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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


夕阳的余辉是沿坡地向下延伸的。到远处,一条水在黄昏里细细流过,很浅。

        艮平嫂在地的高处收割麦子。

        密密匝匝站立的麦子,很黄很熟。艮平嫂停下来,看看远处的太阳,浑黄无力地挂在天边。她又朝坡地下边望去,看见亦保也在割麦,样子依旧地懒散。

        艮平嫂知道:这辈子是拴坏了亦保,让亦保守在一个窝里,没生儿也没育女,此生此世就为一张嘴,饱了肚子就下地,下完地就回小屋去。

        离地不远是一间小屋。屋早已疲惫和苍老,横在屋顶的枝条和茅草在夕阳下,也不说什么也不梦什么。艮平嫂更是明白:那些枝条和茅草,也是亦保从很远的山里头弄来的。

        麦子一把把在她手中放倒。

        艮平嫂狠劲地捻住麦子,狠劲地用镰刀割去。麦地向后空荡荡走远。忽然,麦地里窜出一只肥大的蚂蚱,歇在她的胸脯上。艮平嫂既不害怕也不奇怪,反而有一种亲近之感,看它那机灵的样子,艮平嫂想起什么。

        那时的麦子还没有黄透。那时的艮平的脸上仍有两片桃红一天比一天好看。垭内的人说艮平的姿色是那条水给的。

        水从山里流来,清悠悠的。天还没亮透的时候,艮平就喜欢上那水,梳头洗脸,那水也喜欢她似的在脸上走,一走就好看。

        某一天,垭里热闹了。说是来了个卖货郎,人生得极俊。说话做生意头头是道不走调儿,更让人羡慕。卖货郎沿着那水走进来,一进来就见艮平。卖货郎就不想走了。艮平也看卖货郎呆了:村里还没见过这样的伢!

        民平约卖货郎走走。

        卖货郎应声。

        从坡下朝上望。一垄连一垄的麦子,风吹涌动,高高低低的麦子惹着艮平的眼睛。艮平心里头一热。卖货郎心也暖了……麦地里猛地窜出一只蚂蚱,那蚂蚱歇在民平的胸脯上,好一会不肯走。卖货郎呆了,任天高,任云白。

        麦地光线是一丝一缕变淡的。艮平嫂脸上的汗水出来又落掉,望望坡下的男人,忍不住地喊:亦保。亦保。

        坡下男人仍不应声。只有风吹麦子的声音,只有麦子涌动的声音。亦保正朝那水边走去,身影一颠一簸。一簸一颠。

        艮平嫂捏住又放下手中的麦,站起身,望望落入远山的夕阳,心里不由得失望。

        水那边才是路。

        路通向垭外。垭外是个不大不小不老不旧的小镇,亦保常常从那条路上走出去又回来,总在小镇上拣件合适的衣服让艮平嫂穿穿,总拣好吃的蔬菜让艮平嫂高兴,弄得艮平嫂时时慨叹:亦保哪……

        亦保。亦保。坡地上空空荡荡,只有艮平嫂的喊声。喊声蜿蜒开去,每株麦秆上都像长出声音,吱吱喳喳落地都是喊声。

        小镇上早已没了人流,络绎不绝的赶集的人早已各自东西南北。昨天,亦保去找妇联主任,主动跟艮平嫂离婚。亦保回来跟艮平嫂说,妇联主任认为感情不好可以离。

        艮平嫂先是哭。哭完,她答应跟亦保离,只是担心那一地的麦子。

        麦子帮你收。亦保说。

        麦地里仍有风。夕阳的光线越来越淡了。艮平嫂觉得亦保跟自己分开,没有啥对不住自己的。只是苦了亦保,又叹息自己:悔不该拴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艮平嫂失望地望望身后横七竖八的麦地。这麦把连麦把扎起来,就是麦捆,挺沉挺沉,要是亦保不跟自己离。亦保是不会要她背一捆的,谁教自己答应跟亦保离婚呢?

        艮平嫂朝那条小路上望去。有个人影朝这边地里来。

        艮平嫂真不明白:走了为什么还回来呢?

        艮平嫂操起镰刀,使劲割麦。可是那影子并没有上来,只是站在亦保割麦的地方,又开始向前割麦。

        艮平嫂再看那人影,是亦保又不是亦保。

        艮平嫂心里,到底乱了。

        彤红的夕阳沉到山底。坡地里,两个人影一上一下地割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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