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
“你二人来此何事？”想着今晚接连发生的事，罗天成微有些奇怪，这不断来此的人，像是事先安排好一般，全都跟徐家有关，而且还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似互相攀咬一般，莫非
罗天成看向徐永安，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第一把火，莫非就是攘外必先安内，将萧墙内的一切污秽不堪一把火烧个干净？可惜，从徐永安面上他读不出任何讯息，能看到的，只是沉静似海的面容和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神而已。
这新任知州，不是个简单角色啊，罗天成叹息着。
“回禀大人，小人夫家姓张，小人夫家姓王。”两个婆子一次跪下陈述道“我们二人曾在三十年前为浔阳徐家的继室石氏和贵妾孙氏接过生。”
“大人，民妇记不得当年稳婆的模样了，她们恰好出现，怕是有人存心策划，用来污蔑民妇！”徐孙氏说着，目光狠狠瞪着聆音，显然，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过好在，这么一会会儿徐孙氏倒也镇定下来，事情过去三十年了，知道那件事的人并不多，就算这几人都死咬着她又有什么用，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她就不信他们能把她怎么样。
“禀大人，这是民妇的户帖，当年的接生记录有在官府造册，大人一查便知。”也是当年这俩婆子留了个心眼儿，按理说这接了钱还做了龌龊事，一般人恨不得当没这回事，哪里还会去官府造册？偏偏两人当初鬼使神差地按照规矩行事，想着三姑六婆都乃官聘，越是堂堂正正越是没什么说头儿，偷偷摸摸反而更惹人怀疑，谁成想三十年后居然歪打正着，用上了了！
当下罗天成派人拿了俩婆子的户帖去官衙记事处查证。徐孙氏心知这俩稳婆的身份确定无疑了，不禁心头焦虑起来，又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忘掉的一个事实
琴，那把琴上边可是还留着时间痕迹的！
不过好在，若非医术高超且精通药理的人，是不可能发现那把琴上留下麝香痕迹的，更何况，徐孙氏下意识地看向楼上的徐妙妍，既然那小贱人没病，指不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将那琴上的麝香消去了，思来想去，唯一能帮助那小贱人的，怕是只有那个琴师上官珞了，只怕他不是庸医反而是神医吧，可恨她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了！
徐孙氏下意识地抬头，却恰好望见，楼上鲛丝屏风旁的明艳少女对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嘲笑一般。
徐孙氏惊愕地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少女，居然闭上眼慢慢倒了下去……
“妍儿（姐姐）！”徐杨氏和徐妙姝的声音。
“妍儿妹妹！”罗夕瑶江雪儿的声音。
“小姐！”崔盈盈和砚秋的声音。
楼上的动静显然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徐永安和华烨然迅速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阵忧虑，而徐怀瑾则是一阵怔然过后，联想着今晚发生的事，目光里透着深深的怀疑。
“快，赶快搬个榻过来！再派人去请大夫！”徐妙姝指挥着墨夏和砚秋，将一脸苍白、疼痛隐忍的妙妍抬到了供人休憩的小榻上。
“表姐，怪不得外面都传妍儿妹妹体弱多病，看来是真的……”楼上寂静，江雪儿跟罗夕瑶咬耳朵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周围一片唏嘘，听得徐杨氏险些落下泪来。
楼上的动静只是一瞬，并未影响到楼下，罗天成审起案来可不是会被轻易打扰的，他面容严肃，仔细听张、王两个婆子将三十年前那场去母留子、偷龙转凤的戏码一一道来。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四楼放下帘子，将那大夫隔开，只隐约露出妙妍的手腕，那大夫约莫五十来岁，面容方正，仙风道骨，正是南门街济世堂的坐堂大夫，姓曹，早年师从过宫廷御医，医术在闵州远近闻名，他将一方帕子盖在妙妍手腕上后，便细细诊起脉来，越诊，眉头皱得越紧。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徐杨氏紧张问道。
曹大夫收了帕子，面色凝重，观此患者年纪不大，可体内……谁会对这样一个孩子下毒手呢，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可是教他怎么说呢，众目睽睽，众人得知其病，口口相传，怕是这位小姐从此嫁不出去了；可是不说吧，众目睽睽他若有心掩饰这小姐的病状，日后哪家若是不知情娶了这位小姐……
曹大夫还真是两难啊！
“令千金这症状，怕是……怕是……”
莫非病情严重到连大夫都不敢说了？
徐杨氏后退着，身子摇摇欲坠。
曹大夫知道自己的欲言又止引得这位夫人怀疑了，可是，要怎么说出口啊！
“没事儿，大夫，我体弱多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看不好，只是吃药维持，是不是又恶化了？”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妙妍轻声开了口，声音虽有些无力，却透着不屈。
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曹大夫有些不忍。
“大夫，妍儿她，是不是……是不是？”徐杨氏声音哽咽。
“夫人莫急，令爱她……她只是……只是体含麝香，不大容易治罢了！”
麝香？
在场的夫人小姐心下一惊，女子体含麝香，怕是会体弱、宫寒、甚至不孕，这知州大人大人的嫡长女，还嫁的出去吗？
不对，这徐家大小姐，是跟葛家订了亲的，可是刚才徐景芳攀咬知州夫人不成，且命犯七出，以徐家的门第和声名，势必是要和这样不堪的人家解亲的，而且有权利单方面、零责任地解除婚约，但是如今徐妙妍被曝出这样的症状，这解亲？
不管众人的心思如何转动，徐杨氏却如糟了晴天霹雳般，呆呆的，仿若失魂了一般。
“麝香吗？”妙妍低低笑着，仿若自嘲般“砚秋，把小画舫里祖母赏我的琴拿来给大夫瞧瞧，那琴，是……是大姑母遗留下的吧……”
低低的声音，微小，彷徨，却清晰地很。
“是！”
琴？
众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先前楼下聆音说的两个大龌龊，其一就是徐孙氏谋害原配孙氏不算，还谋算嫡女，将麝香配以其他药材浸入琴中，致使大小姐徐景兰体弱、怀孕、致死……
祖母赏我的琴？
大姑母遗留下来的？
看徐妙妍的表情，分明是徐孙氏故技重施，相同的伎俩又用到了这徐家三房的嫡长女身上，为什么是三房？搞不好，这徐永安还真是被徐孙氏偷龙转凤，和徐景芳调换了身份。要不然徐孙氏为何偏疼小女儿，不宠小儿子，这徐景芳，才是她亲生的吧！
而徐永安，则是继室石氏所生，是浔阳百年书香世家的徐家，正经的嫡子！
身份之正统可不是靠其母扶妾上位、庶子变嫡子的来历方式能比的！
三楼，偷眼瞧见砚秋抱着琴上楼，徐孙氏心头一揪，不禁恐慌起来，不，不可以，难道那琴上真的有麝香……
这厢，负责核实两个稳婆身份真实性的官差恰好回来“启禀大人，当年负责接生徐大人和徐景芳的，正是这二人！”
“徐孙氏，你有何话说？”
两个婆子早已将徐孙氏如何贿赂两个稳婆、如何让她们隐瞒偷龙转凤的事实以及如何安排她们远迁莲州的细节交代地清清楚楚、合情合理，虽然这两个稳婆不请自来有些可疑，但是，罗天成还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徐永安，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徐永安背地安排的，不然，这证人怎么来得这么凑巧！
“你可认罪？”看徐孙氏神情恍惚，罗天成又喊了一声。
“大人，她们一派胡言，民妇是冤枉的！”不得不说，姜真的是越老越辣，徐孙氏知晓自己破绽百出，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他们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她名义上还是徐永安这个五品命官的亲娘，虽无诰命在身，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冒犯的！
只盼着那小贱人是在装神弄鬼，琴上没有麝香，她也的的确确是在装病。
徐孙氏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地希望，徐妙妍的身子一直是好的。
“罗大人，妾身有话要说。”楼梯上，徐杨氏抱着琴走下楼，后面跟着曹大夫。
“徐夫人请讲~”罗天成客气道。
“是！”徐杨氏面无表情，唯有熟悉她的徐永安看出了她的真是情绪，贞儿很愤怒。
“此琴曾是公公的原配孙氏的陪嫁，后来到了大姑子徐景兰手中，大姑子出嫁不知为何没带上此琴……”
“是夫人不让大小姐带，说什么关心大小姐的身体，怕是这琴上的麝香被发现吧！”聆音插嘴道。
徐杨氏看了聆音一眼，点点头，是个有眼色的，顿了顿道“明历五年十月份，此琴被徐家当家主母徐孙氏做主赏赐给小女妙妍，至今已将近六年时间，曹大夫，劳驾你将小女的身体状况以及关于这琴的发现告诉罗大人！”
曹大夫近前，拱手道“禀大人，草民乃济世堂坐堂大夫曹时，是当朝御医沈文嘉沈太医的嫡传弟子！”
大堂顿时嗡声一片，谁不知道大殷王朝太医院的沈太医，曾在十年前治好了六公主殷无双的长眠之症，被瑞宗昭告天下，赏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封为太医院“供奉”，是彼时大殷王朝风头一时无两的太医，其高超的医术为天下尊崇。
以前只听闻曹大夫师从京城御医，只是没成想师从的竟然会是名满天下的沈文嘉沈太医。
曹时其实无意于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想着屏风后的少女，委实觉得其人太过可怜，此举也是意在取信于人，他是沈太医的弟子，所说之话自然诚实可信、分量更重，能为那少女讨一份公道，他心里会觉得好受些。
“经草民确诊，徐小姐体含麝香，为体弱、宫寒、早夭之兆，且已伤至骨髓，怕是难以清理干净。”
“什么？”徐永安沉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与徐杨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后登时一阵痛心，妍儿……
“而这把琴”曹时接过，语气不忿“这把琴用特殊的药水处理过，里面含有极大分量的麝香！闺阁女子若是带在身边、长期沾染，就会形成徐小姐那样的病状，很显然，徐小姐是此琴的受害者无疑！”
四下里怀疑的目光直直射向徐孙氏。
物证，这是物证！徐孙氏头脑一片空白，突然
“是景芳，是景芳那丫头！她说要掌控妙妍那丫头，要有个听话的儿媳，是她！是她！跟我无关！！！”徐孙氏瞪大了双眼，兴奋地尖叫道。
这徐孙氏，是疯魔了吗？
周围一片怔然，想来这谋害嫡女、偷龙转凤的状词是真的了！罗天成叹息着，暗自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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