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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帝王谋


“爷,你怎么出来了?”

        “阿湛,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月亮要缺一角呢,它为什么就不能一直是圆得呢?”

        “爷,你喝醉了,月有阴晴圆缺,今天不是十五,当然会缺角啊!”

        景墨予抬头仰望苍穹之上的明月,忍不住吼了声:“阴晴圆缺,哈哈……小晚,你终是会离开我的,对么?”

        “阿湛,你说上苍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不公平,她明明不是我妹妹,明明不是!”

        “爷,小声点,我知道你心里苦,可这件事情只能烂在心里。爷……”

        阿湛扶着景墨予进屋。

        景墨予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就往腹中倒,酒精充斥着胃里火辣辣的。

        眼泪一点点自他眼角滑落,口中喃喃自语的只有一句:“父王,你吭了多少人啊……”

        泪光中依稀又回到了青涩的那一年。

        年少的景墨予玩心大起,露出一抹坏笑,“阿湛,这回我躲你找,你要能找到我,我就把身上的这块玉佩赏给你。”

        “你数一二三,数到十下后才能睁眼找哦。”

        躲在哪儿好呢?

        他可想好了,这回就躲进御书房内,他就不信了阿湛敢到父皇的御书房里去找他。

        兵部尚书撩袍正要往里走,被景墨予叫住了,“刘尚书,你这是要进御书房吗?”

        刘尚书躬身行了个礼,“臣见过三皇子。臣正要进去面圣。”

        景墨予眨着圆滚滚的眼珠,揪住刘尚书的衣袍,“我也去。”

        侍卫拦住他,“三皇子,可有皇上召见?”

        景墨予瞪了侍卫一眼,不悦地哼哼,“父皇想我了,让我进去等他,等他批完奏章,就带我去御花园玩,父皇没有召见我,我干嘛跑这儿来啊!”

        完了,完了,三皇子看起来有些生气,这个小祖宗可是皇帝捧在心尖上宠爱的孩子,或许有朝一日还可能荣登九五。

        知时务者为俊杰,侍卫连忙摆个手势,“三皇子,请!”

        景墨予得瑟地跟着进去。

        刘尚书进了屋,景墨予干脆躲到御书房外的石狮旁,搭着小脑袋坐在哪里等着。

        阿湛一个时辰内要没有找到他,十天内就不能再逼他念古词了。

        这回他可赢定了!

        很快地刘尚书出了御书房,皇帝也跟着出去。

        看着威严的皇帝渐行渐远,景墨予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好饿啊!刚才杏儿姐姐可给父皇端了糕点,不行,得进去吃上几块。

        景墨予蹬着小短腿就往里走,桌上果然有一大盘子的糕点哦。

        景墨予望着近在咫尺的美食,心里痒痒地,坐在黄花木座椅上,伸手举了快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门外响起脚步声,景墨予连忙往座椅下跳,白希的小脸皱成一团,完蛋了,父皇要进门了,怎么办才好呢?

        若是让父皇知道,他为了逃避念书,跑到这里和阿湛玩躲猫猫,父皇会生气的。

        不行,得赶紧躲起来。景墨予连忙俯身,躲藏到御书房的书案桌下。

        父皇又坐到案桌前批奏折,看着明黄的龙靴,景墨予撇了撇嘴,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奏折啊,真讨厌,他还要溜出去啊!

        “禀皇上,陈太医求见。”

        “宣。”

        世宗皇帝从奏折中抬起脸来,静静看着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太医,血样取回来了吗?”

        “皇上是九五之尊,你的血……”

        “无妨我只想知道,晚儿是否安好!”

        皇帝朗声道:“玉贵,取刀子来。”

        “皇上,龙体就紧。”

        皇帝没理会旁人的劝说,用刀划破了拇指,一滴鲜血顺指落在盛满清水的碗中,陈太医也把取来的血样放下。

        两抹鲜血飘飘,只见玉贵道:“拢,拢合啊!”

        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血液相斥,互相排斥……

        “臣,臣罪该万死!”陈太医颤颤跪下,“臣昨日就诊时就发现小公主,小公主右手上一块黑色的胎记不见了,且顽疾忽然间痊愈了,臣当时只是怀疑,不曾想……”

        “太医,何罪之有啊!哈哈……”世宗皇帝大笑,笑到撕心裂肺,笑到泪眼朦胧。

        “朕的女儿,天生就落下肺痨,天生如此啊!”

        陈太医劝道:“皇上请节哀,小公主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你如此。”

        玉贵握着拂尘禀道:“皇上,奴才听闻三天前姜王府起了场大火,无妄之灾把正在休憩中的姜家三小姐,烧死了。二姨娘只顾得抱着小公主冲出去,忘记了自家小姐,姜王爷大怒,这件事情至今还没有平息呢?”

        “华清,华清果然真得朕心。哈哈哈……”世宗皇帝又笑,如癫如狂。

        “皇上……”玉贵又唤了一声。

        世宗皇帝收敛情绪,俊脸漠然,抿着薄唇,手一摆,沉声道:“都退下吧。此事莫要对外张扬,违令者格杀勿论!”

        “臣谨记圣上教诲!”陈太医磕了个头,微颤颤退下。

        世宗皇帝掏出身上一块随身携带的弯月形玉佩,紧握住玉佩,忍不住痛哭流涕,“晚儿……朕的晚儿……””

        就在这个时候,御书房外的嬷嬷回禀道:“皇上,送给静妃娘娘的糕点又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皇帝的声音越发低下去,难辨情绪,“两年了,都两年了,她始终不肯原谅朕!”

        玉贵摆了摆拂尘,“桂嬷嬷,皇上知道了,你先倒下吧。”

        桂嬷嬷退下后,玉贵又道:“皇上,静妃娘娘是不知道你这些年来的良苦用心,若是娘娘知道皇上除小公主宗籍,让她入嗣姜王一脉的用意,她也就不会如此。”

        “她知道,她若知道晚儿得了肺痨,生无可恋,她怕是早早弃朕而去了。哈哈……玉贵你说朕是不是报应,朕杀华顺,灭了华氏一门。上苍惩罚我,要让朕的孩儿沉重这份痛苦。”

        “皇上,抚远大将军临终前的气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晚儿,自你母妃有喜后,朕就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迎接你的降临,这块玉佩就是朕亲手为你选的礼物,朕要告诉天下,你是朕心中的明月,朕要让你享尽天下尊荣。可你舅舅叛变了,他动了谋逆作乱之心啊!朕是天子,天下万民的仰仗,朕杀他,杀他全家,以敬效尤。朕要告诉天下,不管是谁只要是胆敢挑衅皇权的,都得死!”

        “你母妃恨我,她宁可饿死,也不要朕的一点点关心。你是你母妃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啊!可你生下来就有肺痨病,御医说你只有两三年的活头,你说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才好?江南御史奏报瘟疫,正好给父皇编造一个五月子祸国殃民的借口,让父皇把你过续出去。父皇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你终将离去,而你母妃她得活下去啊!你母妃是朕这一辈子唯一的挚爱,尽管朕有那么多的女人,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这般让我心动。她聪慧善良、知书达理,她不争,她了解朕,哪怕触怒朕,也要提醒朕哪儿错了。”

        “是朕先背弃了她,朕杀了她全家啊,朕对不起她,如今朕又夺走了她的女儿,让你流落在外,让你化为尘土。朕欠你和你母妃太多了。”

        “朕不怪你姨娘,是朕逼她的,朕威胁她,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就杀汐禾,她不得不为保全亲生女儿算尽机关,你说朕是不是十分阴险啊!哈哈……朕怎么都可以失去,朕不能失去天下,不能失去你母妃。”

        “朕欠你和你母妃的还不清了,再也还不清了!原谅朕自私,朕只想保全她,朕不要你母妃离开我,哪怕她恨朕一辈子,朕也不要与她阴阳两隔,朕不想失去她!”

        玉贵举袖轻拭着眼角的泪珠,感叹造化弄人,“皇上,小公主在天之临,一定会理解的良苦用心,她不怪你的。”

        世宗皇帝没有回应。

        屋内陷入沉默,一室寂静,只闻得窗外风声飒飒。

        “玉贵,晚儿葬在哪儿?”沉默了良久后,世宗皇帝终又开口。

        “皇上,小公主正以姜家三小姐之名葬在城郊姜王府陵。”

        “摆驾,朕要去看看我的孩儿。”

        玉贵恭顺立在一侧,看着世宗劝道:“皇上,起风了,眼看就要下雨,这个时候去姜王府陵不妥吧,而且皇上的安危……”

        “轻车简从,挑五六名御林军乔装后随行,朕今儿个就微服出访,朕要去送送她,送送朕的小晚儿……”说话间,世宗皇帝已大步走出御书房。

        御案下蜷身躲藏的身子,悄悄地抓出来,小墨予心底有股酸涩冒了上来,他伸开胖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角的泪珠,小晚,小晚死了,若是静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不行,一定要瞒着她。

        不,小晚还活着,从今天起姜家三小姐姜汐禾就是小晚,她就是!

        ————

        那一年清晨,他下了早课,就看到刚下了早朝的父皇,他正与姜王爷,一前一后走着。

        他冲上前去,“父皇,姜王是要回王府吗,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姜王府逛逛啊!”

        “墨儿为什么要去姜王府?”

        “静妃娘娘想小晚了,她出府又不方便,儿臣想替娘娘去看看。”小墨予偷偷观察父皇的脸色,见他的表情松动了许多,不由拉过他的手撒娇道:“父皇,儿臣能去吗?父皇,你就答应我吧。”

        世宗皇帝看了姜北一眼,道:“要是姜王同意,那你就去吧。”

        “姜王,你就答应我吧。姜王……”

        在他的死缠烂打下,姜北同意带他出宫。

        小墨予第一次踏进了姜王府,刚下了马车,一个清美绝伦的小女孩迎了上来,拉着刚下马车的姜北,甜甜地讨好:“父亲,我又写了幅字,你帮女儿看看吧。”

        小墨予挑挑眉,“你是……”

        小女孩睁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小女孩惊艳过后,微微一笑,“我是姜倾月。你是谁?”

        “你是姜二小姐啊!”

        小墨予脸上掠过明显的失望,不是他小晚儿啊!小墨予转身看了姜北一眼,“姜王,小晚呢?”

        他来是找小晚的,他想了很久,静妃娘娘那么想念小晚,如果他能为小晚画张像,回去送给静妃娘娘,静妃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府管事迎了上来,“王爷,户部尚书正在书房等你。你看……”

        “可我还有……”姜北看了小墨予一眼,正要开口拒绝。

        小墨予体贴道:“姜王,你去忙吧。你只要替我指个方向就行,我自己去找她!”

        “你要找五妹,我带你去吧。”小倾月自告奋勇为小墨予领路。

        姜北颔首,“倾月,那你好好陪三皇子。”

        小倾月看了小墨予一眼,露出友好的笑容,“我们走吧。”

        “唉哟,我的小主啊!你在干什么,快……快放下啊!”一个老嬷嬷手捧着盒糕点过来,阻止了正在搬花的小女孩。

        “秦妈妈,你不是说娘亲最喜欢海棠花的吗?我要把这盘海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娘亲念完经后出来就能看到,你说她会不会很高兴啊!”

        老嬷嬷抓过她的小手,心疼地抚着,“要搬也让我来啊,瞧你的小手都擦破皮了。你快去洗个手,我买来了两块你最喜欢吃的芙蓉糕,洗完手再来吃。”

        小未晚打开盒子看了眼,真得只有两块啊!

        小未晚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乖巧地问:“秦妈妈,我可以拿给娘亲吃吗,她念了一早的经,一定很饿了。”

        一个长相俏丽的小女孩自角落走出来,双手叉腰骂道:“我当是谁啊!五月子又在这里装模作样,真恶心。”

        小未晚皱眉看着她,“四姐……”

        “谁让你搬的花,这是我的,谁你搬的?”

        “四姐,紫园里好多花儿,你们不是都搬了,我就搬了一盆,还是最小的啊!”小未晚委屈说着,心道紫园里好多大盆的珍贵花儿不都让你和二姐房里的嬷嬷搬走了吗。

        “你也配跟我和二姐比,你这个五月子,你算什么东西。”小倾冷狠狠地将小未晚推了一把,小未晚踉跄退后了两步,手中的糕点扑通落地。

        小未晚连忙俯身去捡,小未晚的手刚够到糕点,姜倾冷的就一脚踩了过去。

        小未晚吼了声,“放开脚!”

        “臭丫头,得了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我和二姐,我们早就想给你个教训了。”

        秦妈妈抹了把眼泪,“四小姐,你房里的赏赐多,这两块糕点又不值钱,还不是你们吃腻的。老奴也没有几块银子,刚领了月银,也只够给五小姐买两块糕点。你就行行好,高抬贵脚吧!”

        小未晚站起来狠狠地瞪着她,“四姐,你干嘛踩着我的糕点。”

        “我就踩了什么着。你这个忤逆子,扫把星。二姐早就看出来,你一定会是我们姜王府的祸害……”

        “四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小倾月一脸怒容地从侧门走进,上前狠狠的拍了小倾冷一巴掌。

        小倾冷捂着嘴,呆愣住了,“二姐,不是你说……”

        “还不快见过三皇子。”小倾月向倾冷递了个眼神。

        小倾冷盯着这个长得煞是好看的男儿,不由心扑通扑通跳,好漂亮的男儿啊。

        “三皇子。”小倾冷花痴般地流着口水。

        小墨予伸手推开了倾冷,“滚!”

        “你,你说什么?”

        小墨予又瞪她一眼,“你给我滚!以后让我看到你再欺负小晚,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你是?”小未晚显然对这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感到好奇,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五妹,还不快见过三皇子。”姜倾月扬了扬嘴角,看她呆愣的模样,心中暗笑土包子,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我是景墨予,你就叫我三哥好了。”

        小未晚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三哥,我……我可以这么叫吗?”

        小倾月跟着轻唤,“三哥。”

        小倾月刚想上前去套近乎,只听小墨予又对未晚道:“当然了,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这赐给你的专属称呼。”小墨予摸了摸小未晚的头,笑若春风。

        小倾月觉得自己的呼吸不顺畅了,她原本高傲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黯然,眼睛深处射出一抹阴冷的光芒……

        “三哥,我有哥哥了,我有属于我一个人的哥哥了。”小未晚欢呼雀悦,神情单纯无邪。

        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丫头。

        小墨予凝着她,越发笑得开怀。

        第一次匆匆而来,拜会了二姨娘,也只是闲话家常,他突然忘记了来时的初衷。

        再后来,他就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往姜王府溜,只要提到为了静妃娘娘,父皇也不再反对。

        他见未晚一次又一次,却从来没有为她画像。

        她的眉眼,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一幅最纯真无邪的唯美画卷。

        只要他愿意,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能描绘出她的笑颜和神彩。

        “爷,你喝醉了,不要再喝了。”阿湛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冰冷地打断了他的回忆。

        从回忆中走回,景墨予推了阿湛一把,“我喜欢她,可我却不能娶她,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人,这种心情你是不会懂得!”

        景墨予扯着阿湛的衣襟,无助地看着他,“阿湛你的主意最多,你说我有什么办法阻止她,阻止她嫁人,啊!”

        阿湛皱了皱眉,冷漠地打断他,“爷,你醒醒吧,你不能娶她又能如何,你难道要看着郡主这一辈子待字闺中,变成老姑娘吗?”

        “可我不甘心,那个秦烨他很爱小晚吗,我对小晚的爱不比他少。他能给的,我也能给,我会倾其所有保护小晚,为什么到头来唯独我不能守在小晚身边?”他甩开阿湛,又喝了几口酒,脚步一踉跄便摔倒在地,连带着手中的酒壶,也打碎了。

        安远候府。

        这夜灯火通明,顾夫人守在儿子床身,痛哭涕泪,她什么也想不通,她从小就严格要求儿子,为他请最好的先生,尽全力栽培他,只为有朝一日,言儿能出人头地,为安远候府光宗耀祖。言儿争气,金榜题名,双榜文武状元郎,让她笑得合不拢嘴。言儿本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会情势逆转,到最后不仅前程尽毁,还没有落得好下场呢?

        事出有因,先是相国寺里,谨儿让姜倾月迷了心智,中了姜倾冷的圈套。

        再是他们愤愤不平,决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明明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为什么主角会从姜未晚,眨眼间变成了杜若雨呢?

        接着言儿让杜余冬打成残疾,再废了,终身不能行fang,不能孕育子嗣。

        他们顾家完了,从此后就这样断了香火,后继无人了。

        最后,汪云姬出现,再将这原本就一团乱的局面,整得更为混乱。

        可是这一切,看起来又那么的顺理成章,有理有据。

        对方下得每一步棋都能将他们置于死地,不留任何痕迹。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顾慎言长长叹息:“娘,我给你蒙羞了,我已经废了,从今往后只能成为你的负担。我这个样子,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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