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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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继续给“锅子”加热，珞瑶毫不犹豫地扯下一大块自己的衣摆，在热水里浸了浸。然后把还在昏迷地皓凖挪近了些，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一遍一遍用热水擦拭他冰冷的脸颊和双手。

        但这似乎远远不够。皓凖仍是紧闭着双眼，冷得发抖，虽然湿透了的衣服已经被旁边的篝火烤得不那么潮湿，但穿在身上，仍然十分难受。

        珞瑶犹豫再三，终于咬了咬牙，把手伸向皓凖的衣襟，带着少女的羞涩和慌张，脱下了皓凖湿透了的衣衫，用热水一遍一遍擦拭他的背和手臂。

        珞瑶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毫不厌倦地重复同样的一件事——烧石头，热水，给皓凖擦身，一遍一遍。珞瑶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容易放弃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这样坚持多久。

        终于，在珞瑶不知道第几次擦拭皓凖的脸时，听到他剧烈但几乎无声的咳嗽。那一个瞬间，珞瑶知道了什么才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皓凖抬起疲惫的眼睑，朦胧的视线里，那个只属于珞瑶的轮廓，从未有过的触手可及。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却发现字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张张嘴，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兄！师兄你别睡！你看着我！师兄！”珞瑶看皓凖睁开了眼，又马上睡去，顿时慌了，连忙用力摇晃他的肩膀。皓凖皱了皱眉，睁开眼，动动嘴皮，没发出声音。

        珞瑶一脸茫然地把耳朵凑上去，只听到几个破碎的词：“没事……放心……”，剩下的只有嘶哑的喘息声。

        再次听到皓凖的声音，珞瑶一时情绪失控。大滴的眼泪直接落在了皓凖的脸颊。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珞瑶，皓凖几乎失神。

        皓凖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着被珞瑶烤干了的衣衫，没有黏腻的感觉，干爽而温暖。但没有了寒冷的麻痹，他腿上的痛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强撑着力气，皓凖解开自己的一摆，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

        因为一段时间的耽误，裤子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伤口仍处隐隐着湿意。早在皓凖醒来之前。珞瑶就想过要处理一下伤口。但情况太过复杂，她担心因为自己笨手笨脚，让伤口继续恶化。所以她只能等着皓凖醒来。

        看清伤口之后。皓凖强撑着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了珞瑶。“把……把裤子划破”，皓凖勉强坐起身道。

        珞瑶手拿匕首，紧张得直冒冷汗。可怖的伤口就在她眼前，她根本不敢伸手。犹豫的回过头。珞瑶想从皓凖那里得到一些勇气，却看到皓凖面色发青，嘴唇已经几乎没了血色。

        皓凖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她胆小和犹豫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一切做完。

        匕首很锋利，划过布料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三两下之间。被鲜血浸透的长裤已经被剥落在地上，露出了珞瑶最不敢正视的，狰狞的伤口。

        “做得很好”。皓凖鼓励道，“我还以为你会碰到那块甲板”，很明显皓凖在想办法让珞瑶放松。的确，刚才在动手的时候，珞瑶小心得几乎有些发抖。她的动作慢的不可思议，就是怕会不小心碰到那几块扎在皓凖腿上的碎甲板。

        可是当她终于完成了这一步。看到了伤口后，珞瑶觉得有些头脑发蒙——甲板扎得比想象中还要深，总共三块大的，还有数块小的碎片，几乎数不清。

        因为长时间在水里的浸泡，伤口处已经发白，溃烂，不断有脓血流出。看着这样一片狼藉，珞瑶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珞瑶，师兄相信你……别怕，按我说的做”，皓凖声音很低，却那样坚定，让珞瑶慌乱不已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等待皓凖的指示。

        “先把这几块碎甲板拔出来，动作要稳，别犹豫。可能会出很多血，别怕，没事。”珞瑶放下匕首，颤抖的伸出手，握住最长的那块甲板，闭上眼，用力拔起。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甲板和皮肉之间摩擦的声音，但这根本比不上猛然溅在她脸上，滚烫的鲜血。

        “珞瑶，别怕，睁开眼看着我，没事的”，皓凖忙出声安慰。珞瑶发着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了皓凖正在汩汩流着血的伤口。

        “这！这怎么办啊！师兄！”珞瑶甚至来不及抹去自己脸上的血痕。

        “别慌，用手把伤口按住，止血，然后继续拔下一个。”皓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温声地继续指导着。

        珞瑶甚至都不敢去想，只是用本能，伸出左手按在了正在流血的伤口上，咬着牙，用右手拔下了另一根碎甲板。然后又拔下了第三根。

        “很……很好。珞瑶你做的很好，听我说……剩下的那些碎片你可以不用拔下来了，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溃烂了，留着只是祸害，必须要剜掉……那些碎片，你把它们和溃烂的皮肉一起刮掉吧……”

        珞瑶听了，拼命的摇头，刚才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极限，她永远也忘不了，那炽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时，是怎样让人崩溃的感觉。

        “珞瑶……你听我说，你必须这么做，如果你不这么做，师兄的这条腿，就废了……你是师兄唯一的指望……明白吗？来，把匕首拿到火上烤一烤，动作不要犹豫，很快就能结束……想想，就想割兔肉一样简单……你一定可以的。”皓凖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力，却依然温柔，和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

        可惜这样的情况下，珞瑶根本无暇顾及这一点。

        诚然，让珞瑶这个从没有离开过师门的孩子去做这些，的确有些勉强。但对她来说，皓凖的性命重于一切。当后果变成了让皓凖失去一条腿时，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珞瑶勇敢起来。

        她深深吸了吸气，按照皓凖说的，把匕首放在火堆上，烤得通红。努力抑制住自己双手的颤抖，她谨慎而坚定地把刀尖划进了腐烂的皮肉。

        腥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珞瑶却仿佛根本看不到一样，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依旧坚定地割着。仿佛她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感受不到这所有的刺激。

        另一边，皓凖咬紧了牙关，额际冷汗滑落。因为剧痛，他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可他仍然一声不发，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就这样静静忍耐着划在自己腿上的每一刀。

        刮干净了所有的碎甲板和腐肉，珞瑶抬起头，想要询问皓凖接下来怎么做。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皓凖已经疼得昏了过去。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保持住了坐着的姿势。

        没有了皓凖的指导，珞瑶自作主张地又撕了自己中衣的袖子，把皓凖的伤口包扎好。让她欣喜的是，伤口没有再继续出血，而皓凖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

        这时，珞瑶终于松了口气，想要去岸边清洗一下自己。没想到刚一起身，就跌倒在了地上。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她才有力气起身往岸边走。

        当她在河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她惊讶得险些晕过去。她的脸上，衣服上，手上，裙子上，到处都是血迹。当终于放下心后，她只觉得鼻端全是血腥气息。一瞬间，刚才一直被她压制的所有压力和难受一起涌了上来。

        她不受控制地拼命干呕，呕着呕着，变成了大哭。她终于有时间可以在心里抱怨，抱怨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抱怨为什么皓凖会受伤，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为力。

        哭了很久后，像是把所有压力也哭尽了，珞瑶觉得轻松了不少，开始一点一点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洗净自己的泪痕。回到篝火旁时，皓凖依然睡得很沉，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珞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和左手。还好，没有发热，也没有浑身冰冷。看来，自己没有做错事。看着熟睡的皓凖，这么多天以来，珞瑶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慌乱中，时间过得特别快，这时珞瑶才意识到，天已经蒙蒙发黑了。看着四周一片望不尽的空旷，珞瑶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抱紧了自己。

        天黑的很快，入夜，荒野中万籁俱寂，安静的有些可怕。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篝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脆响。珞瑶忍不住往皓凖身边挪了挪，她不敢睡，因为她要守着皓凖，守着篝火。

        在野外过夜，如果没有篝火，皓凖身上散发血腥气味，一定会吸引许多的野兽过来。珞瑶没有把握，两天没吃东西的自己有没有力气赶走那些成群的野兽。所以，篝火一定不能灭。

        晚上真是冷啊，珞瑶搓了搓手，在心里感叹，顺便伸手在篝火里又添了几根枯木。每过一会儿，珞瑶都要伸手默默皓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热。因为天气太冷，自己的手太凉，她总要先摸摸自己的额头，再摸摸他的，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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