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滴水蚀肉

那少女回过头来，形容骇然。她小半边脸已经完全腐烂了，脸色枯黑，脱落的皮肤皲裂一片，裸露着森然的白牙，还向下垂着喇子。尽管她枯败的面容不易辨认本来面目，但陈皓天还是凭借她较为完整的右脸认出，这个丧尸少女根本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奕曦。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下去，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地。陈皓天立刻松开那丧尸少女，身体一侧，躲开她尖锐的爪牙攻击。一步跨出，已经准备向后方撤去，身后，战友们不停开枪，帮他掩护，扫死了一片丧尸。

        尽管有消声器掩护，但十来只枪管同时扫射，再加上陈皓天刚才大模大样冲入丧尸群的动作，已经吸引了周围丧尸的注意，它们纷纷张牙舞爪，怒吼连连，朝众人冲涌过来。

        “快撤！”

        陈皓天目光一扫，已经对情势清楚了然，见到这一片区域的丧尸都已经被惊动，正从四面八方赶来，他立刻比着手势下令，当下跳上车顶，带领众人朝丧尸较少的地方逃奔而去。

        道路上的车撞在一起，歪七扭八，或是首尾相连，已经汇成了一条废车的河流，一行人在车上飞纵跳跃，速度很快。为了躲避周围的丧尸，他们不得不施展浑身解数，狂奔不已。

        众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每个人在毒辣的太阳下都累得快要虚脱，陈皓天眸光凛然，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倏然一亮，停在一栋废旧的厂楼上。

        “进入！”

        陈皓天沉声下令，手势一打，示意众人从那矮矮的围墙跳入里面。众人看了看那还算稳固的铁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待全部的人翻墙入内之后，在废楼一层暂时停驻。每个人都坐倒在地，不停喘气，拿起仅有的矿泉水瓶，小口的抿着，面色黯淡。

        他们却不知道，这栋废楼，正好就是林奕曦他们昨晚停留过的蚕茧缫丝厂楼。只不过，他们今天一早去搜罗一趟物资之后，直接从附近街区的下水道走了，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让两拨人在最接近的地方，擦肩而过。

        “再继续找下去，我们的体力都消耗光了！”一个佩有中士徽章的特种兵无力地抵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眼中一片绝望，“这么多丧尸，我们十个男人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林奕曦一个女孩子？她很可能已经被丧尸同化了，就算没变成丧尸，也可能被丧尸吃掉了，恐怕尸体都找不全，还怎么找人？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放弃任务，立刻回基地吧！”

        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的特种兵军官，也不曾经历过如此可怕的末世，一天一夜的体力消耗，令他们疲惫不堪，周围残酷可怕的环境，让他们心生退意。

        “你说什么？”陈皓天怒吼一声，一把将那中士的前襟提起，把他整个人狠狠抵在墙壁上，“你竟然敢咒我的小曦死？”

        不待话音落下，一记重拳已经落在那人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陈少帅的杀伐果决，脾气暴躁，那是对外人而言的，对自己的战友，他从不会恶语相向过，更何况挥动拳头殴打下属，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众人见状，急忙上前将两人分开，被打的特种兵被人扶起来之后，也垂下头去，面露羞愧。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诅咒林奕曦死，只不过是身体疲惫不堪，心里压力负荷太大，让他情不自禁生出怯退之意罢了。

        陈皓天怒意凛然地盯着他，赤红的眼眸里盈满怒火，还准备上前再揍，被几个下属同时抱住拦下。

        “人还没半点音讯，你们倒起内讧了！”丛明逸从废楼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些东西，金丝镜框背后目光灼然，“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朝陈皓天举起手中之物，立刻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

        丛明逸手里拿了两件衣物，一件是短袖迷彩T恤，上面已经沾了一些灰尘，像是有人穿了这件衣服，曾在地上和衣而卧；此外，还有一条深蓝色运动长裤，要脏污得多，血迹和黑灰遍布，看上去像是普通的校服，上面印有林奕曦学校的图样。

        这里两样东西，一件就是林奕曦当睡衣穿过的T恤衫，而那条校裤，是孙雁红换下来扔在楼里的。

        陈皓天眼睛一亮，他猛地挣开众人的禁锢，冲到丛明逸跟前，接过他手中递来的T恤衫，反反复复查看。蓦地，他将T恤凑到鼻端，细细嗅闻上头若有若无淡淡的体香，很快，陈皓天的眼中闪过一道狂喜的光。

        “是奕曦穿过的。不会错。”

        陈皓天盯着手中低档的T恤衫，略有出神，语气却十分笃定。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微妙。

        他们对陈皓天通过嗅闻衣服来给出结论的动作，感觉有些滑稽。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们的陈少帅竟然还能充当一回警犬。

        丛明逸望着众人戏谑的表情，不禁抬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梁，眼中闪过一抹讪然的光。

        其实，在刚发现这件T恤的时候，他也曾拿起来，做过同样的动作。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和陈皓天跟林奕曦朝夕相处，却知道她身上有一股清淡若莲的独特体香，那种香味非常浅淡，清沁人心，只要多闻几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废楼里面还有几件脏衣服，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大家进去查看一下。”丛明逸朝灰旧的楼层指了指，又道，“还有，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大厅，发现了一些食物的碎屑，虽然很少，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是面包、鸡翅、饼干、酸奶、咖啡、方便面等物。这里大概有好几个人在此避难，但他们已经离开几个小时，面包屑已经完全干掉了。”

        “明逸说得对。”在丛明逸说话的期间，陈皓天早就进楼搜寻了一番，里头除了换下的脏衣服之外，并无其他发现。蛛网遍布，灰尘满地，看上去长久没人居住了，倒是大厅里，散落着一些食物的残渣。他眸光明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点头道，“小曦已经从学校安全脱身了，我们准备一下，立刻出去搜索！”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少女，确认她的安全。

        “可是，市区这么大，咱们只有十个人，要从哪里搜起？”丛明逸眉头紧锁，已经和林奕曦错过了，如果再贸然寻找，恐怕也只是徒劳无功。

        陈皓天稍一思索，忽然灵光一现：“你说，她如果逃出来，第一反应会是去哪里？”

        丛明逸一怔，旋即，也明白过来了，立刻点头：“对，如果我是奕曦，一定会先回林家别墅等待伯父救援的。他们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皓天，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从地面继续搜索，我请求直升机支援，先载回林家，看看小曦是否已经平安抵达。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一有消息，立刻通过军方卫星通讯设备联络。”

        陈皓天沉吟片刻，也认为兵分两路最为保险，当下便应允了。

        丛明逸点头，马上通过卫星通讯设备联通了军方，很快，直升机的轰鸣便在废楼上方响起。丛明逸带着两个特种兵上了飞机，匆匆赶赴林家别墅而去……

        当陈皓天和丛明逸带人赶赴学校，搜索地面之时，林奕曦一行人，已在盲眼乞丐的带领下，摸索着进入了附近街区下方的地下水道，朝林家别墅的方向进发。

        近年来，污染严重，为了防范下水道里可能产生的有毒气体，在进入之前，乞丐提出，让众人都拿了纸巾用矿泉水打湿，捂在口鼻上，可以一定程度隔绝有害气体。

        六月天时，毒阳似火，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

        地面上温度炙人，地表之下的排水通道里，却十分凉爽。

        冷飕飕的空气里夹杂着过剩的水分子，潮湿、微冷。进入之后，扑面而来的气味冲人，刺鼻的气体散发着一股股恶臭，虽与丧尸的腐臭不同，但却同样让人难以忍受。

        “呕哇……”

        刚从下水道井口进入黑漆漆的通道，褚秀已经抵受不住，蹲在地上一阵呕吐。

        除了忍耐力超强的林奕曦、杜轩，以及常年生活在此的瞎眼乞丐，还能勉强忍耐之外，其余人也纷纷皱眉，露出极为恶心痛苦的表情。

        “靠，太臭了……呜”褚秀刚骂了一句，刺鼻的味道又从鼻腔卷入，搅得她喉头一阵翻滚，再度蜷身干呕起来。

        “拿这个捂住，很快就会习惯。”杜轩眉头一皱，从身后的医药箱里拿出一条白色的纱布，倒上消毒用的医用酒精，递到脸色惨白的褚秀手里，面容冷肃，“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很长，你再也不是从前的褚大小姐了，要快点适应环境，改掉你的洁癖。”

        话音落下，杜轩下意识地朝身旁的林奕曦看去，见对方依旧面色如常，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并无过分敏感的反应，他眼底不由泛起丝丝柔光。同样是小姐，可在林奕曦身上，却看不到被娇宠出的毛病，在杜轩眼中，她那么完美，毫无缺憾。就连她穿反衣服、分不清方向这样的小缺点，也变得如同锦上添花，让他感觉对方越发单纯可爱。

        纪飞连忙附和杜轩的话，一边拍打褚秀的后背，一边柔声劝说着。孙雁红和冯军见状，连忙摁亮手电，给褚秀照明。

        褚秀憋了一口气，急急忙忙从杜轩手中接过浸满乙醇的纱布，捂在口鼻上，深深呼吸了一口。酒精浓郁清新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拯救了几欲窒息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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