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冤家路窄

翌日清晨，白雾包裹飞花，凉亭中纱幔飞舞，美人丰盈饱满的身姿若隐若现。

        只是这美人的脸色有些木然，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呆呆的一动不动，精致的五官此刻毫无表情可言。

        年年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没反应，不由担心的试探着出声，“小曼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许是听见有人叫她，余佘曼回过神来，冲她扯出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喃喃的说了句，“哦，我没事。”

        她从袖中凭空变出一杯茶水，浅浅的啄了一口，似是压压惊，状似不经意的问：“年年啊，你昨晚一直在修炼？”

        “是啊，我觉得不困，修炼完愈发神清气爽，便没有停，这练着练着就天亮了。”年年过来挽起余佘曼的手臂，撒娇道：“小曼姐姐，我是不是进步神速，让你吃惊了？”

        “你何止让我吃惊，简直是让我震惊。”她微微叹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以为沾着皇家天子之气，绵延寿龄，又成功化成了人形，甚至炼出妖元，足以胜过这天下大半奇人异士了，没想到竟然被你这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打击。”

        年年调皮一笑，还没等接话，便听她接着说：

        “我送你那卷白玉的卷轴呢？你还我吧。”说罢缓缓伸出手。

        年年一愣，随后双臂挡在了胸前，一双秋水眸子中满是焦急，小嘴一扁，偏过头去，拒绝之意十分明显，嘴中还不满的哼哼，“小曼姐姐怎能这样小气，送人的东西竟要要回。”

        余佘曼先是一愣，看到她微微赌气，不禁扑哧一笑，“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这本内功心法你已经不需要了，这样等级的东西你还留着作什么。”

        “不需要了？”年年先是愣怔，后来双眼中涌上的惊喜如一泓清泉，在见到余佘曼欣慰的点头时，整个人都从原地跳起来，手舞足蹈的。

        “我打通了玉简中要求的那三条经脉！而且只用了一天时间！”年年简直要被自己的天赋卓绝折服了，她心中忽然不可抑制的冒出一个念头：这才像是川山仙主无殇上仙的妹妹嘛。

        “你这丫头，真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一天一夜，竟能打通三条大脉，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异禀天赋，果然令人羡慕。”何止是羡慕，简直让人觉得恐怖，她若只是个凡人还好说，但她灵气加身，生命力绵长旺盛，多年修炼下来，他日成就必是不可限量。

        看来要不得百年后仙界就要多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年年若加入门派斗争，整个仙界堪堪维护的平衡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她本身为妖，仙魔不两立，她虽然自问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但也和仙家不对盘，若仙界大乱，她也乐得看热闹。

        年年迈着轻快的步子，哼着小曲穿过皇宫雕梁画栋的长廊，迎面看见安王急急的走来。

        “安哥哥？这么着急，莫不是去见轸玉？”年年凑上去打趣儿。

        安王被她说的脸上一红，他横了年年一眼，心道这丫头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说起这种事怎能这般淡定，一点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和规矩可言。他哪知眼前这个看似不大的丫头在不知不觉间，已活了三百年不止，本身又非凡人，很有些“不通人性”之处。

        他掩面咳嗽几下，“我急着前去是因为父皇召我，说是今日百陌国太子与和亲使团到了，此刻正在大殿。”

        年年反应了一下，才想到这百陌国太子就是轸玉口中的皇兄。她点点头，“既然安哥哥有事，那快去吧。”说罢侧身让开路去。

        安王也没和她胡闹，只觉得今天的年年乖顺了很多，当下也没多想。

        年年待他走后，嘴角挂起一抹邪气而调皮的笑，心中思量，传说中轸玉的皇兄和那位修道高人终于来了，对于前者她不感兴趣，对于后者她心中忌惮。

        但此时知道这消息，不正是个好机会么，她先偷偷去看看这两人长什么样子。修道高人，她也算见过不少了，若他真是，她多少能有些印象，若不是，她也能松一口气。在皇宫的这些日子，她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打歪主意的道理——先下手为强。

        这样想着，年年一路尾随安王来到当日随轸玉第一次面圣的大殿，因为安王打后宫而来所以只从偏殿中拐入内殿，大殿周围守卫森严，年年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四处看不见的角落中藏着兵器冷冽的杀意，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里还是远了些，纵使我耳力好，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年年有些不甘心，她左右瞄了瞄，发现没人注意到她，身形一动，仿若一阵香风飘过，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不远处守卫的一个脸庞线条冷硬的侍卫揉了揉眼睛，方才好像见到一个小宫女站在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难道是秋天易乏，午后困顿，他心下咯噔一下，随后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皇上的安危，怎敢有半分倦怠！

        偏殿似乎是皇上临时休息的地方，装饰低调陈雅，四处挂着明晃晃的黄色宫帐，皇家威严无声无息的流露，为宽敞的大殿蒙上无形的威压。

        耳边隐隐听见说话的声音，年年心知此处离正殿不远了，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玉手触上高大的紫木屏风，好奇的向黄色帷幔后张望，淡淡的木料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皇上，只能看到此时宽敞的大殿上，立着三五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一身织锦，眉目俊朗的青年，谈笑间带着淡淡笑意，五官大气，不怒自威，年年仔细端量着，这个人的眉眼和轸玉有些相像，该是她皇兄了。有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哥哥，轸玉应该也很幸福吧，年年不禁想。

        视线向旁移去，年年惊喜的发现，老郝也跟着来了，他站在靠后的地方，想必是因为他的身份太低微。她又看了看其余几个人，她不认识，也没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最后，年年的目光定格在一道灰色的身影上。这道身影的主人站在太子的斜后方，又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长衣，被华服耀眼的太子一映照，根本没有半分存在感，以至于年年一开始就没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不知怎的，年年的目光中流露出探究之意，心中有一处隐隐而动，有一个模糊到只剩下轮廓的人影踏着苍凉的步子，朝她一步一步走来，呼之欲出。

        这时候，太子忽然向前走了半步，正巧露出那人垂首的侧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头向年年的方向看来。

        那样的精确、突然、犀利。年年只觉得一道利刃迎面而来，吓得她赶忙闪身躲在墙后。

        仿佛眼前突然降下一道霹雳闪电，刺目的白光只在一刹那将真相照亮，接着四周都黯淡下去，似是担心眼前人承受不住这令人惊恐的事实。

        年年的双手躲在袖中微微颤动，冷汗不知不觉淌下。只有一瞬，但已足够叫她看清那张令人绝望的面孔。

        真是冤家路窄，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了！年年暗自咬牙。

        竟然是他！怎么是他！

        修道高人，呵，果然是高人。

        就是他，出手狠辣想要取她性命。

        就是他，让她遍体鳞伤还不够，还想抢了她的竹笛。

        就是他，使诈逼得无殇只能亲手杀了她。

        厌恶和惊慌交替控制了她的身体和理智，此刻她只想抬脚离开，赶紧回到梨苑找到珠魅，逃出皇宫，逃出苍夜。

        她脚步踉跄，已是站立不稳，仓皇间，衣袖拂过檀木架子上一只羊脂玉瓶，年年大惊失色，想要接住却为时已晚。

        清脆的玉碎声落地，回荡在空旷的殿中，风声、大殿中欢畅的对答声突兀停止，无形威压随着羊脂玉瓶寸寸碎裂，荡然无存。

        年年伸出的手臂僵硬的停在半空中，她一动也不敢动，天性的敏感让她觉得背后那道目光能够穿过细密的布料和砖砌的墙壁，仍然停留在她身上。她怕一回过头，就撞上那目光的主人。

        “谁在那！”一道清朗声音含着诧异和气愤响起，竟然是安王，接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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