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转眼间，当富家二儿媳妇已经五年了，金宝十三岁，二公子也二十二了。

        “金宝，吃饭了。”二公子向坐在房里笨拙的绣着花的金宝喊道。他微皱着好看的眉，不明白为什么大娘突然让金宝学绣花，让拿针比拿槌衣棒还重的金宝整天被扎得嗷嗷叫，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拿着不知明的绣帕给他看。

        低着头嘟着嘴走出屋子，垂头丧气的坐在石凳上，金宝完全没有食欲。

        将堆成尖的米饭推给金宝，“怎么了？快吃啊。”二公子夹起一块香喷喷的香菇放进米饭尖上。

        “相公……”十岁时她就改口叫二公子相公了，虽然两个人还没圆房，但老爷和夫人对金宝简直满意极了，命令全府上下都要尊敬这个还未及笲的“二少奶奶”。

        “嗯？”扒了一口饭，就发现自己的小媳妇好像有点不对劲，平日里吃饭第一大的金宝，今天竟然愁眉不展的连筷子都不拿。

        举起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她眨着盛满渴切的大眼望着二公子，“这次有没有看出我要绣的是什么？”

        轻咳了一声，二公子喝了口桌上的茶，眼神飘移的转一圈，再次定睛在那彩线纠成一团的帕子时脸上带着暖人的笑，“莫不是大牛种的芍药花？”嗯，看那五颜六色的线块块挺像的，不过那帕子擦脸会不会痛啊……

        金宝的脸儿一垮，“我去擦窗子。”

        看着她蹦下石凳，拖着沉重的步子轻过身边，二公子不忍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金宝，大娘让你学刺绣作什么？”把个好好的、精神的姑娘折磨得整日像个游魂似的。

        抬起含着泪水的大眼，金宝瘪着嘴说：“大娘说，再过一二年就准备让我和相公圆房了，人家新媳妇床上用的枕面、被面都是自己绣的，让我快些学起来。”

        二公子一愣，圆房？他和金宝？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他的眼神黯了下来。这些年有了金宝的陪伴，让本就在等死的他突然也有了活下去的愿望，每天看着这个精气神十足的小姑娘在眼前忙来忙去，觉得日子快得真快。但他可能永远无法尽为人夫的义务吧。

        “相公，我们现在没绣花的枕头和被子不也很舒服嘛，为什么一定要绣上花啊？”金宝摇着二公子的手臂问。

        回过神的二公子呆了呆，转而微笑伸出一只手抚上金宝的圆脸，她太能吃了，现在已经是个小胖姑娘了。

        “金宝若是不想绣，我就和大娘说去，花钱请人绣好了。”他要好好宠着这个小媳妇，在他有生之年，要把这带给他幸福的圆脸庞牢牢印在脑海里，他只要她快乐，他才能安心的离开。

        “真的么？”金宝眼睛一亮。

        “真的。”二公子笑着点头许诺。

        金宝开心极了，跳上凳子开始吃饭，本就胖胖的脸颊塞满饭菜后更显得圆滚滚的。

        “金宝，不学刺绣，跟我学识字可好？”二公子不停给自己的小妻子夹着菜。

        “识字比刺绣简单吗？”金宝咽下一口饭菜问道。

        筷子顿了一下，二公子说：“要简单多了。”——

        金宝回娘家探亲去了，北院儿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

        一黄一白两个身影坐在搭着棚子的石桌前，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

        “你媳妇几时回来？”黄衣的男人声音有些苍老。

        “她说今儿晚上就回来。”白衣的二公子把倒好的茶递到父亲面前。

        “这个媳妇你还满意吧？”富老爷看着儿子容光焕发的模样，很难想像金宝嫁过来之前，自己以为这个二儿子就这样废掉了。

        二公子指尖划着杯沿笑道：“谢谢爹爹和大娘为天启这样着想，如若没有金宝，我怕是早就黄土盖身了。”

        富老爷轻哼了一声，对儿子这种丧气的话很是不满意，“天启，你的腿废了，但你的脑子还没废。不要动不动就有死这种晦气的想法。”

        “爹爹教训得是。”富天启恭顺的点点头，“金宝还小，为了以防万一，孩儿有个请求。”

        富老爷听二儿子话里话外像在交待后事，便不开心起来，但又不忍心拒绝这个一向乖顺儿子的请求，“说来看看，只作万一之用吧。”

        “如若孩儿真的不孝走在您和大娘前头，希望爹爹能好好安置金宝。”二公子低眉顺目的再次为富老爷斟好茶水。

        看着棚外绵绵细雨，富老爷半晌未说话，二公子也不吱声，爷俩就这样默默坐着喝茶。

        “天命在京里当官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你和金宝正式成亲圆房那天让他回来吧。”突然，富老爷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二公子抿着嘴角笑了，他知道富老爷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相公帮我绣？”金宝举着绣花针张大嘴巴看着二公子。

        轻轻点点头，从针线箩里挑出一根线熟练的穿进针眼儿里，二公子接过金宝手中又已经是彩线交错的花绷，照她这样绣下去，怕是圆房那天到了也绣不出个像样的帕子来。

        “可相公是男人。”金宝搬来小板凳坐在二公子膝下，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相公的手像女人般灵巧的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只鸳鸯头就跃然布上，又换了几色线仔细绣了鸳鸯的锦色颈羽，二公子满意的拿起花绷左看右看。

        “这几天看你绣也学会了一些针法，看书累了倒不如帮你绣些东西，反正爹和大娘也不晓得。”二公子又在针线箩里翻找着合适的绣线。

        “那我们什么时候圆房啊？”金宝纳闷地问，前些日子回娘家时，她娘倒是支支吾吾的跟她说了一些，但她觉得自己早就和二公子睡到一张床上了，不就是早就圆房了。

        细细的绣花针扎到手指，血珠子滴落在鸳鸯图上。

        “别动！”金宝抓过二公子那根中指送进小嘴里吸吮着，用小舌儿舔了两下，“针扎到后用嘴吸吸就止住血了……相公？”

        二公子呆愣愣的看着金宝，一张白面皮上泛起红潮。

        “这个位置绣上红线吧。”二公子讷讷地抽回手，指着血珠滴落的位置说。

        “好啊。”金宝愉快的答道，她的相公可真好，还会帮她绣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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