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年青的纳萨佳王的战马在军阵的中央靠前,由贴身的近卫所守护,与正面不断冲击进鼻腔中的腐气来源相距只不过几里。
他咽了口唾液想要润下干涩的喉咙,紧握着长刃的手心已经汗湿,双眼却不肯移开那片不断惨嚎与飞舞起断肢血浆的战场哪怕分毫。
寒冷的风刮着肌肤,滚滚的雷鸣隐秘于头顶的黑云之上,偶尔传到耳边的轰然压迫着太阳穴附近的神经紧绷的跳动着，合上心脏的节拍,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正当天马不断焦躁着喷吸着灼热的空气时,一名天神策马狂奔而来，高举着阿修罗王的战旗，并带着破碎且嘶哑的嗓音吼道：“ 萨拉尼尤已经损失过半,纳萨佳族准备进攻！”
“纳萨佳听令！” 纳萨佳王立刻大声亢然而应，并一抖缰绳，瞬间冲出战阵，“所有战士！紧随着我！”
“箭阵上弦掩护！”他高举起长刀，大吼道：“左右锋分开！准备冲锋！”
“王！”
“王！”
“王！”
伴着纳萨佳族战士们一声声的应允，尘土在天马的马蹄下四溅开来。
云端上俯视而去，纳萨佳族的骑兵由纳萨佳王的位置开始分裂，向着战场的两侧快速演变并逐渐排开了一条长直的队伍，向着战场不断推挤。身披纯白披风的天神们挥舞着武器，咆哮着狂奔。
腐朽浓郁的中心上雾气仿佛为之所悍，颤动了顺，然后经猛然膨胀，甩砸开已经粉碎得看不出原型的天神们的残骸，中间瞬间清空了一刹，露出了被烈风席卷着长须的巨大而丑陋的魔族本体，与拱卫在它身边，依旧与萨拉尼族战斗着的尤高等魔族。
已经吸收了天神血液的高等魔族放弃拟人的外形来弥补自身所受的重伤，丑陋不堪的形体震撼着每一个观看者的视野，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挤压凝缩了起来，不详与阴郁浓烈的暗示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这诡异的一幕能让许多初上战场的天神们惊惶不安，
“懦夫从来不出现在纳萨佳！”纳萨佳王高声喊道，身先士卒的冲进战场砍飞第一个敌人，使得献血淋渐上他雪白的战甲：“冲锋！”
“冲锋！”
“冲锋！”
“跟随王！冲锋！”
稍有动摇的心被纳萨佳王重新激励出了勇猛，伴随着战场上金鸣交击之声的脆响，纳萨佳族被魔族阻碍了一瞬的冲锋，再一次压倒了对方。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在他们正前方，另一个神族已经遵从命令迅速袭来，与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面临危险扬起身的中央魔族挺高了身躯，一个静止的停顿后，无形的波纹仿佛在刹那的光影中肃静了战场，天神们发现在魔族头顶之上随着一片刺目光芒色的熄灭，一个无法用视觉观看的波动以其为中心，伴着呼吸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传播了来。
天神们的剑刃已经触及了魔族的肌理，瞬间，竟在这波纹之下化为铁水，蒸发成腾腾的黑雾，混进外围被退清的空旷中。
头顶上烈风呼啸在他们怔愣的瞬间才轰然炸裂作响。
后方的天神们已经发现，他们的战友在刚才突然静立不动后，却在下一刻通体焦黑，血液凝结在空中，在飓风卷荡开的刹那，倏然随风消逝，被统统吞噬进了魔族的口腔。
惨嚎及尖叫只在眨眼的功夫，就爆发在了战场的中心。
这是天神的战士们留在世界上最后的一声余韵。
恐慌已经驻扎进了每一个天神的心中。
那是，不可违抗的，可以夺走自己一切的力量！
“一定要拖住它为阿修罗王赢取时间！不能让它逃脱去北方！”
“这将是最后的战斗！”形容狼狈的纳萨佳王已经跌下战马，仅能依靠着神力死死抵抗着魔族的力量波，他嘶哑的大喊，“誓死绝不后退！”
然而他努力维持着的理智，却在近在咫尺的族人们因为神力弱小而不断嘶嚎着痛苦而逝时摇摇欲坠。
“绝不能……不能后退……”
纳萨佳王喃喃着道，在炼狱中机械的挥舞着武器抵抗长笑讥讽的魔族。
他已经看到了对面那个同为神族之王的黑发同僚，同样不肯丢下手中的长刀。
“我是的纳萨佳的王，天帝军的骄傲，绝不能……”
只是他不断自语的同时，在无休无止的，携着毁天灭地之威的气浪不断冲刷着自我，周遭除了呼啸的风，族人战友的声音越发微弱时，绝望之色却依旧缓缓弥漫上了他的眼底。
“谁来……谁可以来……”
“拯救我们……”
汹涌而来的黑雾突破了他抵抗在自己身遭的神力的结界。
纳萨佳王闭上了眼睛，放下了早已力竭到颤抖的手臂，不甘的等待着死亡最后的降临。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来临。
“王！”
“王！”
纳萨佳王睁开了眼睛，滞涩了一瞬，就怔怔的望着上空。
那是，美丽到任何人的视线，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强烈吸引住的存在。
“是阿修罗王！十二神将来了！阿修罗王终于赶来了！”
“天帝军，全军压上！”
阿修罗的神将们黄金的战甲及银发副官身上沾染着风霜与鲜血，然而再多的疲惫却也遮掩不掉这群跟随着阿修罗王身经百战的战士们眼中的坚毅。
为首的阿修罗王临空而立，俊美无双的容颜上尽是冰冷的淡漠。
修罗刀上扬，璀璨的刀身瞬时下舞起了耀眼的光芒。
“杀了它！”
剧烈的雷电炸裂在天地之间，在魔族于火焰的惨嚎中交相辉映。
那是紧随着阿修罗王而来的北方武神将，弥兰陀王部下军队所引发的天象。
面对恍若最终救赎的王者，纳萨佳王没有发觉，自己的眼角已经溢出了激动的泪水。
肃穆的祭奠，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充斥了整个殿堂。
死亡及痛苦随着神官们悲悯的祷言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间。在作为主人的弥兰陀王的引领下，全体参与战斗，并且幸存下来的军人中优秀的首领们全部聚集在了大堂之内，静穆的祈祷。
告慰之后走出了被黑幕与烛火装点得格外肃穆的殿堂，重新见到明亮的光线，纳萨佳王却无法立刻平复有些沉闷的心情，变笑着同身旁的同伴打趣了起来借以缓解气氛。
“天帝军中的习俗还真是重视死者，不过经历了这连续多日的祭奠，相信他们在天空之门外一定看到我们最终的胜利之后，一定能够欣慰了吧。”
“真是，还以为自己这一次肯定会死掉的，”纳萨佳王摸了摸自已明明战争后已经过了多日，依旧有些震动的心脏，同自己身旁的同伴苦笑道：“本来可以继承王位，以一族之名自称，我曾自认自己已经相当强了，却没想到……”
“依旧是菜鸟一只。”
他身旁的黑发男子淡淡接道。
“喂，你真的有资格说我吗？”纳萨佳王觑着他，不爽道：“夜叉你敢说当时你就一点惧怕都没有？”
“从来没有想过。”
夜叉王淡然道：“因为当我冲锋之前，就已经明确的知道我会死亡。”
“这点大概还是同某个容易头脑发热并且脾气冲动的家伙不一样的。”
“……”纳萨佳王：“夜叉王，污蔑与你领地毗邻的神族之王，你是打算与我断交吗！”
“如果今年过冬时不需要与你联合抵御寒流，我对这项建议乐意之至。”
纳萨佳王牙齿磨得咯咯响。
可惜，他的情绪对身边从小到大的友人来说就如同空气一样容易忽略。
“不过，从没想象到，真正的顶级魔族竟然是如此危险。”纳萨佳王反复深呼吸后，终于在对方死不悔改的冷面下自我平复了愤愤，又再一次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时，他仍然不自禁的颤了下肌肉，“一直以来，阿修罗王都是在与那种级别的魔族相抗吗，如果不是这次北方兵力急缺紧急调动了我们，恐怕我们一直都无法见识到真正的神魔之战吧。”
“所以，天界的战神才是阿修罗王，并且近千年来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夜叉王点头道：“这一战役之后，魔族的元气彻底被伤了根基，天界大概能够享受到相当长久的一段和平了吧。”
他顿了顿，又胆笑道：“但是战场上不得不指挥你这种家伙，大概连阿修罗王的睿智也会感到头痛吧。”
“用不着拿我与那位大人相比，这结果可是连智力还没发育的婴儿都知道结果了。” 纳萨佳王愤怒的反驳回去，“能够在这一次亲眼见识到修罗刀的光辉，可就已经是一个武将最难得最宝贵的收获了！一个小小的神族之王，竟能够见到，并且听令于阿修罗王，拥有这项事迹的我在将来面对子孙都能骄傲的吹嘘许久，并且作为王族的荣耀传递下去。”
“啊啊，果然，还是我太过无能了啊！”纳萨佳王烦躁的抓着自己的短发：“什么时候才能被选拔进天帝军，跟随在那样的王者身后啊！”
自惭形秽着的纳萨佳王本以为夜叉王又会就此说些让他顶的肺痛的言辞，然而在话音落后，他却发现在他身边的黑发男子这时经没有回应他的抱怨，反而驻住了脚步。
纳萨佳王一愣，顺着夜叉王僵硬的肩膀看去，正发现对方视线看去的右边的神殿的侧堂中，静坐在其中的人。
然后，他也紧张的僵硬了起来。
“阿，阿修罗王！”
虽然只是不自觉的低声轻呼，侧堂中的人却仿佛耳目灵敏的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缓缓转过了头。
被淡然幽静的金色双眸注视着，两位年青的神族之王彻底失去了表达语言的能力。
“原来是纳萨佳王和夜叉王。”
近距离靠近阿修罗王，让两位神族之王都有些无法平复心绪。
乌黑顺滑的长发，旷世昳丽的容颜，强大的神力，雍容华贵的气质让人自惭形秽，除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小鬼可以浑若不觉那股无形的威压，没有人能够在阿修罗王面前，哪怕他的头脑平素再过清晰。
尤其是亲身经历了那场频临死亡又惊心动魄的残酷战斗后，那种挽救了一切，将他们从地狱中拯救回来的火焰和幻力所造成的巨大震撼，此刻依旧回荡在他们的胸腔之中。
阿修罗王看了眼夜叉王的容貌，继而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夜叉王手中握着造型流畅的长刀，以及刀柄上类似眼睛的装饰，微微笑了笑，“前几日的战场上，多亏了你们为我拖住了魔将创造时间，否则恐怕这一次会没那么容易将盘踞在北方的魔王彻底清除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阿修罗王。”
相较于彻底怂了的纳萨佳王，夜叉王虽然也紧张的浑身冒汗，但至少能够凭借自控回答王者的问题了。
阿修罗王闻言一怔，却又低低的笑了，“嗯，可不要这么说。”
“没有谁是天生应该为谁而奉献的，”阿修罗道：“你们是一族的王，这种话语更不要轻易地对他人付之出口。”
纳萨佳王愣了愣，因为王者奇怪的话终于收拢了些见到孺慕与憧憬对象的焦灼，疑惑的低声问道，“王，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修罗王一时没有说话。
纳萨佳王立刻重新陷进了自我恐慌中，手忙脚乱的询问，“啊，这个问题，我，我冒犯您了吗？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摇摇头，道：“没有。”
“只是觉得，还保有着希望和勇气的年纪真是让人羡慕。正是处在抱有着憧憬与活力的年纪，所以哪怕选择了错误道路，也有无限的可能可以更改。这次才是年轻人特有的权利。”
他轻声道：“因为无论战争，还是……总是会出现死亡的。”
“你们这一次也终于经历了，经历了在一生中，永远失去，且再无法寻回的痛苦了吧。”
两位神族之王闻言，一直因为见到私人时间中阿修罗王而激动不已的心情一时都有些怔忪。
阿修罗王笑笑，又道：“像是夜叉王，以你的年纪看，是否有继承人了？”
对于阿修罗王的突然发问，夜叉王愣了愣，随即才点了下头：“是，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长子摩耶再过百年，就成年了。”
在天界的神族中来说，成年的时间过渡的越长，则代表着天神的神力越发强大。
犹如孔雀这一天帝与尊星王之子降生了四百多年后依旧仿若稚子，号称天界第一血统的阿修罗族的成年期，几乎要持续八百多年。
所以在短短几百年间就更替多代的夜叉族来说，出现一位过百年后才能成年的王子，无论他现在的年纪，都足以预示了夜叉族将会出现的巨大振兴。
夜叉王对阿修罗王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代表了这是让他引以自豪的事情。
阿修罗王顿了顿，又敛下双目，叹道：“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啊。”
“确实，”夜叉王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柔和，道：“他们都是努力又优秀的孩子，是我的骄傲。”
“是啊，”纳萨佳王插言道：“为了选择让哪一个继承王位，夜叉王他可是一直都十分头痛的。”
阿修罗王唇角动了动，顿了下后才微微一笑，又望向纳萨佳王，“那么纳萨佳王呢，家中依旧有着亲人吧？或者，爱人？”
原本大胆插话，发现阿修罗王竟然完全不计较他的鲁莽，反而关切的询问他的情况，纳萨佳王此刻脸上更是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顶，“啊，这个，确实……”
“那么你们今日对他人的许诺，真的是他们的意愿吗？”
对面的两位青年听到阿修罗王的话后同时一怔。
“大家是为了什么信念而赴死的呢，”阿修罗王微仰头，望向弥兰陀族神殿中供奉的墓碑，轻轻道：“死亡之前后悔了吗，没有见到自己应得的未来憎恶了吗，被别人轻易交托出去的生命，无法掌握住时真的没有半分不甘产生？”
“死亡是抹杀不掉的沉重的痛苦，这个负担实在太重太重。”
阿修罗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回头望向身旁的两个青年，“在你们如此轻易地对他人说出承诺的时候，身为寄托了全族希望的王，你们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么？对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自己必须肩负起如此沉重负担的信念？”
“尤其还是，看起来与自己的幸福完全无关的牺牲？”
纳萨佳王静了许久，才缓缓道：“我的族人损失很多，不过有幸能够活下来的，一定都已经从这场战役上收获良多，有此为激励，一定能成为天界中最优秀的战士，实现更远大的目标，并且幸福于自己能够获得这样的人生。”
“死去的人为活下来的人开创了未来，因而我也会携带起族人未完成的遗愿，坚定地走下去！”
“作为生者，只有不断地前进，铭记死者为我们做的牺牲，开创繁荣的未来，才是真的让死者不留下遗憾。”夜叉王点头，认同纳萨佳王的说法，继而又目光灼灼的看向阿修罗王。
“那么阿修罗王，您是为我指引道路，让我不会失误的踏上歧途的人吗？”
阿修罗王怔了怔，他脸上原本还漾着的柔和的笑容浅淡了些微，随机又缓缓地扬起了唇角。
“啊，如果，我是那个可以被你交付信任的人的话……”
说完了这一句仿若叹息般的话语，阿修罗王优雅的转身，缓缓走出了门扉。
“阿修罗王！” 纳萨佳王追逐出来。
阿修罗王顿住了脚步，微微侧首。
“我曾听说了，弥兰陀族有一间房间是特意供奉天帝军中死亡的高级将领的地方，”纳萨佳回头看了眼他身后的房间，与林立在其上位中墓碑，王带了些急切的问道：“您今天来，并且呆在这里许久，果然是特意来悼念他们的吗？他们都曾是您的属下吗？”
阿修罗王沉默着没有回应。
纳萨佳王喘息了口气，又抿了抿唇，看着阿修罗王的背影攥紧了拳头，挺直脊背大声道：“如弥兰陀王及帝释天大人一样，能够可以跟随您，为您征战效力，一定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因为只有您，只有您才会考虑我们的心愿，怜悯我们的死亡，珍惜我们的生命，并且千年来从来不曾懈怠的，拼死保护我们这些弱小的家伙们！”
“所以，我们都会去善见城的！”夜叉王也跟随出来，表情坚韧道：“无论如何，都会让您看到我们的决心！”
阿修罗王静了静，然后没有多说些什么，就转回了头离开了。
“会传达给阿修罗王吧，我们的心情？”纳萨佳王有些拿不准阿修罗王的心思，问向身边的友人。
“这种问题简直不值得回答。”
他望着阿修罗王身影远去消失的地方，眯了眯眼睛，“那，可是阿修罗王啊。”
“全族的荣耀和未来，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就能赐给我们的。”
纳萨佳王大笑道：“是啊！我简直太着急了，像我这种小人物，如果不做出些什么来，恐怕阿修罗王也完全没有必要给我什么所谓的承诺吧！”
说的完全没有错误。
连天帝的权势都能打压下去，并且牢牢掌握大半个善见城，获得天界所有天神的憧慕，这样的存在，难道还不值得他去努力拼取，并誓死效忠吗？
回想着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压迫得自己呼吸困难的无人可及的强大王威，夜叉王微垂的眼帘下目光锐利。
辛赫刚转过转过长廊的角落，突然被人横伸出来的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后颈，不顾因为按压而拢起的缕缕黑发，强硬的将辛赫按压向自己的一侧，甚至在下一刻，高大强壮的身躯就将他压制在了走廊边厚重的帷幕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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