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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比翼连枝当日愿


“其实你不用走,等过了年,我就要去草原处理慕容骐那些旧部的事,有些时间才能回来。整个王府都是你的,”还是潇洒随意的笑,他的眼眸里,似乎含着淡淡的宠溺,“你想整治谁就整治谁,还不行?但是别用思柳阁了。”略犹豫了下,他补充道,“不过,如果你安生一点,当然更好。不然这种事传出去,有损王妃贤名不是?”

        “那什么时候回来?”雪瑶半仰头看着他,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他该不会像上次那般,一走,那么久,先是音讯全无,而后便等来令人肝胆具裂的消息。她有些担心。

        “嗯,一年半载吧。看处理得情况了。”他转而不正经道,“当然,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就多呆几年再回来,或者不回来了也行。”

        雪瑶抿着嘴,眉目上扬,堆上不怀好意的假笑,“好啊,那你就在外面玩够了,然后等着回来看一片废墟吧。”

        “要火烧民宅啊。”

        “是为民除害。”

        “……”

        “……”

        除夕夜那晚,洛阳城里,烟花漫天,炫然多姿,仿若一世的灿烂,一瞬间燃尽。留下或醒或醉的人,仍旧仰望着天际,弥留不舍。

        镇北王府,一处回廊,天幕沉沉里,银河九幽下,慕容谦和唐雪瑶,他们相拥而坐,指尖便是可感可触的真实,可太多时候,抓住,遥不可及。

        “你说,烟花之所以美,是不是只因为它短暂,短暂到人们还没看够,就消失了。”侧头看着慕容谦,雪瑶的眼眸里,迷离似雾,漾起不真切的单纯。

        “也许吧。可它本身,也的确美不胜收,不然,为何世人都为她注目呢。”慕容谦更拥紧了她,温柔的言语,如春水东流,情波荡漫。

        “可如果一直开着,会不会厌倦了?”她的声音,很轻,说不出的迷茫。

        她认真看他,眉目如画,淡彩盈霞,似情意绵绵,也含幽带怨。而他,也正看着她,很专注。

        这么多年的风月流连告诉他,她问的,绝不是烟花。

        她是在向他要永恒的誓言吗?

        那样的誓言,他只给过一个女子,可那人,毫无珍视地转身,离去,投向权位更高者的怀抱。

        十几年的光阴岁月,带走了少年的纯粹,多添了世事的陈杂。

        他,还能给吗?

        很随意地,他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而后,只觉若有所失,又补上一句,“烟花而已,不要想了。”

        “是啊,烟花而已。”雪瑶勉强笑笑,低头不语。

        女人的命,不正如那转瞬即逝的烟花吗?

        皇门薄幸。一句承诺,他都吝惜。

        她还能说什么?

        扳正她的肩,两人相对而坐,“我的王府里,只有你一个女人,永远。”烟花混着鞭炮不绝于耳,他低魅的声音,清晰如空野遥传。

        嘴角挽上一抹笑,有甜,也有苦,交杂含混,不可清也。

        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锦帕,她塞在他手里,轻声道,“希望你,一切都好。”

        薄凉丝质的娟帕握在手上,慕容谦缓缓打开。丝绢洁白似雪,绣工却并不高明。两只鸟,一片草,本是不难的图案,绣得七扭八歪,明显暴露了绣者的生疏不擅。

        “这是什么?”慕容谦看了看,故意显得满脸迷惑,“笨鸟南飞?”

        轻给他一拳,“什么笨鸟啊,明明是——”解释到一半,雪瑶突然不说了,直接就要抢过来,“算了,你还是还给我吧。”

        “别呀,送都送了,再拿回去不合适的。”躲开雪瑶的小爪子,慕容谦将那丝绢藏在衣襟中,然后,抚着她的臂膀,低柔邪逸,“我知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好?”

        烟花似魅,月华如屑,纷纷扰扰,洋洋洒洒。大地人间,洛阳庭院,他和她相拥相吻……

        新一年的开启,新一梦的到来。谁欠下谁今生一诺,谁又许了谁真情无悔。

        未出正月,慕容谦便走了。临出府门时,雪瑶躲在窗棂后,偷偷张望了他最后一眼。目送他身披战甲,跨上棕红的宝马,扬鞭而去,身后无数侍卫尾随,消失在她的眼帘。

        然后,雪瑶静静回了明景轩,愁绪涌来,剪不断,理还乱。

        就在前几日,通过慕容诠,谢秋颜给了她这样一个消息:南楚正准备迎宁和公主回杭州探亲,迎接队伍不日便将抵达洛阳。

        的确,这是回去复仇的好时机。而且谢秋颜也表示,千难万险,愿与她同去,为她效一臂之力,以报四小姐之恩,更雪贤妃之恨。

        前几日慕容谦在的时候,她对他隐瞒了,是怕他不同意。

        此去凶险,结局未知。而眼前的一切,她还迟迟不愿割舍,也许只有看不见他的时候,她才能狠心抛下现有的一切,为了一个旧怨。

        不过其实,往好处想,如果顺利,她赢了,除掉惠妃,成为真正的南楚公主,那么从今往后,有了身后的支持,在他面前,她便不会再心虚。他们也是光明正大的,不用顾忌冥冥中的一日,会被人揭出软肋来。

        而且听说,南楚子嗣凋零,只有宁和公主一个后嗣。现在回去,她认了父皇,若兮体弱多病,南楚后继无人。前程似锦,大富大贵自不必说,也许彻底变了命格,也未可知。

        雪瑶并不是胆小懦弱的人,这样权衡下来,心中已有定数。

        拿定了主意,眼前还有最后一道障碍——莲公主。

        莲公主知道她的身份,恐怕不会这样轻易放任她博这不知输赢的一把。

        眼下,想定一番说辞,妆容得体,雪瑶便上了马车,直奔公主府。

        华贵雅致的公主府,她是去过的。冬日里,亭台屹立如旧,舞乐淡雅声声,凸显出主人的气度高华,也难以掩饰心底的一丝荒凉寂寞。

        正中的屋室里,雪瑶和慕容莲两人对饮清茶,屏退了侍女,只伴着五彩缤纷,小巧可爱的点心。一番寒暄后,雪瑶试探着切入正题,“公主,听说,南楚的使节就快到了,要迎接宁和公主回杭州探亲呢。”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说宁和公主抱恙,无法回去便可。南楚军力远不及我北翎,他们不敢有异。”慕容莲颇有些得意。

        “这样不好吧。”雪瑶轻言道,“其实,我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了。”

        “哦?”慕容莲抬眼看她,几分诧异,也半开玩笑,“谁呢?不会是南楚皇帝吧?”

        “正是。”雪瑶点头应着,同时取出香菱玉,“这是南楚至宝香菱玉,历代南楚皇只传嫡子之物。”

        慕容莲一怔,随即接过玉佩,仔细观赏,“的确是好玉。不过,北翎也有不少美玉,你怎么确定这一定出自南楚宫,又怎么确定这是南楚皇给你母亲的?”一连串的发问,慕容莲的心思,缜密如尘。

        “是冷宫里的一位谢姑姑……”于是,雪瑶便将谢秋颜的旧身份以及识玉之事一一告知,当然,她也隐瞒了谢秋颜知道自己并非宁和公主,曾威胁她离开慕容诠,离开北翎的事。

        “这么说,你是想回去认父?”慕容莲似乎有些凝重。

        “是。此乃母亲临终所托,不可辜负。”雪瑶坚定道。

        “不行。”两个字,慕容莲斩钉截铁,“这件事疑点颇多,不能冒险。谢秋颜已经离开南楚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就知道南楚皇没有再送玉给别人?而且你的身份是宁和公主,她一个冷宫弃妇,看你拿着香菱玉,再正常不过,怎会有这些奇怪的联想?”

        “香菱玉在杭州之战中已进贡给了北翎,南楚不会再有了。谢姑姑是我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侍女,和母亲情同姐妹,看到玉佩,看到我,她联想这些很正常。”平静的语气,雪瑶尽数回答了慕容莲的疑惑。这些,她早就料到了。

        “但你就没想过,可能是她通过各种渠道,先知道了你并非宁和公主,然后看到你的玉佩,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目的就是揭露你的身份,险你于危险境地,最终来对付九哥吗?”眸光炯炯,慕容莲说出她的担忧。

        “看她的神情,应该不像。之前我也查过,我这块玉佩就是南楚特有的香菱玉,而这种玉,也的确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战役后进贡给了北翎。她没有说谎。再说,这件事和慕容谦没关系。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我真的遭了她的毒计,真王爷娶了假公主,付出代价的,也只会是我罢了。”雪瑶娓娓道来,坚不可摧。

        “你若出事,九哥他真能不管你吗?”前次,她被柳城庆绑走,他的冲冠一怒,历历在目,这个女人的分量,慕容莲决计不敢小觑。有些犹豫,慕容莲继续道,“你可知,谢秋颜与我们,是有宿怨的。当年,母后正值病中,她和父皇苟合,怀上慕容诠,母后气愤难当,只待她生下孩子,便把孩子带走,将她关在长寂宫,还时常找人羞辱虐待于她。那个女人在冷宫二十年,怎可能不怀恨在心。所以雪瑶,她的话不能信。”

        听着慕容莲的话,初次见谢秋颜的情形,浮上心头,单薄的衣衫,瘦削的面容,还有身上一道道伤痕,这些,都是董皇后加注给她的。她不可能不恨。

        可她,真的会将这份恨迁移到自己身上来吗?自己虽是慕容谦的王妃,却也是她的旧主之女,她真会如此吗?

        如果想置她于死地,何不上来就给她讲这个故事,先是威胁,再来欺骗,过于招摇了吧。

        “我不会信她的,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要赌一把,无论输赢,绝不言悔。”雪瑶握住慕容莲覆在桌边的手,情真意切,“望莲公主成全。”

        慕容莲却缓缓抽回玉手,微微侧头,“你就不能为九哥想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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