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噩梦

方山睡觉向来不沉，几年侦察兵的生涯和之后二十多年漫长的江湖生活让他养成了即便睡觉也是睁着一只眼的习惯，然而这个晚上他却罕见地做起了噩梦。

        睡梦中他身陷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海中，使尽了浑身十八般武艺想要挣脱脚下的束缚浮出水面，却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水漫过喉咙、下巴，然后掩过嘴角、鼻孔。他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和喉咙却只有大口大口地苦涩海水，他只能一点一点地向下继续沉沦，感受着死亡的逼近……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就在方山的意识都要模糊的时候，陷入那无尽虚无的黑暗的时候，他终于是清醒了过来，猛然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经历过溺水濒死的事情，哪怕是在梦中，方山也觉得如今呼入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甘甜可口的。

        “做噩梦了？”一道冷漠而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骤然在床边响起，彷佛是来自黑暗的虚空。

        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方山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问话下意识地就要点头，迷迷糊糊地刚刚想要动作，才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自己的卧室，卧室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哪怕是那些心腹手下也被他安排在卧室外地走廊上警戒。

        原本还处在松懈状态的肌肉瞬间绷紧，多年的铁血生涯已经让他做出了最快的反应，浑身上下发出危险的气息，彷佛是一头随时会跳起来捕食的猛虎。

        “谁！”方山警惕地问道，眼睛在黑暗中快速地搜寻，很快就锁定了站在床边的一道身影。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已经不动神色地朝着枕头下摸去，那里藏着一把他从不离身的枪。

        “叶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方山也已经借着从窗户漏进来的天光，看清了站在自己床头的身影赫然就是他让肖斌去拜访的叶林。

        叶林如今站在他的面前，那肖斌的结果会是怎么样，方山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想这个问题了，就在他张口问话的那一瞬间，一支冰冷的铁管在黑暗中准确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几乎第一时间，方山就明白了嘴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没有人会比从当兵时候起就枪不离身的他更熟悉这支冰冷的铁管——枪。

        做噩梦，一定是噩梦还没有醒来，方山很想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嘴唇上冰冷的触感不会说谎，如今他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一根枪管，而枪管的另一端被握在叶林的手中，只需要扳机轻轻地一按，他就会一命呼呜。

        彷佛是明白了方山在想什么，叶林冷然地笑了笑，“方爷放心，我的手很稳，只要你小心，我就绝对不会扣动扳机。现在，麻烦方爷把手举起来，动作慢一点，免得我一紧张擦枪走火就不好了。”

        叶林说这话的时候，方山的手已经扣上了枕头下的冰冷扳机，只需要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他就能用同样的姿势指着叶林，然而他清楚地知道叶林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虽然他这是第一次跟叶林正式打交道，但是他就是知道，这来自于二十多年铁血生涯，无数次死亡边缘游走培养出来的危险直觉。

        塞进他口中的枪管至始至终没有晃动，这意味着叶林握着枪的那只手至始至终都没有一点晃动，如果不是玩惯了枪，见惯了生死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定性，他方山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任何犹豫，方山直接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右手慢慢地从枕头下抽了出来，两手五指张开，慢慢地举过头顶。

        作为浙西的土皇帝，方山无论智力值还是武力值都必然有过人之处，叶林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扣动扳机置他于死地，那么就代表他想和他谈谈，谈什么怎么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林并没有杀死他的打算。

        否则，哪怕明知道是有死无生的结局，方山也不会真地坐以待毙。

        叶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拿出抵在方山口中的枪管，只是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瞬时充满了整个卧室。

        “我说你听。”叶林没有废话，也没有给方山废话的机会，哪怕对上浙西的土皇帝也直接用上了不容置疑地口气。

        方山自从十几年前坐上浙西地下世界第一人的位子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了，但此时此刻，叶林说得自然，他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身家性命都捏在对方的手里，态度自然就没办法去计较了，至于这笔账以后要不要算，怎么算，那都是要度过眼前的难关，以后再说的事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你的人已经死了。”叶林直接切入了主题，讲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方山眼睛骤然一缩，尽管叶林的出现让他已经对这个事实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听到叶林平淡的说出来这话来，那又是另一番味道了。叶林语气平淡，并没有如何炫耀，但就是这样越发显露出他强横无比的信心与实力来。

        十七位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精英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方山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重大的损失。叶林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试图证明什么，但是方山就是信了。相比于能够绕开外边的重重保卫直接潜入到他的卧室，杀死十七位精英并不是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

        “你跟赵庆之的事情，我不想问，也不想掺和，但是你们也别惹到我的头上来。”叶林没去在意方山在想什么，一个人自顾自地慢慢说着，“今天的事，算是一个教训，你要找麻烦，我就接下来。但是如果你敢对我身边的人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叶林声音陡然提高，剑眉一扬起，身上散发出无尽的煞气，哪怕是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方山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涌上心头，冷汗瞬间打湿了贴身的睡衣。

        这样的煞气绝对不是道上打打杀杀的几条人命就能积累出来的，他之前也只在服役时候的一些参加过越战的老兵身上见到过。他这才明白无论之前如何重视，都远远低估了眼前的年轻人，资料上那一句苍白的“服役五年”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一段铁血的军旅生涯。

        “还有下次，死。”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叶林冷冰冰地丢下这一句话，直接撞开了二楼的窗户，落地一滚就隐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方山脱离了禁制，猛地从床上滚下来，右手迅速地从枕头下掏出手枪，他这样的大枭，即便是所谓的心腹也不会百分之百信任，枪当然只有拿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

        窗外自然是什么也没有，远远地看过去，万家灯火，一片安宁，偶尔有几注灯光从远处照射过来。叶林的出现与离开彷佛就是梦境一般，来也无影去亦无踪，只是床头还亮着的台灯，警示着方山那绝对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叶林真正地来过。

        方山仔细检查了一番卧室，随后按响了连通外边保镖的响铃，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叶林能够潜入进来，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珠光宝气已经不安全了，他绝对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敲门声并没有马上响起，方山微微皱起了眉头，知道事情恐怕与他想象地有些出入，连忙拿着枪，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枪在手，方山信心大增，即便是再次对上叶林，他相信自己也绝对不会没有还手之力。

        方山对自己的枪法有着绝对的信心，当年在侦察连他就是一等一的尖兵，退伍这么多年也没有疏于枪法锻炼，肖斌那一手堪比神枪手的枪法除了他自己的努力苦练外，也少不了方山的细心指导。

        门才刚刚打开了一条缝，方山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外面的走廊上。黄昏的走廊上，原本该是笔挺站立的保镖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一排，有的躺在了地上，有的坐倚在墙上，无一例外的是喉咙上都有一道细细地血线，而不断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们身下背后的地毯和前面。

        八名保镖，无一生还！

        饶是方山经历过大风大浪，眼皮也不禁跳了跳。如果是在广袤的丛林中，正当巅峰时期的他大概也能无声无息地干掉几名顶尖的特种兵，然而这是在城市，就在这么几十米见长，两三米宽地走廊上，没有复杂的地形地貌可以遮掩，叶林居然也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干掉这些经过训练的保镖，让他们连向同伴发出警示都做不到，这得是什么样的身手和速度？

        叶林根本不是小心翼翼潜进来的，而根本就是大摇大摆杀进来的，根本有恃无恐。

        还没有干透的睡衣再次被冷汗打湿，方山突然深刻地感受到叶林最后留下的那个死字绝对不是什么场面话，也不是什么可笑的威胁，而是一个很简单地事实。

        以这样诡异的身手，根本就防不胜防，他要谁死，谁就得死！

        方山摆了摆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其他手下的号码，同时暗暗告诫自己，这样的杀神以后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浙东可以不要，跟赵庆之可以不斗下去，钱可不赚，甚至齐云的仇也可以不报，只要别再让这个杀神找上门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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