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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殇


这天晚上,六根对女人说:“再过几天就仲秋了。你明天去买十斤月饼,三斤糖块,三十挂小鞭炮……烟我已买了。”每年的仲秋晚上,许多村里人都在六根家挂一盏灯笼。鄱阳湖一带有这种风俗,一到仲秋这晚,村里人便在德高望重的人门前挂盏灯笼,表达自己的敬意。这几年,六根门前挂的灯笼最多。村里人在哪家门前挂灯笼,哪家就得放鞭炮迎接。大人敬烟,小孩散糖,女人吃月饼。六根的女人有点不愿意:“每年花一百多块钱换几十只灯笼,一点也不值。那些灯笼既当不得衣服穿,又顶不得饭吃。”六根沉了脸,骂:“你懂个屁!这灯笼拿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别人想自己门前多挂几个灯笼还想不到呢。这是村里人对我的信任,对我工作的肯定。”女人说:“钱呢?”六根问:“家里一百多块钱也没有?”女人说:“儿子前几天上学,把家里的三千块钱全带走了。”六根就翻口袋,口袋翻尽了,才翻出五十多块钱。六根说:“要不,你明天提一只母鸡去卖。”女人小声嘟囔:“哪有你这个当村长的!别人当村长,家里要啥有啥,可你每年只得几十只灯笼。’’六根再懒得搭理女人了,想,如自己当村长不廉洁,那他门前每年咋挂几十只灯笼?六根把这看得很重,每年村里人挂的灯笼,他都没扔,都堆放在一间房里。

        仲秋节这天,六根早早吃过了晚饭。女人买来的糖块、月饼也摆放在桌上。鞭炮拆了封。只等提灯笼的人一来,就放鞭炮。月饼样的圆月好不容易从鄱阳湖里爬起来了,一些小孩已在月光下疯闹了。六根坐在门前悠然地吸着烟,眼光却不时往路边上掠。终于来了一个红红的灯笼,六根兴奋地站起来,喊女人:“快拿鞭炮放,灯笼来了。”鞭炮劈里啪啦地响了。可是灯笼并没进他家,而是进了春生的家。六根气得骂女人:“谁叫你这么早放鞭炮?”女人不敢辩,反而安慰六根:“急啥?等会儿,灯笼不就都来了?”六根的气才消了一些。

        又来了一只灯笼。拎灯笼的是谷子。六根喊:“谷子,这么早来了?”可是谷子没听见样径直往前走。片刻春生家响起欢欢悦悦的鞭炮声。六根惊得傻傻地立在那。往年,谷子每回给他送灯笼。今年却把灯笼送给了那个发了横财的春生。六根气得大骂:“这世道变了。人都被金钱蒙住了眼。”六根的女儿劝:“爹犯得着生气吗?春生早在村里传出话,谁送他一盏灯笼,他就给谁一百块钱。”六根还是生气:“春生是啥货色?他怎么配村里人送灯笼?他的钱不是靠坑蒙拐骗来的吗?”六根说的是实话,春生先是在城里办了个皮包公司,骗了一些单位的货款却不给货,只给单位的头送些钱。春生有了钱,就在村里办了个罐头厂,钱大把大把地进。可交税时却说厂子亏损。春生办了厂后,村里人都想进他的厂,村里人给春生的笑容越来越多,看春生的目光越来越谄媚了。“唉——”六根就长长地叹气。六根掏出枝烟,点了,狠狠地吸。烟雾整个裹住了六根满是阴云的脸。

        春生家的鞭炮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春生门前已挂了二十几个红灯笼了。可六根门前还一只灯笼都没挂。六根感到极难过。自己当了十几年村长,没为自己多捞一根柴火,没做一件昧良心的事。可在村里人眼里竟不如一个坏事干尽的春生。

        一只只大红灯笼从六根眼前飘走了,进了春生的家。

        女人把六根拉进屋:“犯得着生气吗?别气坏了身体。”女人关紧门,可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仍是那么刺耳。女人就开了电视机,有多大声开多大的声。女儿说:“爹,村里人送的灯笼没点价值。我们给自己家挂个灯笼吧。”六根骂:“别丢人现眼。”

        此时,门被拍得砰砰响。六根开了门,一个小孩举着灯笼,灯笼后跟着十几个小孩。小孩齐声说:“村长,我们给您送灯笼来了。”六根的睛睛竟湿了。六根忙放鞭炮,又不住地给小孩散糖。一小孩说:“六根叔你别生气。大人的心都被狗吃了,他们分不清好坏。春生那样的人不配挂那么多灯笼,今后我们大了,每年都给您送灯笼。”六根听了这话,眼一涩,脸上竟有两条小虫子爬。

        六根把三十挂小鞭炮全放了。六根又喊女人与女儿:“你们把房里的灯笼全拿来。”几百只灯笼很快堆了一地。六根拿出打火机,点了火。片刻,灯笼全着火了。一小孩问:“六根叔,你咋烧灯笼?”六根说:“这些灯笼没点用途,烧了,让你们开开心。”片刻,几百只灯笼就化为一堆灰烬。

        一个月过去了,六根的门前还挂着那只灯笼。红灯笼尽管被日晒雨淋得失去了底色,可在六根眼里却是那么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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