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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逢生君心离(十四)


郁心被拖拽至皇上面前,跌跪在地的一瞬间,郁心便下意识地握住了皇上龙袍衣摆。风雨

        楚珩沐皱起眉,神色中皆是愠怒和厌恶:“朕用你之时,尚不察你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怎么?以为避在玉慈宫便安然无事?还是以为这天下要易主?”

        “求皇上……饶恕奴婢……”郁心咬牙缓缓吐出这句话,只觉得口中一片血腥之味。

        楚珩沐抬脚朝前行去,踢开郁心扯住衣摆的手:“你倒是给朕一个饶恕你的理由……”

        郁心稳了稳心神,仰头看向皇上道:“奴婢是一心忠于皇上的,在玉慈宫的这些时日,奴婢始终想着如何为皇上分忧。如今皇上也该看到了,太后咳疾愈烈……”

        “朕察觉到了……”楚珩沐冷冷打断郁心。

        听到皇上这般说,郁心的脸上暗藏几分喜色,即便当日自己投诚于太后,好在却也留了一手。怕的便是有朝一日,走到了这般田地。也幸而她早有准备,不至顷刻间便丢了性命。

        楚珩沐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几日来,她形容略显憔悴,虽无太大的改变,可楚珩沐却察觉到,原本那坚定的眸子此刻动荡不已。不过浅淡一瞥,楚珩沐兀自在心中冷嘲,他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不过也罢,正如太后轻信了明相,他笃用了郁心。总会有算不到,料不出的时候。可是较之明相带给太后的致命一击,郁心的背叛也不过只得他微微一皱眉,仅此而已……

        郁心见皇上神色略有缓和,心中便安定了些许。不料却听得皇上沉声道:“朕不会杀你,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着皇上微微俯下身,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暗冷寒:“你该知道,朕最恨的……就是背叛!”

        楚珩沐的话语刚落,一侧的付轩便着人上前押着郁心,要拖离玉慈宫前。郁心拼命挣扎着,厉声高叫:“皇上!皇上!”

        然而见到皇上站在玉慈宫前,却对她丝毫不做理睬,迫近死亡的胆寒叫郁心乱了阵脚,她不免高声厉叫:“只怕皇上即便得尽天下忠心,却得不到最想要的!皇上以为白屿筝交付了真心吗……”

        付轩听到郁心大声唤出良贵嫔的名讳,不由心下大惊,他知皇上最在意便是良贵嫔,继而急急抬手喝止了侍卫,只待郁心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皇上转过身,眸色凛冽地看向她,只见郁心冷然一笑:“在掖庭时,她便偷走了奴婢暗藏的药方,那是什么药方,皇上不会不知道吧?”

        楚珩沐猛然一惊,心亦是微微收紧,却听得郁心继而说道:“皇上倒是想想清楚,良贵嫔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接近皇上?”

        说到最后,但听得玉慈宫前传来郁心近乎疯癫的狂笑。付轩见状,急声喝道:“还不快拖下去!”

        看着癫狂的郁心被拖得行远,楚珩沐背在身后的拳捏得愈紧。他多少知道江白两府的旧事,可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幼长在允光的屿筝会介入当年江太医一事。药方……楚珩沐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玉慈宫被封宫的消息,已传至岚静殿。为屿筝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恰恰是颜冰。

        殿院桃树下,屿筝执了清茶递给颜冰,但见落座的颜冰略显拘谨地起身,恭敬接过茶盏,轻声道:“微臣谢过娘娘……”

        这样生疏的称呼不由让屿筝皱起了眉头,故而应道:“今日这宫中没有良贵嫔,也没有莫侍卫,只有颜冰哥哥和我……”

        颜冰神色一动,似是忆起了往日时光,微微低头沉吟片刻,才看向屿筝,眸中已是一片温柔之色:“小筝,还好吗?”

        屿筝的眼中蕴起泪水:“颜冰哥哥,你的眼睛……”

        颜冰抬手,轻抚过覆在面上的银箔,安慰屿筝:“已经无碍……”

        短短四字,便已让屿筝泪如雨下:“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

        见到屿筝落泪,一向沉稳冷峻的颜冰却慌了手脚。他自幼便疼爱屿筝,母亲亦是,屿筝的笑容总是如光一般,暖在每个人的心上。可自入宫之后,她眉间的愁绪渐浓,如今又经历了饱受惊吓的一幕,颜冰除了心疼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一遍遍低声安抚:“没事了,小筝,别哭……只怪我此番没能守在你身边,才叫你遭受这样的惊吓……”

        屿筝渐渐稳定了心绪,这才拭泪,随即缓缓朝着颜冰摇摇头道:“不碍事,只是听闻哥哥此番护驾有功,皇上给了封赏,如今也是禁军副都尉了……”屿筝话语落定,便察觉到颜冰脸上显出几分羞赧与痛苦之色。故而不等颜冰开口回应,她又道:“既非情愿,何必至此?难道颜冰哥哥你早已忘记入宫的初衷?”

        颜冰捏紧手中的茶盏,仿佛再一用力,就能将茶盏捏得粉碎:“没有忘,也不能忘……”

        屿筝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如今颜冰既能坦然入得岚静殿来,必定是得了皇上的恩准。即便她曾猜出颜冰是有意接近皇上,却也未曾料想到,他会在此番王爷的逼宫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听闻曹厉率领的半数反军,皆是由颜冰带着禁军剿杀。屿筝不明白,这样的情势下,颜冰分明应该听之任之,为何却要助皇上一臂之力。要知道,那个人是让雪儿姐姐与他们天人永隔的罪魁祸首。

        半晌之后,颜冰才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屿筝道:“我本是要为雪儿报仇的,可小筝,这天下不该失去他……这些年来,昌周边境频生战乱。偏偏是他,果决命曹厉挥军北上,稳定了战势。如今边境安和,天下祥宁,若我为了一己之私,而至天下人于水生火热之中,又当如何?”

        屿筝如玉手指轻轻一颤,拢在一起。颜冰说的没错,虽是恨他,可屿筝也清楚地知道,此事并非能轻易决断。而她的心中,也不希望颜冰背上弑君之罪。毕竟那罪责之后,牵扯到的会是整个家族。

        见屿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颜冰继而说道:“如今云胡大有动乱之势,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兵生反,眼下看上去,皇上已将反军镇压,可也难免将影卫暴露出来,加之调集上京邻省兵力回援,虽显胜势,却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耗费了元气。若是云胡此刻起势,只怕也是难以招架……一旦云胡铁骑踏入中原……小筝,无需我多言,你也该知生灵涂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若雪儿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

        屿筝不再多言,只将视线飘忽落定于殿院中那一丛丛露珠草上。半晌之后,她听到颜冰柔声道:“小筝,你是你,雪儿是雪儿。我瞧得出,皇上是真心待你,莫要因为雪儿,失了自己的良人……”

        “良人……么……”屿筝喃喃自语,愁绪随着夏日灼热的风缓缓溢散开来……

        两日,于郁心而言,仿佛是两世那般漫长。大牢中的狱卒们,仿佛卯足了劲,变着法子地折磨着她,却也不让她轻易丢了性命。因得皇上的旨意是:死罪已免,活罪难逃。郁心不知自己多少次在冷凉的水中被激醒,也不知多少次被火蛇般的鞭刑被抽打的昏厥过去。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哪怕还有一口气,也要强撑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从木刑架上被解下,衣衫褴褛的郁心被狱卒拖着丢弃在牢中。重重摔落在薄而潮湿的枯草上,郁心只觉得身体仿佛从四面八方被撕扯开来,痛不能言。她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牢室那一方小小的窗,夜色中,一弦弯月悬挂幽深天幕之中,散发出朦胧的光泽。

        郁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头抵在潮湿的草上,地面丝丝冷寒渗透,让她灼烧一般的伤口,微微冷却些许。

        “郁心……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她轻声安慰自己:“即便不能活着回去,也要让尸骨长眠在那里……”郁心知道,她在等,在等一个人到来。而那个人,一定会来……

        在疼痛和虚弱中迷迷糊糊地昏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郁心隐隐察觉到有人在轻轻擦拭自己的脸颊。猛然睁开眼的瞬间,便看到烛火映衬下,屿筝那张沉静的脸。

        “你终于来了……”郁心费力开口。

        屿筝用手中的帕子轻拭去郁心面上的血污,良久才沉声道:“看来郁司药一直在等我……”

        郁心清醒了些许,才察觉屿筝着了一件靛青的宫婢衣裙,发髻轻挽,却仍旧难掩她清丽的容貌。挣扎着起身,郁心凄凉一笑,轻轻推开屿筝的手:“奴婢何德何能,受娘娘这般照拂……”

        屿筝收回手,打量着郁心憔悴的面容和满身的伤口道:“在掖庭之时,本宫也颇受郁司药照拂,权且当做谢过当日之恩。”屿筝微微一顿,方才稍显暖意的神情又冷鸷下来:“既猜到本宫会来,想必郁司药定是知道缘由……”

        “奴婢自然知道……”郁心缓缓应道,费力地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倚在湿冷的墙壁上,她定定看向屿筝道:“只是在此之前,娘娘可愿听奴婢说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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