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稻的方木

方木要在田里割稻。田就在山脚下，远远看去，那一丘丘的稻子像一张张黄毯子，空气里飘流着稻子成熟的声音。这个时候，村庄的内容多部分让稻子占领。

        方木手拿一把雪亮的划镰下到田里，也就是下到毯子边，田里早就没了水，脚板平稳地站在泥上，陷不到泥里去。

        方木想，我割稻不会怎么着的？方木就紧紧地握着从铁匠铺里打来的划镰。

        方木在割稻，也就是在割碎那一张厚实的黄毯子。

        方木像一只鸟轻轻地歇落在田里后，方木爹也来了。

        方木爹也跟着下田了。方木爹一手扔掉了手中的一小截燃着的纸烟，就说，不等了，开割。

        方木那让一件薄薄衣衫遮着的腰弯下去，这个时候的村庄没有一点吵闹，最先收稻的只有方木。

        方木就一手捻住那一株株稻，另一手里的划镰朝稻的腿部割去。这样的动作来回了很多次。

        方木想到了要伸一伸腰，他感到腰里像塞着什么，酸酸地疼。

        方木看看远处的稻，割到田那头，还不是一刻两刻的事。

        方木就说话了。方木说，我不想在村里干了，那广播员当得不顺心。

        方木爹没有站起来，听见了方木说的话。

        村主任找上门来要的你呃，他会害你？方木爹面前的稻子听见了方木爹的话。

        方木说，昨天，村主任做的事，我就想不开。

        你莫糊涂呃，你一脚在村里还没踏稳呢，村主任自然有村主任的套路，他还比你差？方木爹放了一把稻站起来说。

        方木说，那他也不能拿我做由头？

        割稻割稻呃，往后你会明白的。方木爹横了一眼方木。

        方木又低下身子割稻，使劲地抓住那一株株的稻，划镰割得那些稻脆脆地响。

        方木爹看在眼里，对割稻的方木说，你嫩骨头没绵劲，歇歇，脑壳里莫乱想。

        方木说，要歇一路歇。

        你先歇去。

        方木就势坐在了一把稻上。坐在稻上，方木看了看还在毯子边移动的爹。

        方木歇过一会后，又快速割稻，快速剪那张毯子，毯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瘦。

        方木爹斜斜眼睛看看方木，说，割完稻你就到村里去。

        方木说，不去，我想不通，明明是村里接待乡广播员的酒菜，乡广播员没吃没喝走人了，村主任就叫村干部来吃，完了还要我在单子上签字。

        方木，这事你可不许乱说，村主任是为你好呃，你想想，他不叫张三，也不叫李四，偏偏就叫上你。

        这是害我呃。方木抓着的一把稻没有割，只管说话了。

        一点也不害你，方木爹抓着的一把稻没有割，只管说话了。

        往后，我割我的稻，不求在村里，就是找不到事，我背起包包打工去。割完稻，我就把这事对村主任说了。方木割断了手里抓着的稻，沉沉地朝背后一放。

        方木，你不做广播员都行，村主任拉你吃饭的事你就莫说呃，要不我拿划镰割你的颈呃。方木爹割断了手里握着的稻，沉沉地朝背后一放。

        方木瞥了一眼爹，背又低下去。

        方木的手猛地一抽，原来是划镰挨着了，一根指头流血了。

        方木爹吼，脑壳里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不割着了？往后说不定还要割着心呃。

        天黑以前，那张毯子还剩极小的一块，方木爹起身要走，对着割稻的方木说，我到村主任那里说说，明天，你还是到村里去。

        方木说，爹，去了也白去，明天，我下田打稻！

        猪娘养的，要打你一个人打方木爹把话丢在方木的眼前丢在就要沉入夜色的村庄，那话像一截烧过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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