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旧日重现

垂落西侧的斜阳几乎染成了血的颜色，而浸透大地的红色远远胜过天空中笼罩的血光，堆叠起来的残破尸体变成了一座座注定无法持久的小山。

        战争却没有结束，无尽的杀戮依然持续，而且还会更长时间地持续下去。

        四分五裂的尸体属于人类，虽然与现在所熟悉的每个民族都不同，仇无衣却能够确定这些人与现代的人类同种，只不过身材更加高大，脸上的轮廓也更加明显，相对更加接近修罗之国的人种。

        踏过一层层堆积在战场之上的尸骸，全副武装的勇士们依然在前进，无休止地前进。

        “吼……”

        震彻天空的咆哮声自远处轰然响起，漆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至，将大地染上了一层异色。

        那是数量几乎无限的野兽。

        已经不能以一般的计数方式来计算敌人的数量，它们甚至一层层叠了起来，被压在最下方的野兽丝毫不觉得困难，依旧背负着踏过自己身体的野兽们继续前冲。

        看到了这些野兽的面貌，仇无衣的心脏也随着它们的冲击而提到了高处。

        所有的野兽都似乎只有一个轮廓，外形各式各样，大体上与现实中存在的生物类似，但填充在轮廓当中的是一种近似固体又接近气体的诡异物质，使得它们的躯体虚无飘渺而又能够切实产生杀伤力。

        排列成方阵的人类士兵瞬间被无数魔兽淹没，肢体被锋利的爪牙撕裂所溅出的鲜血渗进了大地，但战争依然在继续着。

        两侧的兵力仿佛同样无穷无尽，野兽一方虽然形态诡异，却依然能够被人类士兵的刀剑所伤，但被杀死的野兽却没有留下尸体，化作一缕缕烟雾消散在空中。

        哐——哐——

        沉重的声音将大地震出了网状裂痕，一群更加强悍的魔兽从山的另一边露出了头。

        明知眼前所看到的只是过去的影像，仇无衣却不由自主地低声惊呼起来。

        一头头巨大的怪物露出了脑袋，竟然是在修罗之国曾经见过的逐月兽人。

        同时，在地平线的极远处浮现出一个几乎与天地等同大小的庞大身影，外形犹如一头全身披着长毛的怪兽，人立起来纵情怒吼的姿态极其雄壮，纵使它不曾存在于仇无衣的面前，却依然能够体会到某种一直深入到心底的庞大压力。

        即使在试炼当中面对龙魔的时刻，仇无衣都没有过如此的压抑感。

        当一个人面对强敌之时自然会感到紧张，可是当仇无衣看到那个黑影之后，心中产生的压力反而像遭遇到阴沉的天气一般，只有单纯的压抑与气闷。

        操纵异形兽类的怪物，应当就是当年的兽魔。

        正在仇无衣感慨于来自远古的力量之时，地面上的战争仿佛突然停止了，交战当中的野兽与兵士全部不知所踪，但地面上尸体依然还在，相当新鲜的尸体意味着现在这一幕有可能就发生在战争中止之后不久。

        平地之上笼罩着一层极其粗糙的烟雾，这种讲法或许有些奇怪，但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烟雾的状态。

        因为烟雾的质地是一种颗粒，能够很容易地看出来与一般烟雾的不同，仇无衣迫切地想要看清楚被烟雾所遮挡的东西，结果却什么都无法看见，这种异状的烟雾似乎能够遮住一切，甚至连残阳的血光都不例外。

        霎时之间，淡灰色的烟雾当中耸起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穿透天顶的云层，一直延伸到宇宙之中，无人知晓这座塔的存在意义，也不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

        唯一能够辨认出来的，只有塔身的构造而已。

        是的，这座塔与在五星岛冒出的巨塔几乎完全一致，被无数近似刀神金的神秘物质所包围。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声音的感召，或者巨塔升起本身就是一种信息，巨大的兽魔已经消失，另一种与兽魔全然不同的庞大压力陡然在遥远的宇宙中突现。

        与兽魔完全不同的是，这一股出现在极高天空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显现出自己的姿态，始终在以极高的速度进行回旋飞行，从仇无衣这里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亮点而已。

        可以确定，从地面长出来的高塔正在指向天空中的小小光点，二者之间显然有极其密切的关系，仇无衣知道它应当就是操纵无机物的铁魔，金属之王。

        逐月兽人，刀神金，这一切都证明修罗之国绝不是完全安全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详情，但是封印中觉醒的始魔力量肯定影响到了修罗之国。

        也就是说人类已经无路可退，即使逃进了修罗之国，也依然会在始魔的影响之下与诸多怪物直接碰面，只不过侵蚀修罗之国的速度可能相对缓慢一些罢了。

        最终铁魔也没有降落在地面，仇无衣也不曾看到它的真相，但铁魔力量所带来的影响依旧存留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至今为止，仇无衣自认已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强者，甚至还亲自与龙魔遗留的分身进行过战斗，这些强者的力量各有不同，每一位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在刚才接替出现的两个始魔面前，这些力量说到底也只是“人类的力量”而已，使魔的强大，更接近于“天”的强大。

        区区一个人，在面对银河繁星的时候往往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面对始魔亦然。

        与星球上一切生物都不同的高位存在，也许这就是进化到更高层次的生物所拥有的力量，正如同草履虫眼中的人类一样。

        和这样的怪物交战，真的能有胜算么？

        仇无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然而还未等他的沉思有任何效果，第三种异象也随之出现在大地之上。

        这一次，眼前所看到的记录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诡异的程度却远远在其之上。

        除了混杂着鲜血的泥土以外已经一无所有的地面上升腾起一道道黑色的烟气，几乎已经不需要进一步的猜测，仇无衣能够肯定，这些东西应当就是战死者的灵魂。

        收集灵魂的影魔似乎即将到来了。

        与前两次完全不同，影魔根本没有显现出姿态，不过这也正和传说中所描述的一样。

        数十万道升天而起的黑烟汇聚到一处，渐渐融合成一个中空的环状，黑环的左右两侧分别张开一只笔直延伸的翅膀，同样由灵魂的黑气所构成。

        这幅图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力量，仇无衣一无所知。

        但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在不住颤抖，因为胸口中燃烧起来的激怒之焰。

        激战当中牺牲于战场之上，灵魂却不能回归大地而安息，到最后却变成了被他人所利用的能量，难道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能够激起人的愤怒？

        如果说兽魔和铁魔与人类之间只是交战与掠夺资源的关系，影魔却是比他们恶劣百倍的攫取者，并且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正式的舞台上出现过。

        现在它必然就在附近，却依然无法感受到一丁点的力量。

        轰——

        一声巨响，熟悉的力量在仇无衣的“背后”响起。

        仇无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由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转移了位置，突然出现在战场的正中央。

        本来已经被鲜血浸染到板结的大地突如其来地卷起了一阵漫天风沙，土黄色的尘幕盖住了已经仅剩下一点点边缘的落日。

        残阳沉入地平线之后，天空当中取代太阳的是一轮同样泛着血色的明月。

        沙尘背后，长发舞动的背影踏着足以摧毁高山的沉重步伐，一步步走了过来。

        不大的身影宛如一个普通人类，比起巨大的兽魔或飞翔于高空的铁魔，实在是过于渺小了。

        然而这渺小的背影却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一切，背负着整个星球。

        看到如此熟悉的影子，仇无衣忽然心中涌出一阵感动。

        意识到了来者的强大，顶天立地的兽魔开始全速奔跑，天空中回旋的那个小小光点也迅速降向地面，灵魂汇聚而成的黑色光环来回扭转变形，化作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像，与人类的外形有几分相似。

        长发的影子突然一跃而起，迎向气势汹汹扑来的三个强敌。

        世界，就在这一瞬间完全静止，凝固。

        仇无衣的心脏猛地一抖，却发现自己竟然依旧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方才最后的一幕变成了一副镶嵌在画框之中的图像，悬挂在触手可及之处。

        就这样结束了么？

        方才一阵阵惊心动魄的“现实”依旧栩栩如生，甚至好像自己曾经亲自经历过一番。

        不久之前亲眼所见过的历史，也许在更短的将来就会重复一次，到那时候，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

        突然，画框当中的图案瞬间消散，一片黑屏之中，亮起了一点小小的白光，如同绝望的黑暗之中所浮现的光明。

        仇无衣向那小小的光点望去，刹那间，大脑当中每一条神经都痛了起来，大批外来的资料在剧痛当中源源不断地融入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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