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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樽前拟把归期说


七月初六的一大早,雀儿欢欢喜喜地冲进幽兰苑,看得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莺儿见状笑道“雀儿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呵呵,咱三爷三奶奶啊,今儿就要回来了!”

        内室里,听到响动的妙妍眼前一亮,扔下手中的刺绣就冲了出去。

        “哎呦!”胸口猛然一闷,相撞的妙妍和雀儿纷纷仰摔在地上。

        “小姐!”崔盈盈一声惊叫,慌得丢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跑到妙妍跟前将妙妍扶了起来,另一边,被听到响动的莺儿扶起来的雀儿,顾不得后脑勺上的疼痛几步爬到了妙妍跟前“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妙妍眼前一阵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些年来她为了装病吃得很少,身子很是瘦弱,雀儿则完全相反了,生得圆润不说,年龄又长她两岁,说是又“高”又“壮”也不为过,这一撞,着实让妙妍吃了不少苦头。

        “小姐你没事吧?”雀儿眼泪汪汪的“对不起小姐,都怪我,要不是我匆匆忙忙跑进来,也不会撞到你了……”

        “无事。”妙妍摆摆手,头还一阵懵懵的。

        “都是你,小姐说了多少次不要毛毛躁躁,不要毛毛躁躁,偏你总是不听,这回倒好,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崔盈盈对着雀儿一顿劈头盖脸的埋怨,看得从未见崔盈盈发火的雀儿一阵目瞪口呆,好久才低下头搓着衣角嘟囔道“我只是个丫头,自然毛毛躁躁的,又不是小姐,干吗总端出一副小姐的架子!”

        “你!”崔盈盈听她这个时候还有闲情讽刺她平时端出一副小姐派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姐有没有被撞到还不知道呢,这妮子居然还有闲情讽刺她。

        “好了,都别吵了!”妙妍微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下一刻,雀儿、盈盈、莺儿皆关切地望到了眼前,齐声道“小姐没事吧?”

        “别争论了你们两个!”以前有青桐在,好歹还能压制着这两个丫头一番,如今青桐走了,两个丫头之间的火苗倒是越燃越旺了。

        “父亲正是今儿回来?”这话是问雀儿的。

        “是,奴婢刚从流芳堂那儿打听了消息,三爷就是今儿回来,想必一会儿大夫人就会派人来通知四小姐的!”

        正说话间,一丫头欢欢喜喜地闯进来,正是那往常总是跟莺儿一起办事的小丫头鹂儿,自从青桐嫁人出府,莺儿被妙妍要进了幽兰苑伺候,那小丫头在流芳堂就喜欢领幽兰苑的差事,有事没事地往幽兰苑跑。

        “四小姐,夫人派我通知你,三爷今儿就要回来了!请四小姐换了衣服候着,奴婢先往听涛阁去通知了。”

        不等妙妍应声,那小丫头就笑嘻嘻地再次跑了出去,看得妙妍一阵摇头,这鹂儿和莺儿明明都是进府时间不长的丫头,莺儿看起来就是个机灵聪敏的,怎么鹂儿还是像个没学过规矩的毛丫头一样呢,要不然她把鹂儿也要了来,一双水灵灵的小丫头放在跟前叽叽喳喳着,看着也舒心养眼呢!

        此时的妙妍完全忘了,她自己现在也是一个小丫头,根本不是前世那个看尽沧桑繁华的年轻妇人了!

        “莺儿,随我去内室,伺候我换衣服!”

        “是!”莺儿应一声,跟随妙妍进了内室。

        刻意被忽略的雀儿和盈盈看了彼此一眼,忍不住都带上了埋怨“都怪你,要不是你起头训斥我,能让那刚来的丫头片子抢了我们的差事!”

        “你……”崔盈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雀儿一眼,撞了小姐她一直没认错就算了,现下居然在背后吃起别的丫头的醋来,长此以往若是生了什么嫉恨的心思可怎么好,更何况,那伺候人的活儿就那么好!

        “多一个人伺候小姐不好吗?你吃哪门子的飞醋?”

        “我吃醋?”雀儿指着自己,几乎一下子炸毛,想到妙妍还在内室,雀儿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个丫鬟,伺候人就是我的饭碗,饭碗被别人抢走了我可不像某些人还能保持淡定!”

        她又在讽刺她!又在讽刺她平日里与众不同的小姐做派。

        没错,这些年来,她是一直模仿着小姐,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模仿着她的穿衣打扮和吃喝中的各种讲究,甚至她那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让她微微嫉妒的冷艳高华和气定神闲,可是……可是这一切,是因为她根本……根本就是……

        这些年她为了不堕落成一个真正的丫鬟,她容易吗?!

        “怎么,没话了?!”雀儿讽刺一笑“崔盈盈,这些年来小姐若有若无的偏疼你,我想你那还没被锦衣玉食腐蚀空空的脑子应该可以感觉出来,虽然我不知道小姐为何对你如此特殊,但是请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小姐!”

        这么多年来,崔盈盈和二房三小姐的每一次秘密接触她都有偷偷跟踪,小姐也并非不知晓,只是不知为何,小姐竟将这不安分的小蹄子放在身边至今,这些年,为了帮小姐监视崔盈盈,照顾小姐的事几乎全被放给了青桐姐,好不容易青桐姐出嫁了,居然又来一个小丫头抢她差事,她也想照顾小姐的好不好!

        偏疼她?崔盈盈微微吃惊,小姐,是真的偏疼她吗?

        想想她每次出去小姐都不追问,有时失踪半天也没半句责骂,再想想自己那些衣物首饰,无不超过了丫鬟的规格,甚至当初,小姐都没让她改名字,让她保留了“崔”姓,崔盈盈蓦地发现,小姐,确实是偏疼她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雀儿转身,换了一个笑脸上前几步搀住了打扮一新的的妙妍。

        “看看咱们莺儿,不仅人美嘴甜,手艺还这么好,这凌云髻挽的,如堆云叠雪,咱们小姐就跟那凌波仙子似的,怪不得小姐专门把你从大夫人那里要了来呢!”

        “哪有!”莺儿腼腆一笑,漾出两个甜美的梨涡“我只是一个粗丫头,雀儿姐说话文绉绉的,又是堆云叠雪,又是凌波仙子的,实在让莺儿羡慕得紧呢!”

        “哎呦你这丫头!”雀儿掩唇轻笑,终于知道小姐为何喜欢这丫头了,这小嘴儿,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偏偏语气真诚,丝毫不似作伪。

        “我可比不上你,一上来就将小姐一片芳心抢走,这幽兰苑啊,以后都没我雀儿的位置了!”说着雀儿拿帕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好了!”看着雀儿在跟前耍宝,妙妍顿时觉得因父母弟妹要回来的过于激动紧张的心情稍微缓了下来。

        “走吧,随我去门口迎接父亲母亲吧!”

        “是!”两人应声,见崔盈盈一副不自在的表情,也不张口说话。妙妍扫了雀儿一眼,看得雀儿心虚地嘟嘴低下了头。

        “盈盈啊,雀儿就是那个莽撞的性子,你就别生她气了,来,笑一个!”

        小姐都出面逗自己、哄自己了,再不给面子就显得过分、矫情了!崔盈盈“扑哧”一笑,看得雀儿悄悄松一口气,暗暗擦了擦额头,这俩姑奶奶都是招惹了就不容易哄好的主儿,她还真担心,崔盈盈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僵持下去……

        所幸,小姐今天心情好好。

        “小姐!”徐府外空无一人,雀儿有些不自在“小姐,我们来得是不是太早了点儿……点儿……”瞥见妙妍极具风情的凤眼扫过来,雀儿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们是我爹娘,等再长时间我都愿意,况区区几个时辰!”远远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巷子口,妙妍双手收在衣袖里,微微激动地紧握着。

        渐渐地,徐府其他的人都出了门,最先出来的,当然是徐怀瑾,毕竟,身为人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那个父亲素未谋面,他既然借了他儿子的躯体,自然要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而且……想到自己书房抽屉里那将近上百封或长或短的信件,徐怀瑾微微动容,每一封,字里行间都渗透着浓浓的拳拳爱子之心

        他是好奇着的,那样一个对儿子饱含深情的父亲,那个六年来虽远在千里却一直不断教诲着他的男人,那个莫名熟悉又亲切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还有那个偶尔问候一两句,字迹里满是温柔和思念的母亲,她,又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前世的他,从未知晓过,家,是怎样温馨的感觉?而这六年里,通过那每月一封的信件,他对那种感觉,开始莫名地思念着、向往着甚至觉得好生熟悉,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一般……

        六年里,他自认做好了一个儿子的本分。

        每月回信,写满自己的近况和对父母的担忧祝福;努力学习,不曾辱没了他们儿子原本少年英才的名头;寄些东西,抚慰父母担忧思念的心并聊表孝意……许是前世亲情寡淡从未付出的原因,所有这些做下来,他简直无师自通,甚至心底里为有着一个付出对象而欣喜着。他心里说着只是做做样子,可他也明白,他对那双从未谋面的父母有了感情和期待……

        期待着,他模模糊糊里曾经有过的期待爱与被爱!

        只是,他唯一感到做得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了!

        她是他的妹妹,却简直早熟地不像话,尽管这些年他也陆陆续续了解到三房处境艰难,却始终无法理解她对妙歌等为何如此戒备?

        这么些年,别人不知晓她对妙歌使了多少绊子,暗地里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何,只要她拿那双水润清幽的眸子淡淡扫他一眼,他就会失了所有主意,像个忠仆一般任由她、宠溺她!

        这样的事实让他着恼、让他郁闷、更让他无可奈何,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她知晓他的小把柄借尸还魂的他,并非本尊。

        可是徐怀瑾却忘了,前世今生,他哪里受过任何一个人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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