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两个世界

一路灯火璀璨，霓虹闪烁。

        车厢中的小春子有些担忧地瞄了瞄坐在后座上的唐九城。

        唐九城的表情十分平静，双眼微微眯起，盯着窗外的灯火出神。平静的面容像是没有一丝涟漪的湖水，看不出半点波澜。许是小春子盯了太久，唐九城虽然没有动，但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在看什么？”

        小春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头问，“九爷，咱们这会儿真要回家吗？不去找五爷？”

        唐九城笑容更胜，“找他做什么？我出来折腾了一下午，现在浑身都乏得要命，只要尽快回去躺着，好好歇息歇息。”

        小春子哦了一声，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

        唐九城笑容渐散，声音还是那般的清澈动听，“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心里是知道的。这件事儿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深究下去。来了一趟后院，想必这时候五哥那里早就收到信儿了，他按兵不动，我又何苦巴巴的贴过去？我虽然喜欢胡闹，但只在小事上，涉及到兄弟情感一类的，我都会格外的小心谨慎。若这个时候跑过去找五哥闹一场，给有心的人传出去，捕风捉影，人云亦云，最后说不定会成什么样子。如今唐家的几个兄弟，就只剩下我和五哥，我是绝不会因为任何事与他分化的。”

        小春子脱口就想问，如果事关鱼莹呢。但他立刻警觉，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唐九城说得专注，也没注意他的神色，继续道，“反正他的用意，鱼莹也都跟我讲明了，以后我多关注些也就是了，犯不上因为这个惹五哥生气。毕竟……他年纪也渐渐老了，总不能时时刻刻把我当儿子似的宠着惯着。”

        听他这么说，小春子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倒是担心唐九城就这么找过去闹一出，他跟在九爷身边，不出面不好，出面了得罪五爷更不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九爷能把这层关系想开，实在是解了他的苦恼，是再好不过，他当然不会再多嘴说什么。

        唐九城悠悠叹了口气，漆黑的双眸落在夜上海五光十色的景色上。不知为什么，他此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是他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仿佛心口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落被小偷偷偷的切开拿走了，他说不清，道不明，但总觉得很不舒服。仿佛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再也再也找不到了。

        其实他不知道，从这一夜开始，鱼莹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路。

        她勇猛的在那条道路上披荆斩棘，最终收获一船的星辉。而他，却只能默默的停在此刻，即便担忧，即便不舍，却始终没办法再跟上她的脚步。

        从这一刻开始，他和她，已经完全走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

        胭脂胡同从前只不过是上海滩无数街道中不起眼的一条，住在这里的人除了大多都是商贾，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要比一般人家强一些。那时候商贾并不算是人上人，真正在朝廷中为官做宰的人是瞧不上他们的。在为官人的眼中，他们和市井小民一样，只不过稍稍有些家底罢了。后来清朝的统治在时代的更迭上落幕，新政府揭竿而起，当初朝中为官的人一夜成了从前他们最瞧不起的普通的百姓，而商贾却渐渐起了势。

        一朝天一朝臣，新政府重商兴农，商贾们有了钱，自然就不会住在从前的老宅里，都为了赶时髦效仿洋人，买地盖别墅，这种老宅就都荒废了起来。

        后来这条胡同就经转了不知多少人的手，最终改名叫了胭脂胡同，专门做迎来送往的生意。

        没到夜里，这条胡同就被大红的灯笼映得灯火通明，每个院落里都能传来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声。旁人路过这里，大多漏出鄙夷又不屑的目光，但回到家关上门，又不无羡慕与嫉妒。

        忙到了半夜，除了留夜的客人大多走得差不多了。鱼莹和雪荷所住的下人房，人也渐渐回来了。大家累了一天，这会儿倒是热闹起来，有之前没赶回来的，突然见到鱼莹和雪荷，忍不住漏出诧异的神色。等铃儿进门的时候，就有人问，“铃儿，你自己回来的？三春姐姐呢？”

        铃儿叹了口气，有些埋怨地说道，“优璇姑娘的房里有客人留夜了，三春姐姐回不来，得在那边守着。”

        就有人道，“哟，这么冷的天，让三春姐姐在门口守着吗？优璇姑娘也是，何苦来的？若没什么事儿，卖个人情不行吗？”

        一旁有人悠悠接口道，“咱们被卖到后院来不就是伺候人的嘛？在主子姑娘们的眼里，咱们还不如牲畜呢！她们哪里会把咱们当人看？”

        不一会儿宝屏也走了进来，见到鱼莹和雪荷候，微微愣了一下，在靠里侧的一张床上坐下了。她一坐下，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宝屏，梦洁房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听说当时你在场？”

        宝屏哼了一声，不大高兴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那个新来的小丫头不小心打碎了个花瓶，当时梦洁姑娘的屋子里有客人，她就发作了，把小丫头好好收拾了一番。”她之前因为这件事给李妈教训了几句，又失了刚刚得来的新工作，被安排到后厨去，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也不愿意多说，侧过了身子假装收拾东西。

        一旁人不知内情，只当她是故意藏着不说，忍不住撇了撇嘴，“梦洁姑娘的屋子里这个月都换了几个丫头了？”

        “少说也有三个了吧？”

        “那妥妥的是有了。这次又闹了起来，不知道要把谁派过去服侍她？”

        “她可是不好伺候的，脾气不好，心眼小，疑心重，整日争风吃醋的，再好的丫头也伺候不了。要我说，搁在以前啊，咱们的梦洁姑娘准是宫里的正宫娘娘，不知多少人巴巴的等着伺候呢。”

        宝屏肩膀一僵，转头呵斥道，“你们是不是闲着没事情做了？这种事情是你们随便说的？若是传到了梦洁姑娘的耳朵里，还不扒了你们的皮？若是真闲，就早点休息，叽叽喳喳的，没片刻的安静。”

        她这么一说，众人自然不敢再议论，但也有对她态度不满的，小声嘀咕道，“哟，你算哪根葱那瓣蒜了？我竟不知道，这后院的下人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天下了？”

        “这屋子里住的都跟自家姐妹似的，谁会把玩笑话往出传？只要你不说，梦洁姑娘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你也别这么说，她整日的往梦洁姑娘屋子里跑，一见了人，就跟见到了自己亲娘舅奶奶似的，恨不得拿自己的脸去贴人家的鞋面。前两日不知怎么哄得人高兴，梦洁姑娘不是赏了她十块钱吗？”

        “她既这么能干，不如就让她去伺候梦洁姑娘，准能把姑娘伺候的高高兴兴，旁人也省的跟着遭罪。”

        宝屏只当没听到，把床铺好了，从床铺下面取出个木盆，端着就往外走。

        背后少不得又传来一阵阵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瞧瞧她那副浪样，走起路来恨不得把胯骨甩出去。”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她整日跟着梦洁姑娘，少不得就要学学人家走路的样子。”

        “嘻嘻，那干脆也做了这门生意，何苦来做伺候人的？”

        “她倒是想了，也要秀姨点头答应才行。”

        鱼莹翻了个身，懒得再听，她忙了一天，也真是累了，没过多久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房门响了一声，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警觉地问道，“谁？”

        推门进来的三春也被吓了一跳，“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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