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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教室亦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论长幼,不分场合。独善其身这种事,即使路遥马亡,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当刘日本问“哪位同学有兴趣有信心有能力当班长的请自荐”时,郭蕊举了手。

        不用转身,郭蕊都能感受到全班剩下的五十个同学的五十道目光化作了利剑,死死地插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哦,应该是五十一把剑,还有刘日本的。

        怎么滴?从小到大都是个平民百姓,读书的时候连收作业的小组长都没当过,跟那些尖子生班干部关系一般,分配劳动的时候不是扫巨大的操场就是搬巨多的书本,进入职场后那更是只有早到不敢迟退的份,请一天事假都得给更年期的女领导赔一周的笑脸,这气真是尼玛受够了。被压迫久了,有机会还不抓紧翻身农奴把歌唱?高中当个班干,大学就有更多的资本再当个班干,大学当个班干,就有更多的资本在求职简历里吹牛。简历的牛大,才有更多的机会进年终奖一百个月工资的牛公司。

        人生的竞争实际上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可惜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所谓年少无知。大家都是在毕业后写求职简历觉得无处下笔的时候才开始后悔,可惜已经晚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输在起跑线上。

        现在,郭蕊现在有了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面对全班同学夹杂着震惊、质疑、好奇的复杂眼光,郭蕊坦坦然地端坐着,高举的手伸得直直的,一直没有放下来。

        此时的教室里,安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见。

        一直号称“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的刘日本,也是第一次摊上这样的大事,以至于没反应过来。根据他多年的经验,班干部一般都默认由尖子生担任,成绩一般的学生,要么是有体育特长要么是唱歌跳舞特别好,不然没机会当班干。当然还是要走个民主选举的过场,先是自荐,国人都以低调谦虚为美德,一般都不会自荐,那就是相互推荐,推荐的自然也是几个老师默认的尖子生,然后再从这几个候选名单里,由全班投票选举出来,投票结果也是*不离十的。

        现在,眼前这个女生打破了潜规则。

        “你……你是……”直到有学生在下面小声提示,刘日才想起郭蕊的名字来:“郭蕊同学,你有勇气自荐非常好嘛,我们就是要民主选举嘛,现在请你站起和大家来说一说,为什么想要当班长嘛?”

        郭蕊不仅站起来了,而且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讲台。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竞选演讲:“首先非常感谢刘老师给了我这次难得的机会,我也很荣幸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个人的一些想法。”

        郭蕊特意顿了三秒,果然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很好。

        郭蕊继续说了下去:“部分同学也许对我不是很熟悉,抱歉先浪费大家一点点时间做个自我介绍,我是郭蕊,郭婧的郭,花蕊的蕊。在开学的摸底考试中取得了438名的成绩——”提到排名的时候,同学堆里响起了善意的笑声。郭蕊毫不介意地继续:“此前我也没有任何担任班干部的经历。班长应该是学生和老师之间沟通的中介,通俗些说,是负责给老师跑腿和同学发声的,因此我觉得不一定需要成绩特别好的学生才能担任。同学们——”说到这里,郭蕊加大了音量:“一直以来,我都为自己的平凡而自卑,我家境一般,长相一般,成绩也一般,请大家给我一个证明自己和服务班集体的机会,我对这份工作有热忱有自信,如果做得不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可以随时提意见,也可以随时把我撤换。而且我保证,我一定会在做好班干工作的同时,兼顾好自身的学习。我相信自己,也请老师和同学们相信我,其实我很棒!”

        郭蕊的这番竞选宣言算不上振聋发聩,但直接又坦诚,也赢得了同学们极其热烈的掌声。

        “谢谢大家的鼓励!”郭蕊环视着站台:“请问还有自荐的同学吗?如果——”

        还没有等郭蕊说完,刘日本已经迅速判断出来,形势一片恶劣!万一没有人自荐,班长的位置就要给年纪排名438名的学生担任了!这不是个笑话吗!刘日本及时打住了郭蕊,清了清嗓子说道:“郭蕊同学说得很好嘛,班长这个职位嘛,是应该给机会让更多的同学参与进来的嘛,这样吧,为了让大家有时间好好准备一下,今天先不进行投票,留到下个月班会再进行,好让同学们多准备一下。现在利用剩下的时间,我们先来讲讲昨天考试的情况。”

        教室里响起了轻轻的嘘声,刘日本分明是内定了班长人选所以不愿意当场选举。刘日本也听见了那些嘘声,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强压怒火,假装没听见。

        郭蕊心平气和地回到了座位,并没有失落。勇敢走出第一步,就应该给努力的自己点赞。至于结果,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有结果。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按刘日本的一贯风格,体育课一般都会因“体育老师今天生病或家里有事”而临时由语数英三大主科替换,有时候甚至直接就是突击测试,让大家苦不堪言。大约是因为才开学,而且刚刚进行了摸底考试,刘日本大赦天下,体育课真的上了体育课。体育老师倒也痛快,从仓库里拖出了个大箱子,足球篮球毽子都有,让大家自己玩个痛快。

        郭蕊婉拒了林静静一起打羽毛球邀请,她突然想一个人晒晒太阳。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实在太好了。

        躺在青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光,真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九月的阳光温暖却不炙热,晒得郭蕊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幸福。

        郭蕊闭上了眼睛,尽情地享受着一个人的日光浴。她给自己制定了非常严苛的补习计划,每晚都过了凌晨才躺下,期待在下一次的月考中能稍微让妈妈放心。况且,她还要——

        “啊啊,真对不起。”

        在郭蕊晒着太阳舒服得就要睡着的时候,被胸部冰冷的触觉惊醒了。嗯,准确地说,是被人用水浇醒了。

        郭蕊不慌不忙地睁开眼,面前站着的人是肖晓雨。肖晓雨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子里已经全空了。低头看了一下,整个上半身都湿透了。

        因为想安静一些,郭蕊特意去了旧宿舍楼后面草地。新的学生宿舍已经建好且投入使用了,学生早就搬走了,所以这儿平日里没什么人。所以,肖晓雨不仅恰好经过这里而且恰好把水全部撒在她身上——是不大可能的。

        其实也不用回想,郭蕊确定自己和肖晓雨没有任何过节,她们之前甚至连对话都没有过。

        综合以上信息,郭蕊得出的可能比较贴近事实的原因是:和竞选班长有关,和自己的自荐有关。但是,成绩倒数的肖晓雨显然不会是班长的候选人,完全没必因为这件事跟自己过不去。所以,肖晓雨这个举动证明了:她是某个班长候选人选之一的狗腿,而且,她的主子现在不开心。

        嗯,果然还是高中生,幼稚得明目张胆。

        嗯,好事情,证明自己有人气了,受重视了,不再是小透明了。

        郭蕊从草地上爬起来,对毫无歉意的肖晓雨淡定笑笑:“没事,我下次也会不小心淋在你们身上的。”

        果然,这句话让肖晓雨瞬间变了脸色:“郭蕊,你这话什么意思?”

        “嗯?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郭蕊看了下自己淋湿的上半身,估摸着日光浴是晒不成了。嗯,这种低等级的狗腿子,不值得对付,也没必要对付,对手也是得看分量的,轻易出手就降低了档次。至于生气,就更没必要了。

        挥挥手,郭蕊在肖晓雨愤怒而略带怯懦的眼神中离开了。

        “郭蕊是哪根葱啊?”在校学生会办公室里,梁蕾蕾怒气冲冲地对周颖丹说:“就凭她也想当班长?你怎么不自荐呢?”

        这位名为周颖丹的女生,简单来说,是女版的蒋君泽,高一(五)班最有可能冲击状元目标的人,如无意外妥妥的班长人选。

        两个女生,正在帮忙整理去年的学生会档案。

        听出好友口里的怒气,周颖丹温柔地笑笑:“蕾蕾,别这么说,让人听见多不好啊。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我并不是那么介意班长的位置。刘老师也说了,班长是民主选举的,如果同学们认为郭蕊同学可以胜任,我当然也会支持她,有机会的话,好好配合她的工作。”

        “你傻不傻!只有班干才能拿到市级以上三好学生的推荐名额,保送加分都很重要!”梁蕾蕾简直被周颖丹气炸了:“我还不是为你好!”

        “蕾蕾,真的不要紧。郭蕊同学有意愿当班长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我要继任,我也可以和她进行公平竞争啊。”周颖丹轻轻搂住梁蕾蕾:“走吧走吧,档案的工作明天再继续,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炸鸡柳。”

        听到周颖丹的话,梁蕾蕾的气消了许多:“可是下个月就要全班投票了,而且是匿名投票,万一大家都选了她呢?万一大家同情弱者,又图新鲜,那个时候要怎么办?”

        周颖丹笑笑:“那我就只好哭鼻子啦。”说罢,周颖丹做出了一个哭泣的搞怪表情。

        梁蕾蕾又好气又好笑,拉着周颖丹往小卖部走去:“好吧,还是我请你吃香草雪糕好了。”

        郭蕊,这个就是蒋君泽喜欢的女生吗?确实没有想象中简单啊。周颖丹拉着梁蕾蕾的手,转头望向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操场。

        我是不会让给你的,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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