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环太平洋09
蔡天童心存这个疑惑有一阵子了——自打在发现朱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对他的公寓砧板、以及砧板下面的橱柜,甚至是橱柜内部的隔板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之后。
直到他见到了那一份朱诺口中“自己设计”的异形的资料。
纽特就见过朱诺一次，他都明白这肯定不是少女可以一个人设计出来的艺术作品，更别提和她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天童。
冷血生物，血液中流淌着的氢氟酸，这三年来的蛛丝马迹因为这份“设计”完全可以串起来。除却朱诺长得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外，她身上的一些特质,与她口中的异形的相似点多到可怕。
她的确不像人类,朱诺自己也没把她规划到人类的范畴里。“你们人类”这种话她总是不小心脱口而出,而她脱离于现实的性格也的确不像。
天童终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站在走廊中的朱诺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褐色的眼睛猛然瞪大，不过那之中的惊讶随即归到了了然的状态中。少女歪了歪头：“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吧。”
她没否认。
青年神色复杂。他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的猜测竟然如此正确后,有种奇异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你这份资料里写的生物是真实存在的。”他用的是陈述句。
餐厅外面的台阶上，天童把装着快餐的纸袋随意地放在手边，坐到了朱诺旁边。少女拿着装着汽水的纸杯，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我的族群。”
天童呼吸一窒：“你……”
朱诺转头看向他，青年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年轻的面庞上有震惊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奇妙的色彩，良久之后蔡天童挪开了目光，从纸袋中拿出一份三明治：“彭迪科斯将军把你的资料给我的时候，他特地指出了，你是雷普利夫妇收养的孩子。”
所以朱诺早就说过，自己在这个世界安排的身世，将军比她还清楚。
“我是人造的，基因克隆的生物。”不管怎么解释，朱诺的身份终究逃脱不开克隆，“不能算是人类，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异形。”
“可是这怎么可能，人类的基因技术还没到这个程度。”
“但是基因的另一半是异形。”
一时间朱诺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向天童解释，她觉得有异形的基因在，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已经可以造出一个雷普利初号机了，哪怕是不那么完美。她沉默半天，才开口：“我不懂这个，但是我明白我自己。异形是基因生物，DNA的尾链有一段是空白的，包括我自己的也是。而且你也看到了资料，我的姊妹们需要寄生在其他生物的体内才能存活。”
“在那段时间里，异形空缺的那段DNA，会根据宿主的DNA补完。”
所以寄生在铁血战神体内的异形会带着铁血战士的痕迹，更凶残，也更坚韧。而在普罗米修斯号寄生在巨人身体里的异形，又是另外一幅模样。而把人类的基因与异形的基因拼接在一起，这也是可行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天童的语气让朱诺不知道他是在感叹，还是在自言自语，“我真想亲眼见见真正的异形。”
“不，最好还是不要。”
少女笑了起来，好像天童真的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那的确好笑，人类总是在高估自己对环境的控制能力。她知道天童只是好奇，作为一个科学家，一个与来自外星生物对抗的科学家，这种好奇是天童的一种本能反应。
然而也正是这份好奇将异形带给了人类。
“人类还无法抵抗异形的侵略，再过二百年也不行。相信我，天童，异形出现在地球，那将会是比怪兽更可怕的灾难。”
怪兽杀死人类，那只会是减少人类的数量。异形杀死人类，却是在增加异形的数量。一个为破坏而来，一个为繁殖而来，两者一比，就算是怪兽再巨大，侵略性也是小了不少。
天童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他又有些为难，最终还是放弃了言语表达。青年苦笑着开口：“我……都不知道再问些什么好。”
资料里写的很全，可是他想听朱诺自己说出来。然而现在少女敞开心怀让他问，他又觉得这是在冒犯朱诺的底线。
哪怕她并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不是人类？”
“当然不！”只是他的表情一点也没说服力，天童自己也感觉到了，在察觉到朱诺眼底的笑意后，他烦躁地舒了口气，“好吧，我介意。但你明白，朱诺，我并不是不接受你。”
“我明白，没关系的。”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青年生怕朱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有些急切地解释，“朱诺，你得明白，我在意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你是朱诺。”
这个逻辑。朱诺被他给绕晕了。
天童手中的三明治都快成了摆设，他干脆把食物放下，收敛了脸上纠结的表情：“一开始的时候爷爷让我照顾你，我很惊讶——别急着辩解，你那套骗小孩的谎言骗不过我，爷爷的遗言绝对是让我照顾你，而不是反过来。”
好吧，人太聪明有时候也挺烦人的。朱诺讪讪地闭上嘴。
“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他知道你孤身一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能耐，没了他，你又要去流浪。而恰好爷爷去世了，我也是孤身一人。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血亲和帮助过自己的人都那么凄惨。”说起爷爷的时候，天童还是很难过。哪怕是他没表露出任何的迹象，只是那在青年身上消失了很久的寂寥感再一次环绕着他。
青年叹了口气：“朱诺，你是爷爷给我的唯一的遗嘱。哪怕是你我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把那道命令给了我，你就是蔡家血亲的延续……我觉得你可能不理解。”
她当然不理解。
异形没有亲情这么一说，而真正让朱诺产生类似于姊妹情感的雷普利八号也和她不同。
朋友与恋人都可以寻找得到，但是亲人，这是无法通过寻觅获得的。朱诺天生就没有，她也从没期盼过。
“可是我不是人类。不仅没有血缘关系，我和人类的DNA都不一样。”
蔡天童笑了起来，青年那张带着八字眉的脸这么一笑特别亲切。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何与你解释，人类与人类之间DNA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没有人会真正将所有的人类视为同胞。这和异形不一样。”
因为人类的生存并不完全为了繁衍。这是高等智慧种族与众不同的地方。
朱诺不是异形，也不是人类，但是她拥有智慧。
“家与基因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逻辑关系的。当然，在道德与伦理上有，可是那并不是真正的规则。”天童的语气近乎于感叹，“我在意你不是人类，朱诺。可是你是我的亲人，在这面前，你是不是人类，这根本不重要。”
“可是……”
她还是没绕过来，朱诺想不通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没想通。天童与爷爷的感情不深，可是他还是把爷爷在的地方当家，蔡爷爷离开时，他还是会难过。朱诺能明白他的难过并不因为从此之后自己就了无亲人了。少女一直以为这是人类所谓的亲缘。
可是天童现在又说，亲人又不仅仅是这个。
天童也看出来她不明白，只是青年没有解释。如果非得叫他说，他自己也不能说个清楚。
人类的情感本来就是复杂多样。非得用逻辑解释，她可以是朋友，同伴，值得信任的人，却怎么也算不上是他的亲人。
可是当爷爷那么一句话把他与朱诺硬扭在一起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偌大一个地球，能与天童联系在一起的人，只剩下朱诺一个人。她在的地方就是家，这又算什么？
他都快把自己绕糊涂了，更别提朱诺。天童提着纸袋站了起来，没有再等少女卡住了的话语：“我先去找人去搬一台CPU来。”
作者有话要说：天童对朱诺的感情就有点类似于朋友掺杂亲人的感觉，和一个人相处这么久也常常会产生这种情感的吧。只是对天童来说，爷爷把朱诺交给了自己，有这层纽带，那他还带着责任。这也就和亲人没什么表象的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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