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槛外长江……自流
光是看着他的动作，江离就已经猜测到了他的做法。他现在可以去想办法阻止剑迟，让剑迟无法挥出那剑式，不过，这就违背了他要学剑的初衷了。好不容易遇到剑迟这样将王子安的四剑掌握到了炉火纯青地步的人，如果要依靠让他挥不出最强剑式而赢过他，那也太无趣了。
江离所做的，是在调整呼吸。
“光靠那样半吊子的领悟，果然是赢不了的。”江离心中已经有数。
而剑迟，也是在凝神准备。
江离感觉到了他在调整状态。
“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剑迟悠悠而道。
江离已然明白，这甚至不是剑式，而是在天地同开，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
他再无迟疑，天地齐开，更进一步。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悲尽兴来，识盈虚之有数。”
剑迟听到江离的话，不禁一愣，因为江离念错了。原本的诗文并非是悲尽兴来，而是兴尽悲来。
但是看到江离那坚决的面容，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
江离是故意的。
江离篡改了诗文。
想必，他也同样篡改了剑式。剑迟参悟这里的剑经剑式数十年，什么样的剑式都已经熟悉无比。因此，用这里的剑式，是注定无法胜过他的。
江离修改了剑式，以此来对抗剑迟。
剑迟心中一动，对江离的应对产生了一丝赞扬。
他已浸淫这里的剑式多年，招式早已经达到完美，就算江离再怎么聪明，从他这里学到了所有的剑式，而且完美的复制了出来，依然不能赢过他。
剑迟猜测，江离复制一招两式是可以的，但要将一套全部模仿出来，那就太难了。
甚至于，即使江离将全部的剑式都模仿了出来，剑迟依旧不会慌乱。
因为学会了一种剑式，的确算是有点本事，但那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根本无关大局。
比如最简单的直刺。
即使是最简单的小孩子也知道大概的样子，经过精心钻研的人则是开始懂得了直刺之时如何才能使用出最大的力量。但是，应该在什么时候直刺呢？是在敌人进攻的时候，还是在敌人防御的时候？
就算江离完全学会了他的剑式，该在什么时候用出这剑式呢？这需要眼力，还需要经验，甚至，需要天赋。绝非是一两天就能完全摸清楚状况的。甚至于剑迟自己，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发现某一招剑式有新的用法。
所以江离想要改变剑招，以此来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故意用出不对的剑式。因为自己太熟悉剑招，说不定反而会中计。
剑迟在心中称赞江离的决断，嘴角却浮现了笑容。
“这样，就能赢我了么？那是因为你完全不知道这些剑式究竟有多么的强。”
剑光骤然而起。
剑迟已经逼近了江离，他的速度并不算多么的快，尤其是在江离的身法步伐之前。
但是，他的剑气势恢宏。
明明只是直至前方，却仿佛将江离所有的前路都给封死了。
甚至于，只是简单的剑式，就将江离的面前彻底笼罩。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先以上而攻下，转入腰间，这正是准备限制江离的步伐。
江离此时，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不退反进，以进攻来躲避。
剑与剑相交锋，发出了铮的一声。
剑迟手中的剑脱手而出。
但这却不是他败了，而是他早有预料的换剑。
地上插着的剑早已经落入了他的掌中。
连绵不绝的攻势随之而来，先是挥与划，然后是往返一带。
在江离刚刚避开之际，无数刺击恍如雨点。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面对着如雨点一般的攻势，江离仍旧不退，他不得不用上了阴阳转换的道理，却并非是用在身法步伐上，而是用在了剑式上。
似进实退，似退实进。明明是无数剑，却仿佛只挥出了一剑而已，好像是一剑挥舞，从未断绝。
这一剑，仿佛山川，连绵不绝，隔断了风雨。
“关山难越，皆是同道之人！”
一时之间，楼阁之中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是雨点击打在了窗外，听到了雨声，人却没有沾湿分毫。
西山之雨，终究未能越过关山。
随即，江离剑式一转。
“萍水相逢，不问何乡之客！”
悠然的一剑，自关山之外而来。
终于，剑迟不得不防守。
自戮道剑路之中，转成了陷道剑路。
而现在，已经转化为了绝道剑路。
剑迟向后一退，已经拔起了地上的剑。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他仿佛显得悠闲的一剑，缓了缓江离的攻势，然后，剑式一带，带上了的太极之中的道理，将敌人的进攻转化为自身的进攻。
化解了江离攻势之后，剑迟的攻势立刻反击了过来。
他一脚提起了地上的最后一剑。
江离的攻势，刚刚被剑迟引走，在此时，江离难以攻击，甚至，连防备都难以做到，还需要收回剑才能再次攻击。
而剑迟的剑已经逼近了江离。
“阁中帝子今何在？”
一剑直指江离。
“槛外长江……”
嘭！
剑迟尚未挥完剑式，那一剑还未到达江离的面前，却就已经被江离的一剑给轰了回来。
的确是轰了回来。
剑迟甚至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应该将江离的力道给引走了的，但是江离的那一击竟然仍旧充满了狂放的力量。
两剑交锋的瞬间，剑迟的身躯倒卷，飞了出去，一头撞在了墙壁之上。
他扶着墙才算是站定身体，但脑海之中，却仍旧是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就飞了出来了。
而直到这时，江离才缓缓收剑，悠悠开口。
“敢竭吾怀，畅疏短引；一言俊赋，四韵俱成！”
剑迟终于明白了。
“这是，这是将你我的剑式，统统流转为最后的一剑之中，在最后的一剑之中，早已经是具备了四道剑路的威力。但是，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王子安的剑式还不够完美吗？他明明是千年未有的天才，他的剑式理应是完美无缺的，为什么修炼了那么多年的他的剑式的我，竟然还会输！”
“而且，还是输给了错误的剑式。明明篡改了剑式，为什么还能赢？”
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解，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甘。
他艰难的扶着墙壁，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那不仅仅是一场胜负而已。他的一生，被称为剑迟。
因为他修行的太慢，在花费了正常人几十倍的时间，做到了天地齐开。
而他修炼剑路四道，花了整整一生。
而现在，别人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一声的努力给超越了。
这怎么能够甘心！
“如果不是这里有着缺陷，如果不是这里有着遗憾，如果不是这里缺少了至关重要的一个字！我不会输！”
他满怀不甘的伸手，按在了那唯一的一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砖石上。
那里，没有机关，没有隐字，空无一物。
“槛外长江……自流。”
那里，最终的一句，这最完美剑式的最核心一句，缺少了最关键的一个字，缺少了一点剑痕。让这完美的剑路，再无完美。
江离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道：“那里，本来就没有字的！”
剑迟愣愣的呆住在了那里，片刻之中，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悟了！”
“原来这里所留下的，是空无一物的，空啊！”
“槛外长江……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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