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为什么要转圜？
陈方卓等人乍听到这样的安排实难接受，从最初奄奄一息只剩数十人的天机谷到如今号令天下散修界的天机盟，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艰辛，现在说散就散了！
况且陈方卓自己也清楚的知道，天机盟一旦没有了叶易安，溃散就是必然的结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盟主你不是说只要咱们封闭了失落之城就谁也进不来嘛，既然有这个稳固的根基之地，又何必要撤出去？”
“对啊，失落之城乃是世间难觅的修行良地，咱们就在此封闭了闭关修行，数十年后即便是面对云翳洲、落霞洲也未必没有一抗之力”，帮腔的是秦阳。
赵旭此时也接口道：“张亚明执事说过的事情盟主难倒忘了？咱们将那些转移出去的襄州百姓再接回来，然后封闭失落之城，谋之久远也未尝不可。当年勾践还有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十年复国”
叶易安摇摇头，淡淡声道：“我们未必还有机会接回那些百姓，你们也就罢了，让天机盟众散修就此与世隔绝几十年，他们愿意？修行者也不是神仙，没有人间世界的支撑，这必不可少的吃穿用度又从何而来，炼丹所需的诸多药石如何补充？再则，躲得了一时，人终究躲不了一辈子”
陈方卓等人面色黯然，叶易安接续道：“道门离间欺压视散修如猪狗数百年，当初组建天机盟本就是为了推倒道门，没想到道门倒了又冒出个云翳洲与落霞洲，这两个敌人太强大了，散修自来就苦，也实在玩不起孤注一掷，还是多留些种子吧”
言至此处，叶易安紧盯住陈方卓，“记住，没有什么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我要的只是散修们能尽可能多的活下来，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陈方卓嘎声应了一句，不过他也倔强声道：“天机盟可以撤出失落之城，撤出之后也会即刻化整为零分散四方，但天机盟的旗帜不能倒，你也别说什么卸任盟主的话，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是天机盟主”
叶易安没有跟陈方卓再争什么，转身欲去时忽又停住脚步低声道：“如意女已经不是木萨了，出去之后小心提防魔门，记住我的话，天机盟也罢，散修也罢，生存第一”
叶易安说完摆了摆手，“魔门明天才会走，你们准备好后即刻就走，我若不死自会去寻你们”，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方卓目送叶易安背影去远后，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位大执事，沉声道：“现今情势如何大家都已知道，但无论如何天机盟不能倒，否则散修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出头之日了”
一个时辰后叶易安送走了天机盟所有人，第二天则送走了魔门，与魔门一并离开的还有法华莲等四个落霞洲中人，不过叶易安并没有解除他们身上的禁制。
于是只剩四人，其中还有两个是云翳洲俘虏的失落之城再度由喧闹冷清下来，不过言如意的心情却很不错，由叶易安护持着进入土台内部后两人一个在那些壁画前徘徊流连，另一个则是专注的盯着地上的阵图。
不知过了多久言如意将壁画一一浏览完毕，“没想到龟甲兽骨竟是由此而来，更没想到宁圣尊竟然是个女人，而她居然……还与张道陵相好过”
“张道陵？你说的是东汉时于鹤鸣山开创道门的张道陵？”，叶易安凑了过来。
当初他最早见到这些壁画时就很疑惑壁画中形似情侣的两人究竟是谁，虽然从最后一幅录有第三重《蛹蝶秘法》的壁画中判定两人中必有一人是宁无缺，但却始终难以确定宁无缺究竟是那个男子，还是胡貌女子。
无法判定的原因很有一部分就在言如意身上，他脑海中深刻记得当年襄州与言如意交易裂天战甲时言如意曾言之凿凿的说过宁无缺乃是男身，甚至为了修炼《蛹蝶秘法》不惜自宫其身。
没想到此刻她又出这样的感叹，叶易安凑过来后与她并肩端详着壁画中栩栩如生的那一对玉人，“你是说那胡貌女子就是宁无缺，而那个男的则是张道陵？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张道陵？”
言如意点点头，“我曾收集过很多道家典籍，也曾看过他的绘像”
叶易安想起二十多年前言如意在襄州时的确曾大肆搜购道家典籍，这还是他在襄州州衙任职时专门找人查过的。一时间看着那壁画他竟因为所见太不可思议而有些恍惚。
道门的创始人张道陵与魔门的创始人宁无缺竟是情侣？这……
“我记得你曾说过宁无缺乃是男身，还曾为修炼《蛹蝶秘法》而自宫……”
“我是说过，当初那靺鞨族大祭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叶易安随即想起就在前不久的洛阳她的确说过曾在一个靺鞨族大祭师口中听到过宁无缺，但没过多久这位大祭师连同全家都被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宁无缺竟然是个女人？！”，叶易安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句，“《太阴真经》上难倒就没有宁无缺的记载？”
“有，不过却很简略，只说道妖创教门于鹤鸣山时宁圣尊也于轧荦山开创了圣门，以此交代圣门的起源。除此之外就再没见着有关她的记录了”
言如意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惑，“其实宁圣尊在圣门内也似乎是个禁忌话题，虽然是她一手开创了圣门，但门内提到她却极小，关于她的信息就更少，即便是这极少的信息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只是不知究竟藏着怎样的秘辛”
“宁无缺在不在落霞洲？”
“不知道，《太阴真经》只载人间世中圣门之事，关于落霞洲除了一条联络信道之外别无所记”
言如意露出个苦笑，“原以为有了《太阴真经》的传承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谁知竟是没什么用处”
“那在你听到的有关宁无缺的消息中可曾说过她断臂之事？”
言如意摇头，“何出此言？”
叶易安将在神农圣殿神农雕塑背后捡到裂天斩鬼刀时的所见所想和盘托出，言如意听完却也只能是猜测，“若关于裂天斩鬼刀的传言无误，宁圣尊断不会将之遗于他人之手，那……”
“那条手臂就是她的，只是以她的修行境界之高又有谁能斩下她的臂膀，且事后还没有去找回来？”
“或许那时宁圣尊修行境界还未大成？”
叶易安摇摇头，“神农圣殿原是沉埋于无尽大泽底部，你没去过那地方自然不知道要入神农圣殿有多难；再则我在神农圣殿周围分明见到过多处裂天斩鬼刀劈山断岳的遗迹，这都是她修行已经大成的显证”
“那究竟是谁？宁圣尊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言如意喃喃自语中又将目光投注到了壁画上，画中栩栩如生的宁无缺容颜绝美，微微半侧身子看着身边丰神如玉的男子，轻波似的眼眸中荡漾着无尽的柔情蜜意。
叶易安没再看壁画，手中摩挲着刚刚驭出的裂天斩鬼刀，“一刀裂天，一刀斩鬼，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你对此刀神异的描述，可惜到了我手却是明珠蒙尘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其雄姿”
裂天斩鬼刀静静的躺在叶易安手中，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模样。言如意从壁画上转过目光，“当年在襄州，言无心派来刺杀我的彩虹女见到此刀时不惜暴露行踪意图谋夺，莫非这刀及裂天战甲上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叶易安手指划过刀身上繁密的云纹，“也不知道李许二人在那龟甲兽骨上可有什么突破？”
李玉溪及那许姓老人是他二人分别找来破解龟甲兽骨文字的文字学大家，后来两人又合作一处共同精研。屈指算来，从他们最初接触龟甲兽骨到如今已是过二十年光阴了。
“前些日子只想着灭道妖，竟把他们给忘了”，言如意脚下动了动，“要不我们现在找他们问问”
叶易安听到这提议其实颇为意动，但最终却摇头拒绝了，“云翳洲与落霞洲是如何监看人间世界的我们还一无所知，冒然前去若将他们给暴露了反而得不偿失，二十年都等得也不差在这一时了，能过了眼前再说”
说到最后两句时叶易安的语调已极为凝重，言如意无声握住了他的手，“无论如何，我总会陪在你身边”
壁画前，言如意与叶易安两手相携；壁画中，张道陵与宁无缺相依相偎，画内画外，璧人无双。
这一次云翳洲与落霞洲远比上次来的慢，前次几乎是一收到言如意的传信妙真与法华莲就已联袂而来，如今法华莲都已放归三天了，云翳洲与落霞洲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儿。
第一天他们没来言如意感觉轻松，第二天就有些忐忑，第三天已是焦躁。那感觉就如同头上悬着一把利刀，你分明知道它在，也知道它一定会落下，却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落下。开始时庆幸它没有落，到了后来却恨不得它赶快落，是生是死总比一直悬着强。
云翳洲落霞洲为什么没来？落霞洲也就罢了，难倒云翳洲真的不在乎那两个俘虏？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又在准备什么？
这样的等待简直就是折磨，所以第四天上午当叶易安面色一变猛然站起时，言如意先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才感觉到心中猛然一揪。
最后的时刻……来了？
眼见叶易安就要开放失落之城门户，言如意用目光阻止了他的行动，轻轻迈步至他的身前，口中一言未，眼中却是千言万语。
叶易安满脸无奈，言如意的眼神却是倔强而坚定，最终叶易安屈服了，上前一步将言如意拥入怀中。
伸出手紧紧抱住叶易安的腰，言如意用的力道很大，大到这个拥抱里感觉不到任何温柔，有的只是决绝。
拥抱的时间很久，期间叶易安数度要退身出来都没能挣脱言如意的双臂。
将脸紧紧的藏在叶易安的肩窝里，言如意那似乎蕴含着整个三月江南美景的双眼中无声的沁出晶莹的泪珠，眼泪由一滴两滴到一行两行，肆无忌惮中有着太多的遗憾，眷恋与不舍。
良久之后，当她放手时，泪珠犹在的脸上露出的却是一个平静的笑容。
明媚轻柔，恰如三月江南般明丽的笑容！
“跟紧我！”，叶易安看着言如意妆容半残脸上的泪滴，竟不容直视。侧着头一声低语叮嘱后开启了门户。
这一次云翳洲与落霞洲中人来的很快，不等叶易安像前两次那样迎至断崖他们就已到了土台前。三十余人居高临下御空而立，强绝的气势威压穿肌透骨。
叶易安站在土台门口处看了一眼人群左前侧的法华莲，法华莲面无表情。
“我要的人呢？”
人群最前处一个身形颀长、面若冠玉，望之不过三旬年纪的葛袍道人开口言道：“叶天问并不在云翳洲，放了他们”
这人一开口声如玉罄，声音好听的紧，但那内容却如一桶冷水兜头浇向叶易安。
“我师父死了？”
葛袍道人唇齿微一翕张，玉罄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只再说一遍，叶天问不在云翳洲。放了他们，束手就缚随我等前往云翳洲，你就还有一线生机”
叶易安见他避开了自己的问话，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脑海中一片空白，更没在意葛袍道人究竟说的是什么。
片刻后当他清醒过来时，手中一动裂天斩鬼刀已然在握。
前面既有放走法华莲等人的举动，葛袍道人实没料到叶易安生性居然如此果决，面色一变厉叱声道：“住手”，声音还未传出，人已凌空进逼，这一进正好触守护土台的神鸟凤凰振翅而出。
“住手！”，出同样喝止声的是言如意，伸手去拦时却已晚了一步，叶易安的裂天斩鬼刀决绝而下，就在那三十余人面前将重伤在身又被禁制的两个云翳洲俘虏一刀斩为四段。
一刀之后余势未停，叶易安接连挥刀直将两人的断尸劈成无数散碎肉块儿后窒息的心胸才稍稍松快些。
一把扯住有些怔怔的言如意退回土台门内，关闭失落之城门户，取出五彩鸟手杖将两人传送出城，这一切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尽管如此叶易安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带上作为阵眼的青铜铭牛尊。
此时葛袍道人等正在依凭强力压制神鸟凤凰，等其中四人绕过无暇多顾的凤凰追进土台内时，五彩鸟手杖放出的光芒刚刚消失。
毫厘之差，已是两个世界。
五彩鸟手杖虽然威能强大却不能传送到没有去过的地方，两人再度现身时已是洛阳城郊的介福观。
介福观上次被毁后就没有再重修，两人刚在断壁残垣间显出身形，言如意憋着的话就已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还要碎尸”
叶易安瞅了她一眼，目光冷冽。
言如意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已低了下去，“这一刀下去虽然痛快，但从此与云翳洲之间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转什么圜，为什么要转圜？”，叶易安的声音又冷又硬。
言如意看着他脸上冷硬表情下无法掩盖的伤心绝望与激愤，唇舌几度翕张后再开口已绕过了这个话题，“失落之城困得住他们吗？”
叶易安沉吟思索了一会儿后不确定的摇了摇头，“阵眼之物已被我带走，想要正常开启门户断无可能，但他们境界既高人数又多，或许能强行突破也未可知”
顿了顿后，“这倒也是个检验失落之城的好机会”
“若他们无法突破……”
“云翳洲和落霞洲总有手段救他们出去吧，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也别想好过。纵然他们修行境界再高，失落之城中日浓一日的戾气侵蚀也不是好相与的，只要时间拖的够久，即使坏不了他们的修行根基也必修行大减，到那时……真到了那时再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说完这句后叶易安就再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刚才分明是他说要等，此刻却是躁动难安，气氛异常的压抑。
多年来言如意和叶易安一起曾多次遇险，但越是险境叶易安表现的就越冷静，何曾见过他此时躁动难安的样子？
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必定还是没从他师父那里收回心来，现在的躁动只是强自压抑罢了。
言如意上前两步，“要不我们去看看”
“好！”，脱口而出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太危险了，要不你留在此地”
“我跟你一起”，言如意真个拿定主意后即便叶易安也很难使她改变。
河北道相州二十多年前一夜形成的小湖畔，两人距离很远就已显露身形，为谨慎起见叶易安没有将传送的目的地直接设定为甬道，而是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甬道尽头叶易安见那失落之城唯一的对外门户依旧紧锁如常，甬道内也别无异常后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知道若里面那些人真能强行突破而出的话未必还从这里出来，但眼前紧锁的门户依然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
这里来看看可以，一直守在这儿就显得既无益又危险了。自从听到叶天问的消息后叶易安表现出明显的手足无措，言如意自然而然接过两人行动的主导权，建言暂且先离开这里，趁着这个时间空当去李、许两人处看看。
如今情势大变之下这也是不能再拖的事情，尽管叶易安极不想走，毕竟还没有理智全失，沉默着算是答应了。
当日从失落之城中迁出的襄州百姓都被安置在距离洛阳不远处，虽然此事只是言如意交办，她也不知道这些百姓们全部的安置地，但李、许二人身份不同，她必然要亲自过问，是以两人极方便的就找到了他们的居所。
这是一处山丘环绕，绿树成林的幽静之地，李、许两人所居的房子虽然是个旧宅但胜在宽大舒适，只是从门口处的一些个凌乱可以看出他们搬过来的时间不长，还未曾全然安置妥当。
两人没有惊动别人的打算，只是刚一潜入院中就见到一座搭设仓促简陋的灵堂，灵堂内燃香袅袅，地上散落着许多纸钱。
言如意与叶易安四目对视间脸色微变，这是谁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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