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十六节 八次机会（下）

“81:79（总比分：166:162）”。

        迈克尔单臂握拳，剧烈地摆动，除此以外无法表达他内心难以抑制的狂喜，而在此刻他又必须镇定的心情，因为比赛还没有结束。

        就在十分钟前，也许都没有人会认为思元有获胜的可能性。

        而从20分一直到2分，观众的呼喊不再喜气洋洋，而变得声嘶力竭，表情不再自鸣得意，而变得眉头紧缩，而此时的武胜的局势也不再遥遥领先，而变得势均力敌，情形亦不再高枕无忧，而变得危机四伏，

        “思元啊，你们应该感到满足了，能将武胜逼到这个程度，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搜索不到像今天这样让武胜如此被动的场面。”

        这是自开场以来的最小比分差距，纵观到目前为止所有比赛过程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武胜不可谓不尽力，但即便如此，在遥遥领先20分的时候都无法将对手完全击垮，现在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对手甩开。

        全场观众可以见证，每一次对手进攻，武胜是如何使尽浑身解数来阻止对手，在对手每一次得分之后，武胜又是如何一次次继续保持旺盛的攻势，希望将比分扩大。

        但比武胜的尽力更可怕的是思元的执著。它一直支持着思元一点一点不放弃任何机会地追赶。从韩冲羽无所畏惧的单骑闯关，到李馨足智多谋的勇灌三军，都始终贯穿着这股精神。

        看到球队陷入如此危机。一向略带得意的武胜主帅柯立恩也牢牢锁住了自己的眉头，心中虽怒火中烧球队被对手逼到如此境地，但也不得不暗自叹道：“思元。如果我生平有哪支最佩服的高中球队的话，那必是你们了。”

        少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柯立恩开始向场上球员咆哮：“你们究竟还相让对手得多少分，你们是武胜的球员，武胜！明白吗？明白吗？明白吗？？”即使柯立恩的三声“明白吗？”一声吼得更比一声响，也远难以宣泄心中的强烈怒火。

        场外环境的微妙改变，使两队的球员都变得极富好斗性。更应该直白地说是一种嗜血性。犹如受到鲜血刺激的极度饥饿的鲨鱼一般。

        “最后一分二十五秒。来做最后的决断吧！”王临洲面对李馨，宣战道。

        “仅以此球！”李馨说出四个字，字字清晰。

        “来了！”两队的核心人物展开最至关重要的一次对决。获得此次对决胜利者可能升入天堂。而失败者可能就此落入地狱。

        两人如两条游蛇般舞动，相互纠葛，缠绕，争斗。又互不相让。虽然残酷，但远远看去却似一段壮丽的景象。

        晓雪在场边远远望去，不敢眨哪怕一下眼睛。耳边又听到一段诗意地感慨：“我从前一直都听李馨执著，我一直在想那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是永不放弃，是一种毅力，还是不知疲倦的拼搏。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是一种藐视困难的勇气。不论面前的困难有多高，都敢去克服。最后站到困难之上，笑傲天下。”

        方文欣将轮椅上的池胜威推前一步，晓雪回望着李馨的另一位好友，回应说：“我知道，他是在顺利的时候都不容易察觉他的存在，而每每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强者，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他执著的时候，每时每刻都用自己的惊人表现感染着周围的人，也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

        “他就是这样一个平时默默无闻，却带领大家一直迈向最终胜利的人。”说着泪花又充满了少女的眼眶。

        “李馨，加油！”

        “思元，加油！”

        “加油啊！执著的李馨，执著的思元！”方文欣、晓雪，池胜威一同为球队高歌。

        缠斗许久的双雄，一直相持到篮下，王临洲向左使了一个眼神，正准备向右突破，李馨一步卡住位置，识破对方的诱招。王临洲微微一笑，背身靠住李馨，抗了两下又停住，向右跨出一步，意欲翻身投篮。李馨也正要卡过去，转而念头一转想到之前自己晃对手的那招，此时的王临洲也憋了一肚子劲，想证明自己不弱于对手的最佳方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下子想到这里，李馨果断地收回了正要冲出去的左腿，反而迈向右侧，果然王临洲如之前李馨的虚晃翻身跳投一般，转向自己的左侧，身体后仰，并跳了起来。李馨立即并腿，跳上前去，阻住投篮。

        怎料王临洲根本没有出手，反将球向后挪去，在头顶换手之后，左手低传给刚插入李馨身后的江成亿。

        江成亿接球，闪电一般地紧跟一个后转身，便晃过了卓一凡，和迈克尔直接一对一较量。

        两人双双跳起，迈克尔身高臂长，弹跳也不弱。江成亿处处劣势，但已经跳起便无需后悔，只见他空中向后仰去，右手始终持球紧贴脑门前，眼睛紧盯篮框和对手的封盖，直到确定对手的手无可能触及自己的出手并已经跳到最高点开始处于下落的时候，方才出手，此时后仰超过45度，完全靠着惊人的腰腹力量和滞空能力将迈克尔比了下去。

        承载着全武胜人希望的一球，缓缓向篮框划去。注视着这球的人也经历着天堂和地狱之间的挣扎。

        “唰――！”慢动作重放般地景象在每个人眼前闪现，继而在脑海中又一遍遍重复。

        球进了，干净利落！

        “83:79（总比分：168:162）”。江成亿为武胜得到至关重要的一球。而留给思元的时间只有1分05秒，武胜总比分领先六分。

        江成亿张口狂吼了一声。但李馨没有时间听他吼的是什么了，此时他的听觉已经丧失。他向夏俊大声喝斥着，要过了篮球。迈开大步。再度向对手腹地发起执著的攻击。

        王柯峰立刻上前阻挠，李馨狠狠地用杀人的目光瞪了阻挡者一下，王柯峰霎时被震慑住了，李馨紧接着一个大转身便将这名防守高手甩在了身后，一人独步冲向篮下。

        隋承安和王临洲也已经追到，两人双双跳起，在空中阻挠李馨的上篮。

        没有退路的李馨。凭着知觉听到有人在呼唤，在身后，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也如此值得信赖。李馨空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转身，将球传向后方，插上的队友手中。

        是夏俊，是夏俊。

        接过球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没有在三分线内。便从容起跳，将球运至胸前，额前到最高点，拨指，出手。动作一气呵成。

        “三分啊！”

        “是三分吗？”观众都议论起来？

        是的，是三分，一个三分球。还是那个杀手，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是个为了在你们都认为绝望的时刻唤起你们希望的射手！”

        球穿过篮网的心。也仿佛穿透了所有武胜人的心！

        “83:82（总比分：168:165）”。余51秒。

        “第六次，这是第六次入球。”

        战斗还没有结束。夏俊又再次将球队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思元得分后突然采用全场紧逼，没有任何信号，完全是场上球员的默契。死死卡住最重要的三个得分点：江成亿，隋承安和王临洲。

        此时绝对不能放对手打快攻，能多慢就多慢。并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全场紧逼防守，而是武胜赖以独步天下的绝活：全场紧逼盯人及夹击防守。

        李馨和迈克尔迅速包夹住持球的王临洲，杨靖龙锁住江成亿，隋承安也被卓一凡堵在接球范围之外。

        中圈附近的王临洲得不到队友的接应，被李馨和迈克尔越夹越紧，失去了传球空间，失去了移动空间，失去了视线，最后必将失去球权。

        “反击！”前场只有李馨迈克尔两人，李馨抬头看了一下记分板。直奔左侧45度角，他最熟悉的三分投篮位置。

        起跳、提臂、出手，是三分，又一个三分投篮。李馨放弃了前场快攻得两分的机会，而去投一个三分。这是一种王者的霸气，舍我其谁的勇气，汹涌澎湃的怒气，君临天下的傲气。

        不是李广的百步穿杨，也非李寻欢的小李飞刀，而是李馨的致命一击。

        “83:85（总比分：168:168）”。余35秒。

        落后了整场的思元在比赛末端的首度领先，对于武胜则可能是致命的。并在总比分上也已经持平。如果说之前武胜还一直握有一点优势的话，那么在此时，这些优势一点一点地都被思元磨的消失殆尽。

        35秒，经历了两场近80分钟鏖战的两队，再度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暂停！”武胜终于叫了他们本场比赛的最后一次暂停。也许柯立恩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个时刻，一直将这最后的机会放在最关键的时刻。毕竟之前思元的攻势太盛了，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在暂停后是否还能阻止思元的强烈攻势，但如果此时不叫暂停，武胜必将失去之前79分25秒所累计起来的优势。

        最后的斗争，从场上延续到了场下。168:168，胜利似乎已经距离思元如此之近，近到已经可以伸手可及，这样一个契机，五年来从来没有一支球队办到过的，75场高中联赛以来，没有一支球队办到过的：在客场击败武胜，获得CHBL全国高中联赛四强资格。

        李宵龙在用最后时间给队员们布置战术，可李馨头脑中嗡嗡直响，听不见任何声音，而背部的伤痛也开始剧烈地侵蚀起他的知觉。

        “是到极限了吗？真的是到极限了吗？不能再坚持最后一点时间了吗？哪怕仅仅是35秒的时间吗？”

        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落，李馨一边擦汗，一边觉得神志已经有些恍惚，一个映像映入他的脑海：

        “快点，加紧练了，明天就是参加奥运国家队名单确定时间了，谁都不想被刷下吧。”

        “分队训练，松涛、王斐、龚鲁明、孙峰武、张彬一组，李锋、黄云隆、黎亚光、徐晓梁、李宵龙一组。”

        分组比赛争夺得异常激烈，这直接关系到球员自己最后是否能入选国家队正选名单。

        “篮板，快攻啊！”

        “教练，有人倒了！”

        “谁倒了，谁倒了啊？”

        “李宵龙！”

        “让开，让我看看！”

        经过队医的鉴定，李宵龙右腿韧带撕裂性拉伤，将一年不能参加任何运动，才25岁正直当打之年的李宵龙因为伤势不得不离开了国家队，自此以后伤势始终没有好转，李宵龙不得不早早地离开了自己喜爱的篮球场。而那年中国国家队在奥运会上取得第十一名的好成绩，并有球员被NBA球探看中，但最后也是因为伤势而错过了加入NBA的机会。那年是1988年的世锦赛。

        三个月的等待，在我看来是那么漫长，每次看到队员们在场上满场飞奔时，在一边的我真是如坐针毡。渴望…渴望着飞驰在属于我的球场之上，迸发出所有的力量。而陪伴此时坐壁上观的我只有难耐的心情。

        眼看快要到康复的日子了，我竟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忘记了医生的千叮咛万嘱咐，疏忽了教练的苦口婆心，私自来到体育馆，独自打起球来。运球，突破，左转身晃掉一名防守队员，突然变向又甩掉一个对手，面对篮框起跳，以一个优雅的姿势将球轻轻放入。一边下落一边我陶醉于自己完美的动作时，而地板上的一小滩积水使我左腿和右腿再次错开了一个180度。

        “啊——！！！”

        ——痛苦的尖叫声响彻空荡的体育馆。

        那是2002年，上海交大的体育馆内，才刚满20岁的周峻毅再度拉伤大腿肌肉，失去了继续在校队参赛的能力。

        李宵龙，周峻毅都因为伤病而断送了自己美好的篮球生涯，而五年之后，命运又再次轮转到年仅17岁的李馨身上，李馨是否能够经受住头部和背部严重的伤势以及命运严酷的考验吗？

        “李馨，加油啊！李馨，站起来啊！你是执著的李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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