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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地牢


钱小修警惕道,“问这个做什么?”按理说他没见过屠逐日,该是不认识才对,就怕哥舒把屠逐日的身份捅破了。

        贝宁道,“自然是要将他招到麾下。他若是愿意归顺于我,我不但能把你们放了,高官厚绿他还能得享尊贵。”

        钱小修当然知道北狄人是野心勃勃,一整天就想着怎么南侵,争土地争资源的,这个贝宁王爷,先不论他是真的有识人之明赏识屠逐日,还是单单只因当日眼看屠逐日武艺高超要收归己用,招贤纳士一定也是为南侵做准备。

        要是他晓得他要找的人就是一直和他们做对,令他们北狄将士始终不能逼近东野国土一步的屠家人,不知他会怎么想。

        屠清雨瞪眼道,“我们东野人,绝不做卖国求荣的事。”她父亲顶天立地,宁可战死也不苟活,要她们给北狄人办事,呸,想都不要想。

        贝宁笑道,“你们不愿说也无所谓,反正你们两个在我手上,为救你们他总会出现的。押她们去地牢,好好看守。”

        贝宁手下一旁插嘴道,“王爷,您不是答应了哥舒王爷,一旦抓到这些人就扭送到他府邸么,现在私自扣押,会不会……”

        “他向来对我这个皇叔还算敬重,要是来讨人,我赔十个给他就是了。”贝宁王爷不太在意,摆手让侍卫把她们押走。

        步下潮湿阴暗的石阶,闻到一股发霉腥臭的味道,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关过多少人,又是死了多少人,冤魂不散阴风阵阵的。侍卫抓着她们的衣领,提着她们扔进空置的牢房。真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外头是白天,可这地牢里却是要点着火把照明。

        稻草铺成的简单床位,还有一个有缺口的破碗,碗面带了血,不晓得上一个使用它的人是不是已经驾鹤西归了。房里连个小天窗也没有,实在没逃生安全意识,要是着火,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侍卫锁好了牢房的铁锁,原路返回,将石阶的铁门关上了。

        墙角窜出一只老鼠欢迎她们新居入伙,居然不怕人,屠清雨听见它吱吱的叫着,霎那花容失色,可惜浑身没力,不能有多远避多远。

        不想让别人看到弱点故作冷静道,“我要坐到亮一点的地方,还不过来扶我。”命令的口气。

        钱小修道,“原来你怕老鼠啊。”她还以为屠清雨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逞强道,“谁说我怕了,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怕了。”

        “真不怕?”钱小修挑挑眉,常被屠清雨拳打脚踢,她无从反抗。走到墙角抓住老鼠的尾巴,将它拎起来。她开酒楼的,厨房油水多,偶尔也会跑进一两只老鼠偷吃,傅云觞她们也是对它惧怕得很,都是她一马当先解决掉的。

        她抓着老鼠的尾巴,故意拿到屠清雨面前晃悠,屠清雨差点尖叫,却是不想让钱小修看遍,怒目道,“等我好了,一定把你揍扁。”

        “算我怕了你了。”把手伸出栅栏外将老鼠扔到对面的牢房,她可从不轻易杀生的。她们现在也和这老鼠的处境差不多了,艰苦地方求生存而已。

        对面有人喊了声,随后是浓浓的抱怨,“老子睡得好好的,谁扔过来的!”

        那火把总有照不出的死角,那人躺在暗处,钱小修才会以为对面牢房也是空置。男子拎着老鼠,走到了亮处,衣冠楚楚,实在不像坐牢的囚徒。

        “你们扔过来的?”看了看钱小修痴傻的模样,自动忽略,又看了看屠清雨花容月貌,然后对着俏脸轻浮道,“金银诱惑不成,倒是用上美色了,可关也该把美人和我关一起吧。”

        屠清雨怒道,“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要不是我使不上力气,定要出了这破牢笼,把你舌头拔了!”

        男子痞笑着,“火气还真是不小啊。”松了手,让那老鼠落地逃去。“看你样子是中了迷香,贝宁那贼子口口声声说惜英雄重英雄,却专用些低三下四的手段,还居然把这手段用到女人身上。”

        声音里带了不耻,拍拍手坐到地上,隔着栅栏想与她们交谈,不,其实是想和屠清雨交谈,因为那人对面容带伤的她是看也不看的。

        “自从先前关在你们那间牢房的男人死了以后,大半年没人住进来了。”

        钱小修闻言,心想果然那带血的碗是件遗物么,她脚踢远了些,知道囚犯历来得不到人权,杯碗筷通常是前一批用了后一批接着用,若是有人要她用这碗进食,她要想想怎么拒绝。

        “原先这里就我一个被关着,闷得慌,说说你们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男子问。

        屠清雨不理他,那男子咧嘴一笑,带着一双桃花眼,脸上白净真的是一点囚徒的脏乱都不带。他终于是看了钱小修一眼,用美色问道,“你们是犯了什么事进来?那老头吝啬得很,不轻易把人关在这供水供粮。”

        “我……”

        屠清雨嚷道,“钱小修,你要是敢说,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揍你两拳!”

        男子呵呵笑了起来,“她叫钱小修,那美姑娘你呢?”

        屠清雨骂道,“关你什么事,别和我套近乎!”

        钱小修摇摇头,屠清雨就没看到她越气,那人逗得越乐么。“牢房不是应该男女分开来锁的么。”把一个男人关在她们对面,要是她们要方便,对着一个男人,该怎么方便?

        男子笑道,“现在不是分开来锁么。这是王府的秘牢,你当是衙门的牢房么。”

        屠清雨斜眼,“你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有时间就想想怎么出去。”

        男子手脚都伸到栅栏外,嗤笑她们异想天开,“你们想出去?就凭你们两个,那是不可能的。”醉海棠对有武学根底的人影响较大,所以倒是能推测那瘫在地上的美姑娘懂武,只是那站着的钱小修,一看就知对武功一窍不通。“外头的守卫严密得很,每隔四个时辰就换一批守卫,你们插翅难飞。”

        钱小修心想,倒也未必,毕竟她们连哥舒府邸都逃出来过,有了前例没什么不可能的。就是屠清雨身上的迷香麻烦了点,她对着屠清雨问,“你说你身上的迷香什么时候能过?”

        屠清雨道,“怎么也要一天。”

        钱小修道,“那就等一天再说吧,你身子不能自由行动,就算贝宁肯放我们,你也走不出去。”

        男子股掌道,“我还真该为你们的信心而股掌,可只怕是空谈,先不说你们出不了这牢房,就算出得去,九成也是香消玉殒的命。”

        钱小修翻看了那铁锁一会,像这样的锁,一根簪子,用不到两秒她就能把它撬开。后背抵着栅栏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看起屠清雨打坐。

        那男子好似许久没有聊天的对象,进了新来的室友,便有些滔滔不绝停不下来了,只是屠清雨不愿打理他,他锲而不舍问,“你们因何事进来的?”

        钱小修扭头,她所想象的犯人不是困太久意志消磨就是该对重获自由而绝望死气沉沉,至少不该是如此恬躁而多舌。

        钱小修想了想,“我是奴隶,想逃回自己的故乡去,逃不过就被抓回来了。”

        屠清雨闭眼,却是分出心神,“你理他做什么!”

        因为她感觉若是不能满足那男子的好奇,他会一直问下去,屠清雨要安静凝神更是不可能了。

        男子道,“看你们的五官确实不像是北狄人,东野和北狄的关系从前就是水火不容,申屠一族被赶下皇位时,北狄本想趁机吞并了东野的国土,可惜出来一个万人莫能敌的屠邱,多年来边关虽然还是不太平,但北狄的将领都是不用脑的家伙,没有可领兵的人才,顾忌屠家也就是小打小闹。”

        钱小修不语,屠邱一死,屠逐日不在边关,领兵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人,随后一想,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她虽会念先天下之忧而忧,可也就会念而已,并无胸怀天下的胸襟气魄。

        男子笑道,“在北狄,逃跑的奴隶是要扔进虎笼里喂老虎的。贝宁那老家伙对外族人仇视得很,没有利用价值的话,是不会突然对你们菩萨心肠饶过你们的。怕你们被抓的理由没有口头上说的简单。”

        钱小修转移话题道,“那你又因何被抓进来?”

        男子挑挑眉,“你当真想知道?”他欲言又止,感觉得出钱小修说话是避重就轻,素不相识也不过是想摆脱他的发问纠缠,应付罢了。可他却是像要如实的说,就怕她们不敢听的模样。“贝宁那老贼让我帮他偷一样东西,我不愿意,就被他一关关了两年,你想知道他要我帮他偷什么么?”

        屠清雨睁开了大眼,显然是等着他的下半句,钱小修却是转了转眼珠子,“你我不认识,还是不要交浅言深的好。”

        男子笑道,“要认识还不容易,我叫蚩尤。”

        屠清雨道,“原来你就是北狄最出名的贼。”

        这人的名号在北狄是响当当,樊城迁进不少的北狄人也就把他的名号一同带进了樊城。屠清雨听过,北狄的百姓把他传得飞檐走壁是无所不能,想要偷的东西是绝无失手。原来是被缩在了贝宁王府的地牢里,受困于人,也是人云亦云把他本事夸大了吧。

        屠清雨嗤之以鼻。

        钱小修道,“我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东野的南边,所以恕我孤陋寡闻。”没电视没互联网,一个人名气再大,能传播的范围也有限,而她显然是没听过蚩尤的名号。

        屠清雨讽刺道,“听说你厉害得很,武功深不可测,怎么一个小小的地牢就把你困住了?”

        蚩尤笑道,“美人你听过我的名号倒也是我的荣幸,我不出去自有我不出去的缘由,这里三餐有人伺候,喊一声就有人来服侍,没什么不好的。”

        他似是住得开心逍遥,钱小修又扫了一眼四周,确定这里真是地牢,而不是五星级的酒店,居然有人比她更能随遇而安。

        屠清雨道,“哪里有人自愿做阶下囚的,逃不出去就是逃不出去,何必拿‘苦衷’做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蚩尤被讥讽,却也不恼羞成怒,依旧笑呵呵的,就逗着屠清雨,钱小修瞥了屠清雨一眼,她这五姐自小就是好动争强的人,估计是很难静心了……

        完全不晓得时辰,肚子却是准时打鼓了,钱小修饿得慌,却要补充些营养否则她脑袋罢工不愿再“工作”。

        铁门开了,进来了侍卫给蚩尤先是端上了酒水食物,然后又是拿起那个染血的碗,给她们装了饭菜。为什么同是囚犯,待遇也不同?

        钱小修道,“能不能换一个碗?”她看到那上头带血心就寒颤。

        侍卫不甚在意的睨了她一眼,“你当你是什么?有的给你吃,你就该偷笑了。”

        钱小修往身上摸了摸,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容和给她的戒指是掉了,连个能贿赂的东西都没有。屠清雨已经是恢复了点气力,见那对待不公平,走去耍脾气的将那碗打翻,“宁可饿死,我也不吃!”

        侍卫骂道,“不过就是个囚犯,你当你是郡主么,还敢打烂东西,不给你些教训你是不知道自己身份了。”

        钱小修摆出笑脸道,“这位官爷别气,是我们不知分寸。”

        屠清雨扳过她的身子,“不许你低声下气的和这些北狄狗求饶,给爹丢脸。”

        侍卫听了屠清雨的谩骂,气的解下腰带上的钥匙,开锁进了牢房,抽出鞭子抽在那栅栏上,“不过就是东野的战俘也敢在我面前嚣张,你若是聪明就给我跪下求饶。”

        屠清雨只死死瞪着,偏偏学得屠邱的宁死不屈。

        那侍卫一把推开碍事的钱小修,捏着屠清雨的下颚,气在头上方才倒是没发觉这难掩的年轻貌美。起了色心了,淫笑道,“王爷只叫我好好看守你二人,像你们这等贱民,即便是对你们做了什么,王爷也不会追究。”

        “无耻。”屠清雨气极,伸手想把那侍卫的淫手拧断,这对她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却因为药效没过,力道大减。

        侍卫将屠清雨的手摁在墙上,就要解她腰带,屠清雨奋力挣扎叫喊。蚩尤眯眼,吐出骨头,正要往那侍卫脑袋上弹,就见钱小修似往靴子那出摸了摸,又改变主意,趁着侍卫分神之际,拔出他腰间的刀子。

        他本以为她要把那侍卫杀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虽看那钱小修软弱事到临头杀人也是求生本能。

        蚩尤收了手,想着那侍卫也是死有余辜了。哪知钱小修却是往自己手上割了一刀,蚩尤讶异,如此发展倒是出乎意料。

        钱小修把带血的刀子架到脖子上,“你既是还记得王爷要你看守好我们就行了,你再不住手我就自尽,贝宁王爷留着我们是有大用处的,我若是死了,看你这个小小的侍卫怎么交代!”

        侍卫傻了,钱小修手臂上的血落在稻草上提醒他,这个上一刻还胆小如鼠看着好欺负的不起眼的女人可当真是划破了自己的手,一副说到做到不怕死的样子。“你把刀放下。”这女人若是死了,他就是失职。

        钱小修道,“要我放下刀子有什么难呢,出去把门锁上!你要知道一个人寻死有很多法子,咬舌撞墙,你再对我们不敬,我大不了一死,但也要拉你一块陪葬!”

        侍卫把屠清雨放开,他算是认栽遇到难对付的家伙了。虽是不甘,也只能步出牢房。

        钱小修把刀子扔出牢房外头,那侍卫将刀子收回刀鞘,朝着地上吐口水发泄了不爽,开铁门离开。侍卫前脚一走,后脚钱小修就抚着伤口,由女英雄变回女狗熊样,直嚷着痛。

        屠清雨立马去摁住她手上的伤口,帮她止血,“你这笨蛋,割自己做什么,有刀子在手怎么不一刀了结了他!”

        她有控制好力道,伤口不是很深。钱小修撕下衣摆一块布,“杀了一个,贝宁只会派更多人来守着。你想一堆人盯着你,还是就那么一个不尽责的侍卫盯着?”

        屠清雨帮她把袖子卷了上去,入眼的就是手臂上一道道旧伤,即便是战场上受伤如家常便饭的屠逐日,怕也没有像钱小修手上的伤疤那么触目惊心。“这些伤……”

        钱小修熟练的包扎起伤口,缠好了布,打了个结。“不过是以前的一些旧伤。”

        屠清雨道,“你过去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边关的日子虽比不得皇都的好过,可至少在屠邱和屠逐日的庇护下她是平平安安的长大,她看钱小修的伤口,像是经历了生死大劫的。

        钱小修好笑道,“别被这些伤口骗了,你以为我是被人犯拐卖,带去做苦力,动不动就打骂的命苦小孩么。”是当初落水她自己用刀子割还有被喝里的石头刮的,“这些伤早就不会痛了。既然不痛了也不必再惦念着。”

        蚩尤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外头闯荡几年,也算阅人无数,这一回却是看走眼,“你倒是不简单呢。”能临危不乱的人可不多。

        钱小修摁着肚子,刚才屠清雨发脾气,连碗带饭摔了。刚才吓走了侍卫但同时也得罪了他,这顿估计没得吃了,她是又痛又饿。

        蚩尤把他的那碟鸡肉递出去,轻轻一推,正好就停在了钱小修的面前,诱人的香味在引诱她进食。

        蚩尤道,“吃我的那份吧。”

        钱小修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鸡肉,“这怎么好意思。”

        蚩尤笑道,“就当是有缘在牢中相聚,结识你们二位的见面礼吧。虽是借贝宁的酒菜献佛寒酸得很,但也望不要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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