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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逼入死角


尚雅慧从Q市回京城,走高速公路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夹答列晓中午出发,天黑前就到了家。

        严振国不在家,尚雅慧进门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拿出手机来给丈夫打电话。

        然而,严振国的手机却一直响到没人接听自动挂断。

        “怎么回事?”尚雅慧皱眉看着手里的电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严振国去年冬天因为严肃的婚事亲自去了一趟Q市之后,尚雅慧就一直有这种预感。说不出来哪个地方不对,但就是觉得不妥。所以她给严振国悄悄地装了如今国际上最先进的窃听装置。

        上次在四合院里严老爷子丢过来的那一枚根本不是尚雅慧装的,严老爷子是个老狐狸精,拿一个别处用过的东西来诈她。

        她是在严振国的身上装了窃听的产品,但这种装置是跟手机的某个重要部件融合在一起的,知道这种东西的人极为有限,密级很高,严振国一时半会绝对想不到这里。

        不过话说回来了,也亏了老爷子堂堂一个老将军,居然连点高精端的东西都弄不到。还有严肃那傻小子,堂堂一个特种兵上校,面对这些高端的东西也不过是个白痴。

        细想想,不是在窃听装置上出问题,那会是什么地方呢?

        给宁可的那些资料?

        那些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就算严振国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也还不至于连电话都不接。再说,就凭那些资料根本无法撼动严家,她只不过想借机发挥,挑拨宁可和严肃之间的关系而已。

        再说,对于严肃和宁可的婚事,严振国是第一个不赞成的。自己想办法把他们两个分开他应该高兴才是。就算是有点不择手段,那又怎样?能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严肃已经三十岁了,如果心里一直恋着那个丫头,又怎么会跟家里安排的人结婚?

        所以就这件事情而言,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

        尚雅慧靠在卧室落地窗前的贵妃椅上一条一条的分析,把严振国不高兴的理由一点一点的刨除。

        十几分钟后,她思考完毕,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做错的。

        当然,这位自以为是的女人心里,自己永远都是对的,永远不可能有不妥之处。

        半个小时后,严振国回来。

        尚雅慧听见楼下的门响以及保姆说话的声音,她便整理了一下思绪,伸手拉过一条毯子盖住自己,靠在榻上假寐。

        严振国在楼下喝了杯水便换了鞋子上来,保姆已经告诉他夫人回来了。

        他推开卧室门看见睡在榻上的尚雅慧,微微皱了皱眉头,进屋,关门。

        尚雅慧睁开眼睛看着他,慢慢地坐起来,眼神有那么一丝茫然:“振国,你回来了。”

        她没有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她知道严振国不喜欢任何带有质问语气的话。

        “嗯。”严振国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在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上,和尚雅慧面对面,“Q市那边怎么样?”

        “还行吧。小明……真是叫人操心。”尚雅慧一脸无奈疲惫,全然一副被儿子伤透了心的样子。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一些事情你这个做母亲的想管也管不了。还是想开些吧。”

        “我人都到了Q市,他却躲着我不见,甚至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尚雅慧提及这事儿是真难过,“却开口给我要二十万块钱零花。你说这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呢!”

        严振国摆摆手,说道:“我叫你回来,不是为了小明。他的事情我另有安排,你先不要管了。”

        “另有安排?”尚雅慧诧异的看着严振国,“你……是怎么安排的?”

        “雅慧。”严振国平静的看着尚雅慧,不疾不徐的问:“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了,我的性格你应该很了解。你不是瑾玉,她只是个搞学术研究的人,不通人情世故,不能理解我们这些人的处境。你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你应该明白像我现在这样的身份,说话做事有多敏感。”

        “振国?”尚雅慧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慌张又涌了出来。他居然提到了盛瑾玉?

        “那么雅慧,身为我的妻子,你的一言一行是否也该注意一些呢?”严振国说着,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递到了尚雅慧的面前。

        尚雅慧接过来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些是她在Q市跟凌墨见面的照片,有在睚眦的,也有在那家茶馆的。2

        照片拍摄的角度并不专业,光线什么的也不好。但相机的精密度很好,洗出来的照片在昏暗也能看清楚她和凌墨两个人的表情。

        而且照片拍的很多,几乎没错过她的任何表情,摞起来哗哗一番,都可以当电影看了。

        严振国脸色依然平静,语气依然平缓,甚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一样,平和的质问:“身为作战部总政的妻子,去地方上跟一个混黑道的人纠缠,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你叫上面的人怎么想我严振国?”

        “振国,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尚雅慧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是知道分寸的。

        这种时候必须立刻道歉,必须马上示弱,“我都是被小明给气糊涂了,一时只担心他的安危,忘了影响。我以后会注意的,对不起。”

        严振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淡淡的笑了笑,却对尚雅慧的道歉不置可否。

        “振国?你……到底是怎么安排小明的事情的?”尚雅慧的心里越发忐忑,严振国这个人其实跟严老爷子的性格不怎么一样,他表面看上去很平和,但其实所有的心思都压抑在这种平和之下。他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连尚雅慧这样经过特殊训练的人都参不透他下一刻是要笑还是要怒。

        “我说了,今天我们不谈小明的事情。”严振国端正的坐在床上,平静而认真,像是开军事会议一样的专注,“雅慧,我们离婚吧。”

        “什……什么?”尚雅慧彻底的懵了,完全没听懂严振国的话——什么意思啊这是?

        “雅慧,我们这段婚姻维持到今天,你也算是很辛苦了。”严振国说起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晚饭吃什么呀诸如此类家常话一样,十分的平静,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

        “严振国!”尚雅慧终于明白过来,严振国说的是离婚!严振国要跟自己离婚!

        “你怎么可以这样?!”尚雅慧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严振国的面前,弯腰逼视着严振国的脸,和他平静的目光正面对视着:“你居然说离婚?!我跟了你快三十年了!开始的时候我是见不得光的情妇!后来你老婆死了我才能走进这个家门,但你连一个仪式都没给我,我就那么灰溜溜的跟你去领了一纸结婚证,然后与你风雨同济这么多年,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今天居然跟我说离婚?!严振国,你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严振国终于又笑了,依然是淡淡的笑,宛如春风拂柳,清和温润,“我手机里的XX芯片是你亲手换上的吧?这个特别制作的芯片有什么功能?你能告诉我吗?”

        尚雅慧的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你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服役于总参三部,做的是情报工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对我这样级别的军政干部安装窃听设备是个什么罪吧?”

        “振国……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尚雅慧的心突突的跳着,心中是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慌乱,她连连摆手摇头,几乎语不成句,“我绝对没有任何不利于国家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起了疑心,我不想失去你!对!对!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才想多了解你的需要。我……我那么爱你,振国……”

        “雅慧,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严振国自嘲的笑了笑,转过脸,不愿看见尚雅慧那副慌张得不成样子的面容。

        自从认识她以来,她都是那么优雅的女人。永远优雅的微笑着,似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难倒她。她永远是那么明媚,那么自信,好像全世界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只有她不想,没有她不能。

        太自信了!

        严振国从心里叹了口气,暗想,你真是太自信了!

        你凭什么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围着你转?

        “振国?振国!”尚雅慧被严振国脸上诡异的微笑吓到,她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蹲下身去,趴在他的腿上,哀哀恳求:“振国,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你原谅我,我绝对没有跟任何人透漏你的言行,绝对没有。你是我的丈夫啊!我这辈子都会跟你在一起,我们荣辱与共,我害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振国你相信我!我就是太爱你了,所以我会怕……我怕失去你,我已经年老色衰,我也不过是个女人,我当然会怕……振国,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妻子啊!”

        “说到妻子……”严振国低下头看着尚雅慧依然风韵犹存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话,瑾玉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跳楼?”

        “我……我怎么知道!”尚雅慧立刻急了,“我跟她都没见过面!她为什么跳楼我哪里知道?!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跟严肃想的一样,都认为是我逼死了她?可是,那时的我一年之内能有几天在国内?我在国内不都是跟你在一起吗?我恨不得跟你一分一秒都不离开,我哪里有那个闲心思去理她?她盛瑾玉是什么人?是谁随随便便都能逼死的嘛?!”

        “雅慧……”严振国想要说什么,却被尚雅慧尖声打断:“你想要离婚,你嫌我人老珠黄了?所以你把盛瑾玉的事情拉出来?严振国,你好歹也是个军人,你能不能用事实说话,用证据说话?!”

        二十三年前的事实?

        那个时候没有高端的检测仪器,没有高端的监控设备,盛瑾玉身边甚至都没有像样的保镖。

        要什么证据?

        事情过去了二十三年,整个京城早就经历过几次大的改建,当初严振国跟盛瑾玉住的那栋公寓楼早就拆的连影子都没有了,而她本人也早就化为灰烬,连骨灰盒都被严肃带去了J市安葬,又去哪里找什么证据?

        不过,严振国到底不是寻常人。

        他的手指从口袋里一探,拿出一个小小的只有几毫升容量的玻璃瓶,举到尚雅慧面前,说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你知道吗?”

        尚雅慧看了一眼,没把这点小东西当回事儿,不乐意的哼道:“我又不是搞科研的,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雅慧,这是陆宇前几天最新研制出来的吐真剂。就这么一点,价值千万。”严振国淡淡的微笑,“你说瑾玉的事情跟你无关,你敢把它注射到你的身体之内,再跟我说这件事情吗?”

        “严振国!”尚雅慧这回真是要疯了,“就算你想要离婚,想要往我的头上扣高帽子,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吧?你……你……你简直是疯了!”

        “所以说,你还是有些心虚的。”严振国笑了笑,手指把玩着那一支小小的玻璃针剂,“雅慧,看在我们夫妻二十多年的情分和儿子的份上,我们能不能心照不宣的把婚离了?”

        “严振国……”尚雅慧跪在地上抱住严振国的双腿,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现在她没了儿子,总不能连丈夫都没了。她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说句心里话,我现在真的很不想看见你。”严振国说完,便把指尖的小小针剂收起,推开抱着自己膝盖的尚雅慧,起身离开。

        回到书房后,严振国颓然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的椅子上,默默地叹了口气,手肘撑在书桌上,双手并拢,用力的搓了一把脸,然后狠狠地按压着眉心。

        其实严振国今天能对尚雅慧说出这些话,是他这几天来心里反反复复思考过的话。

        之前严肃回京城,先在老爷子那里告了尚雅慧一状,来了个敲山震虎,弄了个老掉牙的窃听器虚张声势的把那女人骂了一顿,又悄悄地去找了顾云峰。

        顾云峰安排严肃离境出国去执行特殊任务之后便找上了严振国。

        当时严振国还在纳闷,总参二部的瓢把子顾少将亲自登门,肯定不是小事,于是热情招待,准备促膝畅谈。却不料顾云峰二话不说直接伸手从他的口袋里扣走了手机,然后把手机零件一一拆开,找出其中一个细小的零部件,捏在指尖微微的笑。

        严振国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顾云峰用纸巾把那个小小的零件包好交给近身的副官,副官欠了欠身,拿着东西出去了。

        “老顾,这是怎么回事?!”严振国立刻握住顾云峰的手,“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里会有这种东西的?”

        “我哪里会知道?”顾云峰笑着摇摇头,“还不是你那个好儿子告诉我的?”

        “严肃?!”严振国更加震惊,“他又如何知道的?”

        “他也没仔细说,只说你随身的东西可能被人动了手脚,让我多关注一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现在毕竟是敏感时期,权力交接,领袖人更替之际,你我这些人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那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的。所以我叫人细细的排查了一下卫星监控流量,发现你这边有一点异常。”顾云峰拍拍严振国的手,又安慰道:“你放心,这个东西也没那么可怕。再说,能靠近你身边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你回头仔细的盘查一下,悄悄地,不要打草惊蛇。我捉摸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家里的那点破事儿罢了。”

        严振国是什么人?这话说到这里已经透的不能再透了,若是他还不明白,那就白活了这五十多年,瞎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了。

        于是立刻一个电话打到Q市给叶修锦,拜托这个严家嫡系秘密关注尚雅慧的动向,一点一滴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他要知道尚雅慧在Q市的一举一动。

        而且关于这种新型窃听设备的问题严振国也决不能放过,他索性一事不烦二主,拜托顾云峰帮忙查这种东西的来源,同时,又安排专人把尚雅慧近半年来的工作以及接触过的人都查了一遍,自然而然的把她针对宁氏做的那些动作以及针对宁可做的那些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最后,严振国甚至查到尚雅慧利用严振华在武警部门的关系以及严振东在戍卫队的关系把手伸进公安部,拿到的二十三年前Q市扫黑大案的资料,以及她利用这份资料让章含壁做的那些事情。

        不择手段!

        严振国查到那些事情之后,重重一叹,这个女人居然如此的不择手段。

        这边严振国还没感慨完,又有一份资料从公安部转交过来,严振国打开一看,立刻惊呆:这份资料提供的竟然是二十三年前尚雅慧跟西方某国购买当时最新研制成功的致幻剂的相关资料。

        这种当时声称最完美的致幻剂,服用之后可以让人产生最美的幻想,可以满足内心最大的愿望,可以让人愉快而幸福的赴死。

        二十三年前,致幻剂。

        严振国咬牙看着这份资料,眼前浮现的是盛瑾玉惨死的情景。

        从七楼上跳下来,虽然不至于粉身碎骨,但也极其惨烈。

        殷红的血慢慢地扩散开来,她整个人趴在血泊中,头骨摔裂了,眼睛和鼻子都不停地流血,唯有紧紧抿着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美的微笑。

        严振国这辈子见惯了血腥,也几经枪林弹雨生死一线,唯独那一幕,过去二十三年了犹自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鼻尖还能嗅到空气中腥甜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让严振国深信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开始动摇。

        他开始重新审视尚雅慧这个人,换一个角度去想,去思考,才发现自己竟然并不了解她。

        于是,严肃小时候说过的话开始在他耳边回响。

        “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她害死了我妈妈!”“你是帮凶,你跟那个女人一起逼死了我妈妈!”诸如此类的话,严肃叫嚣了一年多后便开始沉默。

        八岁多的孩子开始用沉默反抗一切。

        那个时候,严振国还跟严老爷子一起住在大院里,每次回家,都要忍受儿子沉默中带着仇视的目光。

        那时他以为小孩子因为失去母亲变得偏执,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够蠢!

        抛开一切不说,严振国只是为了给严肃一个交代,也要同尚雅慧离婚。

        只是考虑到严明现在的状况,他也只能把一些事情闷在肚子里。

        是自己一错再错,先伤了大儿子的心,又要去伤小儿子。如今也只有先把婚离了,再作进一步的打算。他不能让尚雅慧再利用现在的身份为所欲为下去。

        从来不信鬼神的严振国也忍不住想,或许这就是瑾玉地下怨灵给自己的惩罚。

        尚雅慧一个人在卧室里发呆,她原本精密细致的大脑这会儿基本当机,什么也想不出来,一盆浆糊。

        直到保姆上来敲门叫她下去吃饭,尚雅慧才恍惚中回神,抓着床单撑着酸麻的双腿艰难的从地毯上爬起来,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把散乱的卷发抓起来在脑后绾了个篹儿,随便拿了个发卡夹住。

        然后又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苍白的脸颊有了几分血色才缓缓地出门,把卧室的门打开,疲倦的问:“今晚吃什么?”

        佣人忙笑道:“我做了夫人爱吃的什锦砂锅,还有糖醋鱼,栗子炖鸡,清炒花椰菜,海蜊子豆腐汤。”

        “好。”尚雅慧根本没听见佣人说的是什么,只强打着精神晃晃悠悠的下楼。

        等坐在餐桌上她才发现,吃饭的只有她一个人,于是问:“先生呢?”

        “先生出去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出去了?也好。

        尚雅慧伸手抓起了筷子,这个时候,大家还是不要面对面更好,省的不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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