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一念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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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京没听说“宗政雪”大名恐怕只有安郡王金琰了。自从太子身边老太监夏初海把千雪溺亡恶耗带来之后，他就再没踏出王府半步。这半个月，他没理过一件公事，没见过一个外人。

        林子峻到安郡王府时候夜幕已经合拢，王府各个角落陆续亮起了灯火，只有金琰房里还是漆黑一片，林子峻知道金琰肯定又把自己关房里了。

        千雪住过几间屋子保持着婚时原样，老王妃想把婚庆布置换掉，但被金琰阻止了。林子峻房门口停往脚步，朝黑黢黢房里试探地喊了一声：“殿下……”

        屋外灯光透过窗子漏进房，模糊勾勒出金琰低头坐床上僵硬身影。听出是林子峻声音，金琰没有像往常被打扰时那样大发雷霆，而是缓缓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孤凉，

        “子峻，你来了……查得怎么样了？”

        黑暗中，林子峻看不清金琰脸，但光听声音他都能想像出金琰憔悴，这个一向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男人，这段时间被无悔恨折磨得体无完肤，脆弱得像一片枯叶，轻轻一碰就会碎成渣。

        “回殿下，这事应该是三皇子干。据三皇子近侍说，叶家出事不久，太子身边夏初海也去过三皇子府上，还私下跟三皇子透露过，叶家灭门是罗志卿指使人干。三皇子当时就扬言说要杀了罗志卿。”

        “夏初海……”金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生出一丝疑惑。他一直认为凭着金琛胆量，多也就太子面前告告状，是决不敢动真格去杀死朝庭命官，没想到暗杀罗志卿倒真是那个脓包金琛。

        熟悉太子金珏人都知道夏初海这个老太监，这决不是一个会多说一句话，乱嚼舌根人，他把那秘密透露给金琛又是为了什么？

        叶家会被谋害，金琰是丁易告诉他，丁易是从“眠月楼”喝花酒刑部官员漏嘴里听来，而夏初海又是怎么知道？一个居于深宫，太子跟前寸步不离老太监是如何得知这种秘闻？

        夏初海是太子近侍，难道这件事跟太子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金琰掐断了。整个事件中，太子一直做着和事佬。假叶明姝事是金琛闹出来，太子是拗不过金琛才下令调查此事。叶家被捕后，太子又应金琰要求，没让罗志卿深入调查此事，还从轻处罚了叶家人和千雪。整件事中，太子是对他金琰仁至义一个。而且以太子立场，是没有理由对对毫无相干叶家人做什么……

        倒是金琛，对千雪由*生恨**裸地写脸上。不管罗志卿背后是不是真有人指使，害死千雪和叶家人罪魁祸首都是金琛！

        林子峻门外继续禀报，“卑职去找过丁易，查过‘眠月楼’吃醉酒刑部员外郎，叶家会路上被害，他是从押解叶家人那两衙役处得知，那两衙役现不知所踪，多半是让罗志卿灭了口了。”

        “丁易……”想起丁易王府门口拦住他，告诉他千雪可能不能安全到达庆远时情景，悔恨又排山倒海般地吞没了他，“丁易知道她事了吧，他有没有说什么？”

        林子峻犹豫了一下，不敢将丁易对金琰恶毒咒骂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只略说了个大概，“他自然是伤心，还怪殿下……”

        “让他怪吧，是我害死了她……”金琰喃喃自语。

        他当时只是跟千雪赌气，想晚点出手接她回来。他一直是记挂着她，决不允许她受半点伤害，不然他也不会审讯当天亲自赶到刑部，生怕千雪被上了刑或判了重罪。

        如果当时王府门口拦住他，告诉他千雪可能不能安全到达庆远人不是丁易，而是别人，他或许会心一软，立刻派人跟着千雪过去，偏偏那人是丁易。千雪对叶孝荪和丁易都亲厚无间，偏偏对他不能敞开心怀。

        高傲如他，当时冲上大脑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想告诉丁易和千雪，她可以念着别男人，他也可以将她毫不放心上……

        一念成殇，从此陷进深不见底悔恨深渊。他骄傲与自负，只是一把反噬利刃，黑暗中疯狂嘲笑着他……

        黑暗中，金琰原本僵硬身影像龙钟老朽般佝偻起来，林子峻心一凛，生怕金琰从此一蹶不振起来，

        “殿下，积压公务越来越多，时间一长恐不妥。”

        黑暗中身影动也未动，金琰没有理睬。

        “殿下，卑职今天遇到北崇王家大公子了，让他说了很多风凉话。”林子峻不依不饶，猜度着金琰个性下了记猛药。

        “朱鹤云？”金琰身子终于直了直。

        朱鹤云是北崇王嫡长子，是朱雁云胞兄，是个轻浮嘴贱人。朱雁云抛下休书走人只是一时负气，但金琰态度却强硬到底了，这惹恼了朱家人。原本见金琰再娶是个小门小户女子，朱家人讥讽之言就颇多，这下见他王妃还是个冒牌货，讥讽起来就加肆无忌惮了。

        黑暗中，金琰冷哼一声，“他们家对我事情倒是一直很上心哪！他们不是正忙着给朱雁云找议政王女婿吗，居然还有这闲情！”

        林子峻和金琰同仇敌忾，说起北崇王家，也带着不屑之意，

        “几个胜算较大州史都已过而立之年，家中早有妻室，而且岳丈家都不是泛泛之辈，就算他们肯停妻另娶，高云郡主也不是佳人选。”

        朱雁云是安郡王前妻，这可能是所有想攀附北崇王州史们心里大顾虑。这事关他们颜面，也事关他们与北方郡王关系。是有几个州史拜倒朱雁云石榴裙下，这事是真，但让他们停妻娶朱雁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琰听出了林子峻话外之音，“你说，他们还有好人选？”

        林子峻门外点了点头，“是，东襄王收了一个养女，听说样貌倾国倾城，目前正是一些未婚州史追逐对象，连几个已婚州史也动了念头。”

        “宗政柏龙这个时候收养女！”金琰感觉宗政柏龙这个敏感时期收养女，分明别有用意。

        “倾国倾城……”金琰眼前出现了千雪脸，“她叫什么名字？”

        “宗政雪。”林子峻答道。

        金琰身影没来由得一震，手中一串什么东西掉了地上，林子峻这才发现金琰手里原来一直握着一样东西。

        这是一颗带链子小木珠。

        金琰俯身拾起小木珠，用指腹轻摩着上面三个字——贺千雪！宗政雪！他也不知道刚才让他震颤是那个“雪”字，还是那句“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