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仁慈

我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素凌，我都知道的，你也下去吧，你容我好好想想……”素凌说得对，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给我带来压力，我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素凌被我遣走，我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我没办法，没办法……

        我知道，如果我把我知道的掩藏起来，青莲和雪梅将是一样的结局，我如何忍心？青莲是一个人，是一条命，如果她的命没了，会又是一个悲剧，我怎么忍心呢？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思绪如同野外的荒草，乱到不能理清。

        心是凄凉岛，独生藤蔓草。如何驱除去？忧思却无力。

        我突然展开舞姿，一个人在地上舞蹈，我看不见我的舞姿，却知道我极具夸张的表达，我听到了草原上的万马奔腾和粗狂的豪歌，听见了江河汹涌和洪水奔腾的湍急，听见了暗夜暴雨和惊天雷动，听见了狂风肆虐和枯木呜咽，听见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和血飞肢坠……

        我本是舞者，我能够把我的情绪用舞蹈挥洒，此时我不知道我的描绘是不是我的心情。我却没有办法，我只能用我最为熟练的动作表达，仿佛是本能，仿佛是与生俱来。我没有了我，只是动作，不知道那些动作是否得体，或许就是狂妄的吓人，我却不能停下我的动作，心中只有狂躁和烦乱，我的头脑也是狂躁和烦乱，我不由出口唱道：“心雨湿青苔，幽暗复短暂。不见一寸光，怎甘心腐烂？默默不能言，独自咽辛酸。欲寻生存地，徒望待晓丹。偶有一缕明，庆幸有转还。谁知转瞬逝，海市蜃楼散。本是一命存，如何不见欢？何处觅乐土，挡我一身寒……”

        我用我的歌为我伴舞，却不知道我的歌是何意，舞又是何情。我只是一些狂妄的动作和一些不成曲调和意思的句子，我也不知道我是完整的，还是散碎的组合，唯有混乱。

        感觉到累的时候，我才停止了我词不达意的曲调和支离破碎的动作。微微喘息，才知道我脸上有泪痕，待要伸手拭擦才看到原来我这里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尹旭就在我不远处。

        我不知道他何时到来，更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我怔了怔，突然走至他面前，跪下。

        尹旭有些慌乱，忙着伸手搀扶我：“玥儿，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不语，虽然心中激荡，却不知道如何言语。

        “玥儿，无论发生何事，都有本王在你身边，不要怕，本王会给你做主。或许在之前本王有过诸多的不好，但本王一定改过，好么？”尹旭语言中满是心痛。

        “王爷，玥儿求你两件事，给贾夫人安排一个好的去处，还有，青莲不一定就是害蓝夫人小产的人，请王爷派人细查。”不想隐瞒了，我直截了当。

        “你……谁让你去的霜寒院？”尹旭脸上有了怒容。

        “是玥儿自己。玥儿去年到过那个地方，知道那里的情形，实在不安心，所以想去看看贾夫人。玥儿知道不能私自去霜寒院的，王爷若是怪罪，玥儿愿意担当。”

        尹旭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眼神中是无奈：“好吧，本王不怪你就是了，只是记住了，以后不能再去！”

        “妾身记住了王爷的话，以后不再去。只是，求王爷给贾夫人安排一个好的去处，另外着人重新审查青莲一事，万万不能草率了。”

        “你……”尹旭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王爷，如果你去霜寒院看看贾夫人，你也一定会要给她换个地方的，真的。”我异常诚恳。

        “本王不去！”尹旭的声音极其冷淡。

        “王爷……”

        “本王不会去的！”尹旭十分气恼，“你何必管她的事情？好了，容本王细想几天，然后在说。”

        我看着尹旭，真的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如果有另外的女子取代了我在尹旭心中的位置，他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我？

        尹旭叹气：“玥儿，本王本来很高兴的，在看到你的舞蹈时却知道你不开心，本王也无法高兴的起来了。你却又是为她，你是宽容大度的人，本王知道，可是她这样歹毒心肠的人，你……值得么？”

        我点头：“值得。她是罪人，可她还是人，人就有人的尊严，我们需要尊重她。给她一个好的生存环境让她反省，或者给她什么样的处罚都让她知道，不是一种仁慈么？我们总忘了仁慈，忘了宽容，只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也因为我们的自私才让别人心中不满，一次又一次的事端发生，我们也有责任，我们也该反省。”把这一番话说出来，我认真执着地望他的眼睛。

        贾夫人的今日，和我有关，若不是我来王府，若不是尹旭因为我而冷落了她，她会是这样的么？我希望尹旭明白。

        我久久的注视令尹旭软下来，他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容我想想。我们不谈她吧。”尹旭拥了我走往卧室。

        我坐在床上，却依旧不想放弃这个话题，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让尹旭明白，那就是不能草菅人命，我倔强地看着他，说道：“王爷，玥儿还有话要说，就是关于青莲的，玥儿相信青莲并不是害蓝夫人流产的人，玥儿不想让她如同雪梅一般被冤枉。”

        尹旭的目光中也露出茫然：“玥儿，本王相信你，你懂么？只是有很多事情也不是本王说了就算，你懂么？青莲不是你的人，你如何知道她没有害人，单单凭她的说辞？凭你对她的直觉？这个不能拿来作为证据，你懂么？”尹旭一连问话令我无从回答，因为我懂。

        但我还是执着：“王爷，玥儿只是不想让无辜之人做旁人的替罪羊。”

        他吻我的额头：“本王明白，你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本王会听，会着人细细查证的。只是青莲是蓝夫人的人，和你无关，你不可以多说什么，如果不慎，对你也有牵连，本王不想让你牵扯不相干的事情。”

        尹旭说得对，他是为我着想。我突然难过：“王爷，玥儿真不想在这王府居住了，你容玥儿出去散散心，如何？”

        “你又要去哪儿？”尹旭紧张地看我。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失言，怎可以说出不想在王府居住？我是尹旭的女人，我不在这里还能够去哪里？除非我死了，才能够离开，可我不想死。虽然我也不想活着，可我还是不想死。我急中生智，搂住了他的颈项：“王爷，你忘了么？你给玥儿制造的宅院，玥儿就住了一天，那里是王爷送给玥儿的家呀，真想回去看看。”

        尹旭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本王不想让你离开，就想让你陪着本王。”眼前的他，眼神中是无限的眷恋，而我恍然看到了贾夫人的影子。不知道他对她可曾有过这样的眼神？他的目光让我读出心底的薄凉，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目光，能够伴随我的今日，是不是能够伴随我的明日，还有以后所有的日子？

        本来开始说要离开还是一时冲动的，现在突然坚定了我的心，我说道：“王爷，这王府现在诸多事情都牵扯到了玥儿，比如贾夫人，还有……青莲，玥儿离开几日，方便王爷处理。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玥儿自然就回来陪伴王爷了。”

        “真舍不得你走，只是你想要出去换一个心情的话，本王随你。本王说了，一切都依从你的。只是有一点，你不可以在外边久留，明白么？本王会在那边加派人手，不让你受到委屈。”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告诉素凌她们我要出府，素凌愕然，却愉快地回答：“好，小姐。”

        我对翠屏和红梅说道：“你们留在院子里照应，我带素凌一人出去就行了。”

        翠屏说道：“夫人，让奴婢和素凌一起服侍夫人，这样也周到些。要不带上红梅也好，这样奴婢放心。”

        我笑着看她们，想来我这突然的决定令她们不知所措，其实就连我自己也觉得突然，一个偶尔的念头，尹旭竟然真的这般纵然我，让我出去，他对我也够宽容。我说道：“院子里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你就和红梅留下来帮我照看，我带素凌就可以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自会遣人回来告知你们。”我想尹旭是把一切都安排好的，那边和这里一样，都不用我操心太多。

        翠屏这才放心：“好，听凭夫人安排。”

        我又坐到了妆镜前，开始我一天的梳妆，开始我青春韶华的一天，开始我荣华富贵的一天，而这个时候的贾夫人，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的头发本来就好，黑亮如墨，光滑如缎，素凌捧起我的头发细细梳理，如同捧着墨色的云朵。在我没有进入王府的时候，一直是她为我梳妆，现在虽然有了旁人服侍，大多时候也是她为我梳头。毕竟是要出去，要离开王府这高墙大院的束缚，素凌十分喜悦：“小姐，我们梳哪一种发髻？”

        我笑笑：“就平时我喜欢的如意髻就好吧。”我喜欢随意，不想夸张。

        素凌却笑道：“今日不听小姐的了，要换一换。”

        我看她一眼，她的眼中是喜悦的光彩，又是实实在在的认真，我只能笑：“那就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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