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黄雀在后

总的来说就是请君入瓮，这个韦舍都能称得上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了,在诏狱里面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竟然没改口！雨化田叫人把韦舍的底细拿着最细的筛子过了无数回,却发现这个人干净的有些过分了。韦舍家里很穷的,命运不好,死了爹娘来京城讨生活。可惜一个几岁的孩子能干什么,于是净身入宫。从一个扫地的混成了司礼监里面有些脸面的人物，足足用几十年的时间。他学了一手调班刻印的本事,因此宫中的佛经什么的都是他负责印的。韦舍没什么生活乐趣,每天只是的干活吃饭回去休息，生活单调枯燥，好像是一个永不停息的时钟，永远按着自己的节奏在运动。

        雨化田无计可施，最后决定冒险搏一把，既然找不出来更大的罪过，只能按着他承认的和皇后身边侍婢私通的罪名把他打发到凤阳或者是南京，只要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韦舍只要在路上或者到了目的地之后和谁接头。立刻就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朱见深想想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韦舍明白是人家的棋子  ，王德胜和皇后身边的金英不过是被抛出来的障眼法罢了。这个韦舍若不是贪心钱财，没准都不会被发现。这几件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朱见深隐约的感觉到，这个势力不小，而且藏得很深。于是皇帝沉吟一下，对着雨化田道：“这个法子可以试试，朕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杨华横行乡里残害人命，有御史参劾他们，可是还有人帮着他们说话的。朕想着那些帮着杨华一干人说话的都是得了他们的好处了。你去把这件事查清楚，杨华是当初三杨之中太子少保杨荣曾孙。朕要拿着这个案子做由头整顿吏治，你要把这个案子查的分毫毕先不能有差错。”

        朱见深决定慢慢来，他掌握着主动权，只要先把朝臣们都压服了看还有谁敢跳出来和他作对的。那个躲在浑水摸鱼的人也该是露出头来了。

        雨化田表示人手有些不够用，因为西厂刚刚建立，人员都是新调来的居多，好些地方还没磨合整齐，再者韦舍是个谨慎的人，路上跟着他的不能只有几个，要沿路不断地换人才能不惊动他。加上京城最近经常有些案件发生，还有杨华犯案的地方远在福建建宁，也要派人去调查，京城里面还要盯着杨华派来的走动关系的人。这样一来西厂就显得人手不够了。

        朱见深觉得雨化田的难题不是个事儿，一挥手：“西厂的钦定缇骑加上一倍就是了，叫锦衣卫挑选精干的人过来就是了。以后在各地都要设立耳目，民间的物议也是很要紧的。至于那天贪墨的官员，还有心怀不轨的，你可以先抓起来再交刑部和大理寺按着律法审问。”

        雨化田的西厂一下比东厂从规模上大了一倍，更要紧的是可以先斩后奏，以后简直能在天下横着走了，他心里想着尙铭他们的脸色，感觉舒服了不少。雨化田告退的时候看见皇帝身后的紫檀雕花落地罩后面有个影子一闪，就知道是万贞儿站在后面看着自己呢。他深深地看一眼，正要退出去，却见着万贞儿出来了：“你且站一站，还有时间叫你去跑一趟。过几天我家人进来，他们都是在乡下种田的，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呢？没得进来不懂规矩，叫人看笑话。你去宫中的规矩和他们说清楚。这些衣裳和首饰是我给母亲的，你交给她，叫她进宫就穿着这个来。”万贞儿成了皇贵妃，万家的门前立刻是熙熙攘攘的，不少的人都赶着过来巴结送礼。万贞儿是早就叫人和万贵说了，关门谢客，但凡是来送礼的一概不见。

        本来她怀孕临产的时候按着规矩是可以叫母亲进宫的，可惜没等着万夫人进来，她就早产了。万贞儿生了皇长子，皇帝高兴地给老丈人家官升三级，除了万贵以前给了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还把自己的老丈人弄成了安国公了。万贞儿一看，这是皇后家人才有的待遇啊。其实就是皇后也未必谁都有这个待遇呢。她很清楚万贵的性子，生怕这个爹神魂颠倒，赶出来点不着调的事情，把全家人给拖累进去，于是万贞儿赶紧给推辞了。

        “朕叫雨化田去办要紧的事情，你倒是拿着他做个传话典薄！可见是贵妃很倚重你。”朱见深觉得万万总是在这些事情上太小心了，她推辞了赏赐万贵国公爵位，理由是的不合规矩，皇后的父亲还没赏赐爵位呢。其实小猪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万万就是皇后，给皇后的家人爵位也是应该的。不过也罢了，等着册封太子的时候，她就不能推脱了。太子有个名声好听的外家也是很重要的。

        万贞儿名正言顺的叫雨化田过来吩咐事情，在乾清宫里面，她总是不能和以前那样和雨化田关门说话。进了里面万贞儿看一眼雨化田有些担心的说：“听着你要立刻京城一段时间，那个计划你能有多少把握，其实你现在风头正盛，很不该再火上加油了。”

        雨化田一笑：“谁也不会甘心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那个计划虽然没有十成，可是七八分还是有的。我已经叫人放风出去，把韦舍上路的日子泄露出去了。你的提醒我记着呢。其实有些人，就是表面上维持了一团和气怎么样，他脸上对你笑，心里却是必要至你于死地狠毒。虚以委蛇只是情势不利于自己时候的万全之策。他们恨我，何尝不会牵连你呢。”

        “看起来我们是被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了。叫你去跑一趟不为别的，只是这件事你去办我最放心。过几天他们进来请安，根本没时间说体己话，我母亲是个没注意只听丈夫的，我那个父亲有的时候糊涂有的是还精明，见面也只在帘子瓦面磕头。一屋子的人能说什么呢。你只说以后不管是谁来和他们说我的话，只要不是你亲自来说的，他们就不要信。剩下的话都写在信里了。”说着万贞儿拿过来一个普通的盒子，一看就是民间的东西。这个正是万家娘子给她装点心的盒子。

        雨化田接过来盒子，趁着两个人交接的时候，在盒子底下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娘娘放心，一定送到。”说着雨化田对着她拱拱手，转身走了。

        几天之后，先是太后的慈宁宫装修完成，太后和儿子之间关系缓和下来，心情好多了，万贞儿在一边出主意说最近宫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应该好好地热闹一下冲冲喜。小猪一听立刻赞成。借口着太后回鸾慈宁宫，在慈宁宫里面摆了筵席，叫来教坊的戏班子和杂耍什么的助兴。

        这天早上小猪很苦逼的要去上朝，万贞儿则是等着皇帝走了不急不忙的洗澡，梳妆，趁着梳头的时候叫来小厨房的人问等一会皇帝的早膳都是什么菜色，一边料理着宫中的琐碎的事情。等着事情处理完了，她的头发也梳好了，奶娘抱着刚刚睡醒朱佑极小盆友来了。

        因为等一会要去太后的宫中赴宴，今天万贞儿不能偷懒了嫩，头上梳着高髻，一头凤钗，博鬓，成龙配套的首饰沉甸甸光彩闪耀。乳名叫宁哥的小鸡童鞋虽然是个早产儿，可是身体发育很正常，尤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八个奶娘都是身体健康，奶水充足的，没几个月，宁哥已经是完全看不出来早产的样子，反而是活泼好动，长得比一般孩子还要壮实。

        宁哥对着他娘头上的首饰是很感兴趣，在万贞儿的怀里扑腾着，他一只胳膊牢牢地勾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万贞儿胸前的衣裳，试图要站起来抓到凤钗上面垂下来的宝石流苏。怀里孩子锲而不舍的折腾着，万贞儿都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装扮整齐了再抱孩子，这个小东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精神头，太能折腾了。她恍惚的想起来上一辈子看过的什么文章，说早产的孩子得了多动症的几率比足月生产的大得多。她头上顶着发髻和首饰已经是分量十足了，虽然这些首饰都是宫中金银局的里面最好的匠人做出来的，精致的金丝只有头发丝的粗细，那些掐丝，累丝，首饰看起来体积很大其实已经是做到了最轻了。

        但是上面镶嵌的宝石珍珠都是货真价实的真东西啊，顶着这样一脑袋的东西，不沉才怪呢。万贞儿很无奈的尽量把身子向后仰，不叫孩子扯到她的首饰。边上的奶娘则是低眉顺眼的汇报着小鸡早上的行状：“昨天晚上宁哥倒是没尿床，只是早上刚刚寅初的时候他就醒了，尿了一次，吃了奶再也不肯睡。”

        小鸡眼看着到手的红宝石坠子不见了，急的嘴里叫着火星话，四肢并用开始在嫩万贞儿的怀里练习攀岩了，“这个小东西你哪里来的这些精神头啊，晚上睡得晚，早上醒得早，今天中午你们哄着他好好地睡。以后宁哥睡觉前谁也不许逗他，闹的厉害就没觉了！快把这个猴精拿走吧  ，再闹下去我身上都没法看了。”万贞儿冒着闪了脖子的危险躲闪着小鸡同学伸出来的魔抓。被他不知轻重的一拽，她的头发都要掉下来一把。

        当初看着朱见深的时候他已经两岁多了，对付起来也不难，可是面对着这个刚刚会翻身就满床滚的猴精，万贞儿有点束手无策。你说什么他都不明白，只要你瞪眼，不准他闹，他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好像被亲妈给虐待了。最要命的是边上站着无数的奶娘嬷嬷，她们都一脸你是后妈的表情，每次都叫万贞儿崩溃不已。

        有的时候万贞儿看着躺在床上抱着脚丫子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想，以前她做保姆看着小猪的时候，身边的奶娘保姆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个保姆和奶娘，那个时候她都没觉得看孩子是个很辛苦的事情。反而是把小猪教育生活习惯良好，懂事可爱，当然以后变得不可爱了都是他自己本质不好，和自己的教育没关系。

        可是对着这个小东西，虽然有无数的下人，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就会摆在眼前，反而她觉得养孩子实在是很难得事情。她想矫正宁哥的一个最细小的坏习惯都要费很大力气，而且往往她会心软，会半途而废。明知道只肯被抱着是个坏习惯，她叫人把孩子放在小床上，不去理会他的苦恼，就是不抱着他来回的走动。可是听着孩子哭声，她的心全都软了，毫无节操自己把孩子抱起来，抱着他在屋子里走了无数圈，直到胳膊酸疼，宁哥满足的睡着了。

        最后宁哥拿着个万贞儿从首饰盒里面找出来的赤金镶嵌宝石的镯子，心满意足的跟着老娘去慈宁宫了。坐在肩舆上，看着怀里正在流着口水啃镯子上宝石的儿子，万贞儿忽然明白了，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你根本无法对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狠下心。若是有一天孩子受到伤害，她一定会倾尽全力保护这个小东西的。

        依着现在的情势，小东西被册封太子是绝对的，可是以后呢，若是后宫的孩子一个一个的生出来，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谁觊觎太子的地位。她能保证现在小东西的地位，可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的。朱见深身体可健康，他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没准康师傅朝九龙夺嫡的混战场面会提前出现。

        正在万贞儿心思缭乱，心里仿佛是万马奔腾犹如腾云驾雾的时候，忽然春草提醒：“娘娘，慈宁宫到了。”

        抱着孩子进了大殿，太后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呢。“你倒是来的早，宁哥几天不见长大不少。叫祖母抱抱这个小东西。”说着太后上前把宁哥抱起来，看着孩子手上的镯子，太后抿嘴一笑：“你啊，太宠着这个小东西了。”

        本来自从红枣事件之后，万贞儿和太后的心结解开了大半，每次去见太后也不是难受的煎熬了，可是今天从慈宁宫下来，万贞儿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满心里都是那些嫔妃们。朱见深倒是很专一，一阵没宠幸别的嫔妃，就连着她怀孕的时候，小猪依旧是来她这里过夜，虽然只是抱着什么也不干，可是身后小猪半夜粗重的呼吸和早上他一个人躲在浴桶里面不叫人进去服侍，很清楚的表示朱见深是个正在血气方刚年岁的年轻人，他有着活跃的**。

        后宫里面那些嫔妃一个个都成了摆设，虽然皇帝发作了皇后，杀猴儆鸡，这些嫔妃们都开始把嫔妃当成一份职业来做了，她们不敢再对着皇帝的专宠有任何的不满，对着皇帝恭恭敬敬，每天按时给太后请安，给皇贵妃请安，剩下的时间老实的窝在宫里做针线什么的。

        可是万贞儿心里清楚，嫔妃不少针工局的女工，职责就是做针线活的。朱见深能够专情一时，以后呢？她以前不担心这些，甚至巴不得把朱见深推出去，但是今天，在这个情势下，她可以对着皇帝宠幸别的女子无动于衷，但是对着别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呢！

        正在万贞儿纠结无比的时候，皇帝则是一脑门子的官司，根本没时间想后宫那些标准化管理的美人们。太后的皇庄侵占民田，被商辂抓着不放。

        事情很简单，从成祖迁都京城开始，京城附近的田地慢慢的价格就涨起来了。因为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天子脚下随便在街上撞上个人没准都能和皇帝扯上点亲戚关系。什么那个公主的小叔子的小舅子啊，什么宫中那个嫔妃的娘家人啊，甚至是太后娘家的管事什么的。这些人住在城里面，可是夏天的时候京城里面就觉得烦热了，于是就在城外面那个山清水秀，上风上水的地方修建个别墅什么的。以前在南边的田地庄园太远了，太后什么想吃个新鲜的瓜果的只能现种。于是京城边上的田地慢慢的都成了这些皇亲国戚的庄园，里面建着精美的庭院，肥沃的田地种着各式各样的作物。

        今年春天太后的庄子上的人把边上老百姓家的田地给占了，而且占得不是一点，好几个村子的土地都被霸占起来。这下老百姓不干了，直接闹到了京城。大理寺和刑部一看就知道自己管不了太后的事情，于是上了个折子把皮球推给皇帝。

        朱见深虽然和周太后不怎么亲密，可是他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妈不是。皇帝想想，叫太后把田地吐出来，自己老娘面子上没光彩，太后肯定是跟着自己哭，养了儿子做皇帝有什么用处，你老娘还是被欺负，还被自己的儿子欺负。对着太后，朱见深知道不能讲理的。都是年纪相仿的人，这呢么自己能和万万就心意相通，对着老娘却好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呢。

        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也省的太后抓着万万哭诉自己的不孝顺，皇帝来了釜底抽薪的法子：“辽东女真蒙古这些蛮族经常作乱，那里土地肥沃，可是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耕种，只知道放牧抢掠，朝廷不断派兵围剿也是不能根治。不如迁徙京城附近的民众去辽东。教化那些蛮族。”

        占了你们一亩地，我陪你十亩地！皇帝觉得自己条件很优厚了，而且万万说过，女真和朝鲜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将来人口增长，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习俗，抱团的紧，派兵围剿只能是沸水锅里面加凉水，更要紧的是釜底抽薪，把中原的人迁过去，慢慢的稀释他们这些蛮族的势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稳定边疆。

        皇帝觉得自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商辂却是来说皇帝以权谋私，袒护家人。“天子以天下为家，哪里用得着庄园。”被商辂讽刺成贪财，目光短浅，小猪心里那个气啊。可是商辂说的没错，小猪也就没说什么，示意大理寺判定太后的田庄把侵占的田地还出来，商辂才算是作罢。

        皇帝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有人看在眼里，司礼，梁芳坐在铺着老虎皮的太师椅上对着站在底下的韦兴说：“最近这些日子皇上对着司礼监不怎么待见，咱们要是还这样下去，早晚被皇上踢出去去中都放羊去！身为奴婢嘴要紧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思。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么？”

        “干爹教训的是，皇上为了太后田庄的事情不高兴呢，今天荆门州学训导高瑶竟然上书请皇上恢复朱祁钰的名号，干爹这是咱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皇上对着废帝可是不怎么喜欢的。还有尙铭叫万玉楼跟着西厂的雨化田出京城了，咱们不能什么事情都叫雨化田抢走先机不是。”梁芳的干儿子韦兴胸有成竹的计划着大动作。

        “你个兔崽子，脑子还算是灵活。那个雨化田仗着皇贵妃的宠信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回咱们一定要抢在他前面，在皇上面前立功，那个小子还是太嫩了！”梁芳冷笑着端着茶杯，眼神里面满是阴毒。

        万贞儿的安喜宫装饰一新，朱见深有点恋恋不舍得看着万贞儿带着搬回去，皇贵妃乔迁之喜，后宫又是一场热闹。万贞儿却不想在自己的宫中闹的锣鼓喧天，吵得人头疼，干脆是选了个风和丽日的日子在南海瀛台上摆了筵席，一条彩船在停在水面上，船上搭着戏台，大家隔着水面看着宛如空中楼阁中上演的精致小戏。

        正看到精彩的时候，忽然怀恩神色匆匆的赶来，对着朱见深说：“刚才接到江苏锦衣卫的消息，西厂督主雨化田在江苏追缉韦舍同党的时候失手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风小贱春哥出来了。还有赵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