着彼此舔舐着伤口。

        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但“我懂得”三个字并非谁都可以轻易说出口。有的人穷尽一生不过是想有一个懂得自己的人,然而终不可得,最后郁郁而终。而有的人,或许曾经得到,但是最终却又失去了,比如凌月。

        她可以懂很多的人,懂得很多的事,可是懂她的却唯独只有一个殷冥,她想要的,也只有殷冥才能给。

        心底一阵犹如针扎一般的刺痛,凌月别过头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淡淡说一句:“夜深了,早些睡吧。”抬步离开帐篷,单薄的脊背挺得很直,却显得十分单薄,背影却是无比坚定。

        不大的帐篷内又剩自己一人,司马皓轩看着帐帘微微发怔,满脑子都是凌月那句“我懂得。”嘴角不经意弯起一丝笑意,心口似有暖流涌动。他从未奢求过此生谁能懂他。他想要的,想要争取的,都是被逼无奈,倘若能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他宁可不要皇子的身份,只想做一介平头百姓,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其实他想要得和凌月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一开始,就丧失了选择的权力,从他父亲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注定。随心所欲四个字,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个词,却是他此生都无法碰触的奢望。

        皇家子弟,看似风光无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不知最是将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演绎的淋漓尽致之处,最后唯有一个撒手西归可以成全。

        罢了,罢了,一切皆有天定,自己能做的,除了尽人事听天命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夜已渐深,隐约能够听到外面树林之内传来几声猫头鹰的低啼,声声凄厉,划破夜空,在空荡荡的林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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