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死门

天清寺本是皇家寺院，现已被钦宗封给郭京，作为他修行和排演六甲神兵的道场。

        寺中有一座长约百米的宽阔高台，因附近曾居住繁姓家族，故称繁台。繁台上建有六棱砖塔，九层八十米，比开封铁塔还要高，汴梁小儿常歌：“铁塔高，铁塔高，铁塔只到繁塔腰！”

        每当清明，繁台之上桃李争春、晴云碧树，汴梁人便担酒携食而来，至此踏青郊游，饮酒赋诗、看舞听戏、赏花观草、烧香拜佛，尽情享受春日美景。

        而今寺内一片杂乱，六甲神兵无人管束，四处乱走、吃喝饮食、随地便溺，唯有繁塔是最后一片清净地。

        郭京请两位使者入塔。

        塔底层置放着法事所用诸般器具，林不看见两只香炉，朝方白使了个眼色。

        方白点头，径自走向炉边，各自伸手捞了一把，将吸附在内壁的两个微型空气投影仪收取回来，纳入袖中。

        见郭京好奇，林不正色道：“因有仙人下凡，此二炉受了仙气，凝出丹药。”

        仙丹？郭京立刻眼睛发亮！

        “勿要心急，丹药自然是你的。”

        方白回来，将袖子里两个仪器交给林不。但在郭京看来，两人交接的必是丹药。

        林不将仪器装进袖袋，换成药丸，亮出手掌。

        掌中两枚晶莹剔透的仙丹，看得郭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此物当冲水而服。”林不道。

        方白适时递过半瓶纯净水，瓶盖已经打开。

        林不将两枚仙丹装入不坏水晶软瓶，再交给郭京，“此丹入水即化，药性散入其中，饮之可增神智、消疲劳、治百病，有仙根者或可魂魄出游，饱览仙界之景。尝尝吧，一次不可多饮。”

        郭京接过塑料瓶，喜不自胜，忙不迭喝了一大口。纯净水和药丸都没什么味道，他却喝出了甘甜醇美。可使者说的那些神效他还没体会到，或是仙丹尚未起效？

        方白把瓶盖也给了他。郭京把水瓶盖好，宝贝似得揣入怀中，请两位使者同登高楼。

        郭京走在前面，方白在后面，小声问林不，“你给他什么药？看着像……”

        “药是自制的，一枚大力丸（苯胺类）、一枚吐真剂，正好试试合用是什么效果。”

        “干得漂亮！”

        顶层落座之后，几名道童上前奉茶。

        三人分两边对坐，都不说话，观道童点茶。

        一个道童炙烤茶饼，碾磨茶粉，过罗细筛。

        另一个烧水，待水沸两遍，茶粉已备好。

        第三个冲涤茶盏，泼掉热水。趁着茶盏余温，拨入茶粉，少少注水，调成茶膏，然后他一边注水，一边击拂茶汤，连拂七次，每次力度、方式都不一样，直至浓度适中、乳花汹涌方止。

        道童捧上茶盏。方白二人尝了尝，皆皱眉不止，实在是喝不惯。

        郭京见使者不喜，赶紧让道童下去，小心翼翼问道：“两位使者想必在仙界喝惯仙茶，这人间俗物实在是怠慢了……”

        林不摆摆手，“无妨，我二人皆是上界仙人一缕分神，既附身于凡人皮囊，这仙凡之别看得也不甚在意。”

        不甚在意，就是还有点在意咯！郭京心里如此想，嘴上还是不住夸赞“仙人胸襟果非凡俗所能忖度”。

        “两位使者，那功德之事……”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方白冷哼一声，面如寒霜。他因为没学会大宋官话，只能装作冷淡性格，自跟郭京见面，一句话没说。

        林不摇了摇头，“此事，不急。”

        他们不急郭京急啊。据他混迹江湖的多年经验，两人这是在拿捏他，等他表示呢。

        可仙人喜欢什么？难道送财帛女子吗？会不会被认为道德败坏，失去飞升机会？啊，真是头疼！

        三人又默坐片刻，方白都觉得有点尴尬了。

        林不一直在观察郭京服药后的反应，觉得时机到了，终于开口：“郭京！你曾为宋皇演生死门之法，今日能否为我二人演示一番？”

        “生死门”是郭京自主研发专用来糊弄人的把戏，怎敢在仙人面前卖弄！若是平时，他自会百般推堂，但这时也不知怎么地了，心里竟升起一股勇气来——“俺连大宋官家都骗过了，还骗不了两个仙人？不对，是仙人的一缕分神！”

        “好！”郭京一口应承下来，“那贫道就不忝粗鄙，献丑了！”

        道童将道具送了上来，包括：花猫一只、老鼠一只、粗大毛笔一支、石灰粉一罐。

        郭京嘴里念念有词，用毛笔和石灰在地板上画了个大圈，然后从笼中取出老鼠，丢进圈子。那老鼠在圈内窜来窜去，就是不出圈。

        林不轻轻鼓掌两下，偏头跟方白耳语：“驱鼠药！”

        见到林不鼓掌，郭京以为得计，把猫咪放了出来，口里念诵不休。

        花猫对老鼠视而不见，竟然只围着石灰圈子打转。老鼠面对生死存亡，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就是不敢逃走。

        郭京竖起单掌，尽显高人做派，唱诗曰：“一圈分猫鼠，永世不往来。”

        林不面无表情，道了一声“好”。

        方白趁郭京转身，跟林不轻声道：“猫薄荷！”

        猫薄荷又名拟荆芥，有刺激神经系统的功效，很多猫对它的气味非常敏感，闻到就追着跑，哪管老鼠老虎！画圈时，内环洒一圈驱鼠药，外环撒一圈猫薄荷粉末，法术就成了。

        郭京再次提笔，在石灰圈左右各画一个方框，表示为门。左门上写了个“生”字，右门上写了个“死”字，唱曰：“猫从生门入，鼠向死门开。”然后他劲喝一声：“去吧！”

        花猫从生门窜入，不去抓老鼠，而在圈内乱跑，老鼠逃向死门，却在方框内不肯出去，停停转转几圈后，竟侧倒死掉了。

        若有村妇愚夫见了这法术，定以为郭仙人一支笔可判生死。

        郭仙人志得意满，向两位使者一躬身，“仙长满意否？”

        林不没理他，从袖里取出一支类似钢笔的仪器，扔给方白。

        方白绕过躬着身的郭京，来到“死门”前。他蹲下用笔尖沾了一点粉末，等待数秒，“便携式食物毒性检测仪”便将报告发送到“猫眼”上，以文字显示。

        这个仪器是林不每天都用的，他怕死得很，吃任何东西前都要检测一遍。

        方白速读完报告，把“钢笔”还给林不，“黄曲霉毒素，毒性是氰HUA钾十倍，从棉花种子里提取。另外，死门里有瓜子粉末，是诱饵。”

        林不微笑着点点头，“多谢！”

        两人交谈用的是普通话，郭京没听明白，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两位使者。

        方白一巴掌把他拍倒。这下用力很巧，虽然把人打趴下，其实没有真正伤害，也不甚疼。

        郭京本能地想爬起来，就听到林不用官话问道：“你从棉花种子提取毒素，要做何伤天害理之事？”

        明白法术被拆穿，还被误认为“制毒害人”，郭京大惊失色，干脆长跪不起，叩头不止，“仙人容禀，仙人容禀……”

        郭京大把年纪，却在药物作用下，开始反思自己的一生，自我批评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惨地步，算很不容易了。但两人没时间听他絮叨，拆穿法术为的是打消他的气焰，询问更关键的东西。

        “生死门，”林不沉吟，“猫鼠小道耳，若钦宗只因这等把戏便将统兵之权授人，未免儿戏。”

        他用脚尖踢了一下郭京，让他起来，又问：“你曾宣称身怀佛门毗沙门天王法，可是真的？”

        郭京的身体瞬时僵住了，仙人问这个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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