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杀伐 上
“世子爷回来了？”靖国公目光一凝，随后立刻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正定定地看着面前那泼洒了一半燕窝，仿佛很是入神地盯着那描银粉彩茶碗，片刻后慢悠悠地道：“老婆子我很久没有看见大孙子了，且让那孩子到老婆子这里来吧。\[*天阅文学城tyx\]”
靖国公仿佛稍松了一口气，对着金玉点点头，金玉立刻退了下去。
看着金玉走了，老太太又看向了靖国公，摸出一串佛珠来慢悠悠地拨着，一字一顿地道：“韩氏，不能留了，西凉家不能再出一个茉姐儿。”
说罢，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靖国公眼底掠过一丝不忍，但却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退出了老太太房间。
宁安看着靖国公出来，上前低声问：“国公爷……。”
靖国公闭上眼，揉了揉疯狂跳动着太阳穴，试图平缓一下自己混乱心情，却没有什么效果，随后他道：“本公不想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否则……。”
宁安看着靖国公满是血丝眼底，立刻沉声应了：“是！”
……
“世子爷到了！”
鸾寿院门外传来丽姑姑似含笑惊喜声音：“老太太盼了三年，到底将您盼回来了。”
“姑姑，老太太身体可还康健？”接下来传来了青年男子爽朗有礼声音，令房内老太太冷漠阴霾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杵着拐杖上官姑姑扶持下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刚开了门，细雪纷飞间，便见一个飞眉秀目，挺鼻薄唇，一身银甲，肩膀上披着黑狐大麾，身材颀长少年将官正提着剑站丽姑姑引领下往她房里来。
老太太看着那少年将官，仿佛有些看不清楚他眉目般，微微眯了眯眼。
倒是那少年将官先发现了老太太站门口，立刻高兴地加脚步迎上前去，随后露出欣喜笑容，躬身抱拳激动地唤了声：“孙儿西凉靖拜见祖母！”
老太太连上前几步，眼含泪花地扶起了西凉靖：“好孩子，让祖母看看你，这些年替你父亲边关上，日夜风沙催磨，真真是瘦了！”
西凉靖三年前追随靖国公领着三十万大军前往雁门关迎战犬戎大军，历经大半年恶战后，将犬戎逼退百余里不敢来犯，而后九千岁便连下三道金诏将靖国公调回了上京。
靖国公则寻了由头令西凉靖留雁门关。
如今已经是第三年，到了不得不换防之际，靖国公到底不敢顶着这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罪名，无奈之下只得将西凉靖招回。
西凉靖眼眶微红，但仍旧是露出一个极为爽朗笑容来：“祖母，孙儿可是长高了，长壮了，如今已经是个参将了呢！”
上官姑姑看着这对祖孙，笑道：“老太太，世子爷尚未解甲就来见您，可不能让他这门口说话，何况您身子可也受不得这风雪催磨呢！”
老太太这才擦擦眼泪，笑道：“都是我这老太婆糊涂了，进来，乖孙儿。”
说罢，她便牵着西凉靖手一路进了自己房内。
进了房，金玉和金香都上来替西凉靖解开沾满雪花黑狐大麾，又为他解下甲胄。
上官嬷嬷取了件银鼠裘衣为西凉靖披上，笑道：“这是老太太早两年前冬日里特意为你做，连着接了三年都为您加长了些，如今应该正合适。”
西凉靖一边披上一边感到地笑道：“真很合适，孙儿谢过祖母！”
老太太等他穿好，这才将他拖着坐自己暖炕上，让上官姑姑拿了一盏热气腾腾燕窝给西凉靖送过去，她笑道：“喝，暖暖身子。”
西凉靖并不喜甜食，但体贴老太太一番心思，便也端着燕窝用了，随后笑道：“都是祖母有心了，祖母看着身子是极康健，只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可都安好？”
因为西凉靖镇守边关，这年月送信少都要两个月，何况韩氏一直不让西凉靖参和内宅之事，是以西凉靖根本对西凉家内宅这大半年里翻天覆地变化完全不知。
老太太手上拨动佛珠顿了顿，随后淡淡地笑道：“你父亲身子还是老样子，总是为朝内之事日夜烦忧……。”
西凉靖闻言，俊逸秀挺眉目间掠过一丝杀气，立刻咬牙道：“那阉党祸国，总有一日，待我取了那阉党狗头祭军旗！”
老太太目光忽然一冷，定定地看着他：“靖儿，不得妄言，休要或从口出！”
西凉靖这才惊觉这里不是肆无忌惮边关了，便有些无奈地呐呐道：“是，孙儿不敢了！”
这些年边关历练，让当年狂放少年也收敛和成熟了不少。
老太太这才继续垂着眼叹了一声：“你母亲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加上心疾病，所以身子不太好，你若得空就劝着她些，男儿三妻四妾，不过是寻常事，自寻烦恼，不过自毁身子，还有*份。”
西凉靖一惊，母亲身子不好？
随后他立刻道：“母亲……她……孙儿一会子去看看母亲。”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只冷冷地道：“你母亲这些日子静养，修身念佛悔过，你就不要去叨扰你母亲了，等过些日子再说罢。”
西凉靖顿时怔了，想要求情，但是看着老太太完全冷着脸，竟然没有丝毫方才迎接自己时候欣喜与激动，他就住口了。
什么念佛悔过，不过是变相禁足了。
他是知道韩氏气性大，磋磨了不少父亲小妾，只是原本小妾就是伺候主人与主母玩物，父亲与祖母甚少过问。
若非是母亲这一次太过分或者因为什么得罪了老太太，也不会被禁足，只是……
西凉靖还是顺从地拱手道：“是！”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从今儿起，你这孩子就祖母院子里住三日！”
西凉靖楞了楞，随后苦笑：“是！”
祖母果然还是一如从前耳聪目明，发觉了他打算乘着夜色悄悄去探望母亲。
一直以来人人都说他母亲才是府内权势威重，敏锐犀利主母，但他却一直觉得祖母才是国公府邸里聪明女人。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笑了：“行了，你这猴儿崽子不必夸老婆子，且去后面梳洗一番就去拜见你那父亲吧，他可也是等你等了许久。”
说着打发了丽姑姑一同陪着西凉靖到后院梳洗去了。
西凉靖刚走，上官姑姑就面色凝重地匆匆进来伏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太太原本捏着佛珠手一下就碰了桌子上，那翡翠佛珠哐当一声响起极为刺耳声音。
老太太握了握佛珠，仿佛压抑着什么怒气一般，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叹了声：“冤孽，去把茉姐儿给我请过来！”
……
凝香阁里，用了晚餐，西凉茉坐湘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桌上小胖鸟肚子上殷红羽毛。
小白四脚朝天躺一块小蒲团上面，被摸得昏昏欲睡，头顶上羽毛都瘫软开了成一面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西凉茉手背。
白玉进来传了老太太有请消息，就退了出去。
西凉茉懒洋洋地对着一边正做针线活白嬷嬷道“老太太果然让人来请我了。”
白嬷嬷有些疑惑：“嗯，大小姐可知道为何老太太要请你？难道是黎三太太过河拆桥告发了大小姐？”
西凉茉才仿佛不经意道：“大概是因为我这非国公爷所出女儿，却胆大妄为地害死了西凉家主母韩二夫人罢。”
白嬷嬷脸色一白，手上阵线包立刻落了地，她立刻看向西凉茉，声音有些尖利地道：“谁说你不是靖国公女儿，大小姐，切不可听外人胡言乱语！”
将白嬷嬷有些发抖动作和过于激动态度看眼里，西凉茉坐直了身子，看着白嬷嬷目光锐利地道：“是不是胡言乱语，茉儿也不知道，只是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就算不善，也必有七分真意，这就是韩氏临死前告诉我，嬷嬷，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解释一番么？”
若她真是蓝氏与情人偷情所生，那么她就可以理解为何靖国公会对自己亲女这样态度，而韩氏憎恶也并不奇怪了！
至于蓝氏，也许对于她而言，西凉茉这个女儿只是她*之下一个耻辱象征。
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站这里，对着靖国公府邸一门如此大加笞筏？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淡淡倦色和黯然，她仿佛再也不能忍受一般，一下子握住西凉茉手，对着她一字一顿厉声道：“大小姐，你要记住了，不管外人怎么说，哪怕是靖国公都不承认你，你都要记住，你身子里流着是他和蓝翎血，你是真正国公府邸名正言顺嫡出大小姐，是威震天下蓝大元帅唯一血脉！”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白嬷嬷，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心虚，但却只能白嬷嬷眼底看到无忧伤和痛楚，还有一种执着。
就这么对视了整整半刻，西凉茉才轻轻地点头：“我信你，白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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