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吟应觉月光寒
烛火微晃，身旁的妙妍动了动，同样使个儿巧劲儿挣开了裹在眼睛上的黑布，徐怀瑾微微惊愕，没想到，她竟然也会这么快醒来。
徐怀瑾不知道的是妙妍几乎跟他在同一时刻醒来，她也听到了那两个黑衣人的谈话，可是若没记错，前世闵州可没同时走失过这么多孩子！
他们应该……还有救？
只不过，坐等别人来救从来都不是妙妍和徐怀瑾的风格。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背靠背互相解着绳子，良久，终于解下，妙妍微有些气喘，使劲平复一番后，徐怀瑾已经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凉风涌进，猛然察觉到有目光盯着自己，徐怀瑾心头惊跳，转身便看见是刚才那个小乞丐，脸脏兮兮地看不清容貌，唯独那双眸子，像狼一般，戒备、凶狠、凌厉。
他没有出声。
妙妍和徐怀瑾皆放松了戒备，帮妙妍解开脚上的绳子后，徐怀瑾走到那小乞丐跟前，嘘了一声，抽出旁边一男童靴子上镶满宝石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来到那气息沉睡的男子跟前，躬身如一只金钱豹一般，尚算锋利的匕首直接划破了男子的喉咙！
利落，干脆，直让那小乞丐小狼一般的眸子中充满了惊骇和敬畏。
入目血红，一如当年京都郊外的那场大屠杀。
鲜血的味道扑面而来，妙妍脸色惨白，捂着嘴几欲呕吐。
徐怀瑾见状一怔，上前一步将妙妍揽在了怀里，轻顺着她的背算作舒缓。
等到妙妍示意徐怀瑾自己无事时，徐怀瑾方放开了妙妍，走到那小乞丐身旁帮他解开了绳子，那小乞丐狼一般的目光里，看向徐怀瑾时多了一抹惊疑不定。
三人小心翼翼，退出了关满孩子的破屋，一出门，妙妍顿时一怔。
无他，这里很是熟悉，这间院子，正是前世徐家三房被赶出徐府后最终落脚的院落，犹记得父母刚刚买下这个院子时，院子里就是这样的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一瞬间，妙妍的眼里就涌上了泪意。可她心知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扯住徐怀瑾，妙妍道“这院子东边厢房里有个地窖，要不要叫醒那些孩子，暂时藏到地窖里……”
妙妍不是个好人，可是她总会尽最大的可能去释放一种叫做善意的东西。
“没用的，那些孩子是被下了迷药，叫不醒的，我们先逃出去到官府报了案再说……”
报案？妙妍一把扯住徐怀瑾，他刚刚可是面不改色、手起刀落地杀了一个人呢！到了官府这事可没法儿说清。
徐怀瑾显然也思及到了这一点，不由一阵恨恼，可恨他竟然赶在这个时候失去一身真力变成了普通孩子，且陷入宵小之手毫无反抗之力。若是真力尚在，只需几个小小法术，他就可以轻松搞定面前的一切，何至于要杀人啊。
若是没记错，前世今生，这可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放心吧，要说一个孩子能杀的了一个大人，谁信？”徐怀瑾眸子望向那小乞丐，眼含警告，从刚才那小乞丐看他们挣脱绳子时的默不作声来看，他笃定他不会把他杀人的事情说出去。
那小乞丐接收到徐怀瑾的目光，出乎意料，竟然郑重点了点头。
妙妍心放回了肚子里，三人正欲出去，徐怀瑾耳朵一动，道“糟了，那两个人回来了！”
回来了？！妙妍心里咯噔一下，未及思考，已经拉着徐怀瑾和那小乞丐往东厢房地窖跑去。
她在打赌，赌那些人只是暂时落脚在这破败的院子里，却并不知晓这院子的真正布局。
一路仓皇着躲进地窖，妙妍和徐怀瑾这才注意到，那小乞丐又恢复了他那狼一样的目光，凶狠，凌厉，甚至带了一丝嗜血。
这样的目光，真的好像当年京都郊外的那些杀手，妙妍心下狐疑。
“你要去干什么？”徐怀瑾压低了声音攥紧了欲要冲出去的小乞丐，一阵气急，这孩子脑袋抽风啊，现在跑出去不是找死吗！
“放开我，他们杀了我妹妹！”
他妹妹？闻言徐怀瑾一怔，想必那黑衣男子所说的小女孩就是这孩子的妹妹了！
“我要杀了他们报仇！”
“蠢货！”一个过肩摔将那小乞丐摔出好远，妙妍气冲冲地来到那小乞丐跟前，压低了嗓子低吼“要不是他们顾及着你根骨好不愿意伤了你，你真以为你还能有命活到现在，没能力报仇你就给我好好忍着！”
她徐妙妍，最看不上的就是没头没脑的蠢货！
望着瞬间化为母暴龙的妙妍，徐怀瑾有些瞠目结舌，突然明白妙妍也定是醒得好早才将那两名黑衣人的话听到了耳里。
恍惚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不纯粹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杨府落水后她能自己吐出水就已经令他错愕不已；现如今中了迷药却几乎和他同时醒来；而且，那解绳子时灵敏的手法，遇到危险时本能的镇定反应，丝毫不输给前世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起来的他。
她到底还有多少小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忍着？”那小乞丐重复着妙妍的话，眼神涣散。
“对，忍着，忍到你有能力一击必中时再出手！”妙妍低了身，一字一顿地将话传达到小乞丐耳中。
望着不同于平日古灵精怪、撒娇耍赖的徐妙妍，徐怀瑾忽然觉得，妙妍那句“忍到你有能力一击必中时再出手！”不只是对那小乞丐说的，更多的是在告诫着她自己。
前世，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忍到我有能力一击必中时再出手？”那小乞丐再次重复着妙妍的话，涣散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对，就是这样……”妙妍蛊惑着，见那小乞丐似乎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遂站直了身体，轻舒了一口气。
见徐怀瑾正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妙妍含笑，映着地窖口折射的微弱月光，眉间朱砂无比生动。
关着孩子的屋子里，那两名黑衣男子冲了进来，在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时他们就已经心生不妙，如今见自己的伙伴已死，而且伤口恰到好处、见血封喉，不由大惊，这种老道的杀人手法，行事者无疑是杀手同仁中的佼佼者。
环顾四周，才发现那名小乞丐不见了！一起丢失的，还有一双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莫不是遇到同行了，见那些孩子根骨好就想跟我们抢？”矮个男子粗噶着声音道。
高个男子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的警戒同时升高，他们不过是出去一会儿打探消息和路线，怎么回来就发生了变数？瞥见死去同伴脚下那把沾着血的华丽匕首，高个男子蹲下身捡了起来。
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匕首，眼神闪烁不定。
地窖里，声音气息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不确定外面发生了什么的妙妍和徐怀瑾不敢冒险，只得依旧蹲在地窖里，等天亮再说，至于那小乞丐，则是权衡一番后决定暂时跟着妙妍和徐怀瑾。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两道目光望来，妙妍羞得低下了头，明明晚上一路游玩也吃了好多小吃啊，怎么现在就饿了。
“饿了？”徐怀瑾浅浅一声询问，直接挪到妙妍跟前将她揽进了怀里，怀中小小的身子冰凉，窝在他怀里倒是给了他一种清沁的感觉。
“哥哥，你……”妙妍推拒着，如今冬季尚未过，地窖里虽无寒风，温度却比外面低了好多，他这样暖着她，自己着凉了怎么办，更何况，他肩膀上还有着好大一块伤呢。
虽然没问出口，妙妍也敏锐地察觉到，徐怀瑾练的功法确实出了问题，今天那样危急的情况他都没有出手，可见确实伤得不轻，如今还这样顾虑到她，可如何是好？
“无事……”似乎是为了证明无事，徐怀瑾将妙妍紧紧搂在了怀里。
周身一阵火热，渐渐驱散了彻骨的严寒，妙妍安下心，闭上了眼休憩。
徐怀瑾轻拍着妙妍的背，察觉到怀里气息渐沉，他动作放缓，低下头。入眼就是小女孩闭目沉睡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整个面容带上了一丝疲倦，那种疲倦不是劳累所致的疲倦，而是一种仿佛厌世一般的疲倦……
他伸出手，舒展开她紧皱的眉，嘴角带上了一丝苦笑，他原以为，此生再不会为谁心动、心痛……却是怀里的这个人，朝夕相处近八年，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牵动他所有的情绪。
是不是爱情他不知道，只是心底那份逐渐加重的在乎，终究还是超过了亲情所属的范围。
纵然怀里的女孩儿面容尚且稚嫩，他却通过她私底下里的言谈举止、行为处事，隐约看到了一个干练女人的影子！
那个女人，高贵、雍容，仿若牡丹一般盛绽。
她美、媚、魅，外表看起来盛气凌人，内里却保留着最大的天真和美好，这样的女子，如何让人不喜？
前世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今生，却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
云鹤，你该多么庆幸，你还有能力去爱……
“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自地窖口传来，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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