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

老八姓李，大名叫李振海。因为在同族弟兄中排行第八，所以，人们都叫他老八。

        老八从小就聪明，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他爹李老歪为有这么个儿子，常常半夜里从睡梦中笑醒。醒来后的李老歪也不忘给儿子掖掖被角，亲亲儿子的脸蛋。老八十八岁当兵，从部队复员回来后，就更惹人眼了，用现在的话说，是帅男一个。那年冬天，民兵营进行了一次大的调整，村支书力荐老八担任了民兵营长一职。李老歪家祖宗八代没出过芝麻大的官，儿子一下子当了民兵营长，该是老李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吧？一向蔫头耷脑的李老歪，走起路来也一拽一拽的，有了派头。

        其实，村支书看重老八，也是有原因的。村支书就一个女儿，叫凤英，和老八同岁，也到找个婆家的时候了。村支书觉得，在同村年青人当中，老八无疑是最优秀的，把女儿嫁给老八，肯定错不了。况且，村支书年事已高，指不定哪天就下了台，他为女儿婚事考虑的同时，也为自己的接班人着想。

        第二年开春，天阴冷阴冷，公社组织各队民兵到二道洼修公路，一千多人的筑路大军驻扎进二道洼。老八作为带队，参加了这项工程。公路没修完，老八却干出一件荒唐事，他和邻村一个叫米兰的姑娘好上了。年青人在一起，日久生情，擦出点火花也是正常的事。可老八看上的这个米兰偏偏是富农成分。那年月，成分代表着一个人的地位和尊严，不得马虎。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老八，哪里顾得了这些？公路峻工时，各队民兵要返回原地。分手在即，米兰约见老八，泪眼朦胧地说：“我知道，咱俩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咋办？”老八一把拉住米兰的手，豪情万丈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娶你，腊月咱俩就办事！”

        老八回到家，把他和米兰的事一五一十讲给李老歪。李老歪一听，嘴脸更歪了，跳着脚喊：“你敢娶那个富农分子进门，老子就一根绳子上了吊！”老八无心再辩，一堵气，住进了民兵营办公室。

        是六月，天遭大旱。因为抢水浇地，老八带着民兵和邻村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械斗。老八因为想着和米兰的事，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管不顾，冲在最前头。冷不丁，一根锹把夹着风招呼到老八的脑门上。老八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两村人不敢再战了，急忙把老八送往医院。

        半个月后，等老八从医院回来时，人就彻底傻了，不说不笑，迷迷瞪瞪，像个活死人。李老歪守着傻了的儿子，欲哭无泪。

        傻了的老八自然当不成民兵营长了，队里没一个人不为老八惋惜的。

        得知消息的米兰，从八里外的邻村赶过来，她要见见老八。当时，天正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正在给老八喂粥的李老歪一抬头，看见一个女人落汤鸡似的朝自家门口跑过来，李老歪断定，那女人就是害了儿子的米兰。李老歪丢下饭琬，一头扎进暴雨中，啪地关上大门，把米兰拒之门外。哗，一道闪；轰，一声雷。米兰跪在门外的雨地里，手拍门板，一次又一次地哀求李老歪把门打开。

        李老歪不是铁石心肠，最终还是打开院门，放米兰进来。米兰顾不得浑身透湿，打一盆水，给老八擦脸洗脚。李老歪含着泪问米兰：“老八成了这样，你不嫌弃他？”米兰说：“老八他活一天，我就伺候他一天！”李老歪想明白了，点着头说：“也罢，也罢。”

        腊月，第一场雪下过，李老歪给老八和米兰办了婚事。

        洞房之夜，米兰铺好床，要扶老八休息。老八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米兰，啃了又啃，吓得米兰一声尖叫。待回过神来，米兰明白了，喜极而泣：“你没傻，你是故意装傻的啊，你可真傻！”老八说：“我不装傻，能娶你进门？”

        转年，米兰就给老八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那个胖小子就是我。

        原载《楚河汉界》201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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