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再见，唐一栗

顾落半张着嘴，好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显然被惊着了，

        唐一栗另一只手狠狠地在床单上划来划去，

        “……唐一心连孩子的父亲是谁的都不知道……到死都不知道……”咬着牙，唐一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落一动没动，发生在唐一心身上的一切，太过难堪，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了。

        顾落猜想，唐一心之所以选择了结束生命，这个原因绝对是不可忽视的。

        那么，唐一栗对江航的恨意也可想而知了，

        和唐一心，不管是出自男女之情，还是姐弟之谊，唐一栗大概都恨不得弄死‘罪魁祸首’江航……

        忽然的，顾落咧嘴笑了起来，几分凄凉的样子。

        “所以……唐一栗，你就用我做饵，下套设计了江航，是吧……”

        顾落不大的声音顿时像一个耳光狠狠的刮在唐一栗脸上，唐一栗僵硬地看着顾落，手紧紧窝成一团，怎么都无法放松。

        空气凝固了，房间里一片让人莫名心颤的沉寂。

        唐一栗重重地喘着气，终于低声道：“对不起。”

        顾落咬着唇，她的心，瞬间就碎了，疼得发抖。

        “顾落，你恨我，我知道，”唐一栗的脸色很白，她能感觉到顾落悲伤地情绪网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爱上你。如果，我能预先知道自己会爱上你，那么那个夜晚，我绝对不会推开你，我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

        “本来那天，我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女人……可你却突然冒了出来，比我安排的那个女人也就早那么几分钟……”唐一栗依旧惨白的看着顾落，脸上那种看似什么情绪都没有表情却让人看了心痛，

        “就算，你误打误撞的碰到了董明也没关系，我完全是可以阻止的，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可我却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明明知道你走投无路，却那么眼睁睁看着你被董明带走……”

        唐一栗胸口憋闷得厉害，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呼吸困难。

        只是一念之间，他却不知道以后他会那样的后悔。

        虽然顾落是无意闯入，可是他的默认，不阻止，无疑是在顾落伤口上撒盐，刀口上舔血。让顾落，犹如一只待宰羔羊。

        日后的某一天，唐一栗猛然发现，他对顾落早已身陷情网，无法自拔，那种犹如亲手在心头插刀的痛楚，恐怕无人能懂。

        顾落没动，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用力眨了眨，竟有些湿润。

        顾落暗骂自己不争气，当年唐一栗全然无视她的落魄与卑微，就那么一把把她推开，一推就是万丈深渊，就算他现在后悔、自责了又能改变什么。

        “顾落，你就当以前是一个错误，原谅我行不行？”　唐一栗声音是压抑的颤抖，“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践踏了你的尊严……”

        “出卖自己的人要尊严做什么？”顾落突然就打断了唐一栗的话，毫无意义的话她已经不想听了，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顾落说：“路是我自己选的，虽然是迫不得已，可我却甘之若饴。就算是地狱，那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唐一栗嘴角抽动了一下，

        “如果我当初没推开你，顾落，一切会不会就不同了？”唐一栗无数次的设想过，如果他没推开处在困境中的顾落，而是和她在一起，一开始就好好的照顾她，是不是顾落和他就会改写，顾落就不会那么憎恨他，顾落就不会喜欢上萧离，甚至顾落会爱上自己？

        顾落只是淡淡一笑，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闪烁，似无奈，更似悲凉。

        她不愿说，这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这种假设。

        唐一栗一直看着顾落，好像在她脸上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顾落……”

        “我……困了！”顾落的声音很轻，很轻，然后，渐渐合了眼睛。

        接下来，唐一栗便没有作声，只是一直盯着顾落，

        室内的空气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就那么爱萧离？”唐一栗忍不住，突然又开了口，

        顾落睁开眼，被他问的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唐一栗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

        他和顾落，在性格上都有那么几分极端，

        “别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爱上，眼里就看不见其他人了，顾落，你是真的爱上萧离了！可我却容不下他。顾落，我是真的容不下萧离！”

        “为了分开你们，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我知道，那时候自己特混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恨萧离敢抢我的人，我恨你为什么就不稀罕我，我又恨我自己干什么偏喜欢你，还喜欢到不行，喜欢的就差跪下来求你爱我了，”

        唐一栗抬眼看顾落，

        顾落却把目光转向了落地窗外。

        夜晚的城市依旧被灯光映红，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楼房，形成错落有致的剪影。

        顾落掐着手心，在心里狠狠地警告唐一栗——

        不管你用情多深，也休想靠近我身边，休想让我喜欢你。

        唐一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调艰涩，

        “知不知道，自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停止下来了，我真的小心眼，真的妒忌，真的想发疯，我受不了你有别人，更受不了你离开我。”

        “不分开你和萧离，我怎么办？”唐一栗的声音很轻，很静，像是在问顾落，又似乎是在问他自己，

        顾落低着头，沉默，沉默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可你却吃了枪药一样的梗着脖子跟我闹，知不知道，你两三句话就能把我气的肝儿疼，可疼完了，还是喜欢，我都恨不得把你当眼珠子疼，你就是说要天上的月亮，我都得想办法上去给摘下来。”

        唐一栗身子轻微地有些抖，

        说实在的，他不是没想过放手，可就是放不开，只要一设想没有顾落的日子，他就挖心挖肺一般的疼，

        他从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他能想到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只有顾落。

        只有顾落！能让他愉悦挂心，能让他烦恼愤怒。

        “让你去英国，是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每次去看你，我是又兴奋又紧张。我很想你，可我又真的很怕你，你很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能让我尝到狼狈不堪的滋味，我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可你恨不得把所有和我沾边东西都扔的干干净净，”

        唐一栗转头又望向顾落，

        这次，顾落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唐一栗定定的望着顾落，心里，一阵惶然。

        茫茫人海中，他和她纠缠在一起，她诱惑了他，他折磨了她，他爱上她，却又得不到她。

        他爱得都快疯了，可她就是不爱，

        一厢情愿的单恋，剩下的，只会是绝望！

        “我知道你不爱我，”

        “我就想，‘顾落不爱没关系，只要我拼命地对她好，用胸膛暖她，用手掌捂她……我就不信，她不动容，’顾落，可你是千年寒铁，油盐不进。顾落，我真的万般的想讨好你，几乎是竭尽全力的讨好你，可讨好你实在是太难了。”

        唐一栗每一个字说得很慢，很轻，落寞和伤痛却像流水一样，漫进了顾落的胸腔，淹没了她的心。

        “你从来就没给过我机会，其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真心地爱上了你的，我是真心地想要好好对你的，我从不奢望，你主动亲近我，只要我亲近你的时候，你不厌恶就好了，”

        “我不要求你给我多少，我一直想，你就算没有全心全意，有一半也行，或者有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可你连百分之一都没给过。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顾落突然眨动了一下眼睛，

        眼泪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顺着面颊，不停地流淌着，挂在下巴上，即将掉落下来。

        唐一栗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顾落的眼泪一滴滴全部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唐一栗紧紧握着掌心，这是顾落第一次为她流下眼泪。

        顾落似乎没有觉察到唐一栗的动作，只是不动的望着他，他的眼里有淡淡的血丝，他的嘴唇因为口干而有些微裂了。

        “……”顾落颤栗着，喉咙堵得厉害，完全说不说出话来。

        唐一栗却突然伸手在顾落的腰间轻揽了一下，将她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顾落只知道将脸埋在他怀里，用力地擦来擦去，

        唐一栗用力紧着顾落，

        “……我认命了。顾落，我不求你爱我，在你心里你可以爱萧离，或者，你可以爱江航，我不在乎这一切，我宁愿你只给我一个躯壳，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唯独你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能忍受，什么都可以妥协，我愿意守着你给的躯壳到死。”

        “……唐一栗，”　顾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让她的理智回归大脑，然后，慢慢拨开唐一栗搂着她的手臂，坚定地对他摇摇头说，“你……何苦？”

        有些事，不是顾落不愿，而是不能，她也没办法，她也无可奈何，她也力所不能及。

        “你看不出来我有多爱你吗？”唐一栗望着顾落，深深地凝望，“顾落，我爱你爱的连自尊都不要了。”

        他真想把心挖出来，告诉顾落他有多爱她。

        他从来没求过人，更没跟什么人服过软。

        可是，碰到顾落，他认栽了。

        老半天，咬着唇，顾落才说话，“你累不累？唐一栗，我感到累，真的累，很想停下来歇一歇！”

        唐一栗一言不发。

        哀哀地看着顾落，脸上那种被挫败的表情让人很是不忍，

        “我让你累，是吗？”唐一栗问，

        “是，”顾落清晰地答。

        彼此都不再说话，

        唐一栗看着玻璃窗外，远处的灯火，还有那漫天的漆黑夜色，内心只有难以言表的惆怅和苦痛。

        顾落虽无困意，却渐渐合了眼。

        心里念叨着，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夜，两人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皆是无眠，

        第二天，白天，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沉沉入睡，晚上，又是一夜不眠。

        黑白颠倒不说，他们两个也已经有好几顿没吃饭了。

        顾落逐渐发现时间变得越来越难熬，很烦躁，她知道自己是饿的，饿的她心里直发慌，恨不得眼前突然出现一堆食物，统统塞到嘴里。

        而唐一栗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饿，每一天都是神色淡淡的，很镇定的感觉，只是他的嘴唇早已经开裂了，很苍白。

        等到第四天晚上的时候，

        顾落力气几乎被抽离了，浑身发软，饿得头脑不清楚，发昏，人也开始恍惚了，

        迷迷糊糊中，顾落感觉唐一栗在抓她的右手，然后便听到唐一栗在黑暗中问：“顾落，你没事吧？”

        “还好！”顾落含糊着，

        唐一栗其实不比她好，顾落多久没吃东西，他就多久没吃好东西，而且，他没进食的时间，只比她长，不比她短，但他的自制力要比顾落好很多，

        唐一栗模模糊糊地还在跟顾落说着什么。

        但顾落已经听不清了，耳朵一直都在嗡嗡嗡地响，脑袋也是一个劲再旋转着，转的连天地似乎也跟着在摇动了，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脚步再响，好像是有人进来了，顾落不知道是做梦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来人了。

        “……有人来了……是吧……”

        迷迷糊糊中，顾落觉得自己说话了，而且还听见了唐一栗的回答，“是，”

        “那么……再见，唐一栗……”顾落又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不……”好像唐一栗说了这么一个字。

        顾落摇头，感觉似乎是有个人抱起了她，而她的右手却被另一人死死抓着不放，抓的她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放手吧……放手吧……”顾落念着，慢慢地，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

        处在困境中的顾落，卑贱的拉住了唐一栗的手，如果最初的唐一栗，肯为顾落停下脚步，或许，他们之间会少一些磨难，唐一栗会少一些后悔，顾落会少一些怨恨。

        错一步，也许错过的就是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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