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6 章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我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哥……哥！”
“啊，嗯？”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步行街人很多，彼此摩肩擦踵，不小心撞到也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是，在那个男人撞到我、跟我道歉的短短一瞬间——
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混在蛋挞的香气里，浑浊得让人作呕的——不详血腥味。
我呆了好一会儿。
提着刚出炉的蛋挞，我和弟弟缓步往步行街的出口走去。
不到五分钟，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下一刻，疾驰的警车十万火急似的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我的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我对弟弟说：“阿悠，我们回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弟弟没有阻止我的“多事”。
只不过隔了这么一小会，步行街某条支巷的公共厕所外，已经人山人海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见停在厕所外的警车顶上警示灯一闪一闪的。
出什么事了？
我带着弟弟，不好拼命往里挤，只站在外围观望。
“大姐，”弟弟嘴甜地和身边一个中年主妇搭话，“请问这里面发生什么事了？”语毕，还奉送一个人见人爱的微笑。
弟弟一向很有年长女性缘，果然这位大姐一见他便知无不言地说起来：“哎呀，你不知道，又死人啦！”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腐尸和他的同伙又作案了吗？
弟弟不知道G城最近出现了连环杀人案，听说有人死掉，露出惊讶的表情。
大姐滔滔不绝的话匣子证实了我的猜测：“有个男人在男厕里死掉了，刚刚才被发现！据说才死了没多久呢！听说又是那个‘开膛手’干的，内脏全没了——这都已经是第七个了啊！”
不断有新的警车陆续赶来。
附近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警察在公共厕所外拉出一大圈警戒线，隔离围观群众。从警车上下来的便衣刑警个个表情严肃，厉声喝斥着，拨开人群进入现场。
又一声刹车响，我好像感应到什么，回过头。
只见警车还没停稳，副驾驶座的车门就被猛地打开，一个男人迅速从车上下来——
我的眼睛一亮！
是林清麟！
然后下车的是佟警官。
他们一语不发，快步往案发现场走过来，脸上紧绷，表情中隐现焦急，面色黑沉得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怎么回事？难道里面死的是什么特别的人？
“林先生！”在他们挤入人群前，我叫住他们。
人声鼎沸中，林清麟准确地捕捉到我的声音，朝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我看过来——
视线与他的相接，我蓦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们朝我和弟弟走过来，我拉着弟弟，挤出又多了三层的人群。
“小家伙，你们没事吧？”佟警官一开口就这么问我。
“啊？”我愕然。为什么这么问？
佟警官的视线在我和弟弟身上扫了一圈，换上一副安心下来的表情：“你们俩没事就好……”
“怎么……”我不明白。
“早上出门前是我跟你介绍说这里热闹的，我想你肯定会带你弟弟来——刚才我和清麟却突然接到消息说‘开膛手’在这里犯案，死的还是个观光客——我们担心你们被波及到，所以马上赶了过来——你们没出事就好！”佟警官心有余悸似的道。
担心我们出事，所以刚才才那么着急吗？
我有意无意地看向林清麟。
林清麟看着我，表情已经恢复冷静，但他的眼睛，像黑色漩涡一样紧紧吸附住我的目光。
我的心尖微微发颤。
握了握拳，我问佟警官：“你们现在是要进去吗？可不可以带上我？”
佟警官不允许：“小孩子别好奇心过剩，里面可是血淋淋的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你先带你弟弟回酒店吧，最近真是不太平……”
我看了看身边的阿悠，只好作罢：“那，你们也小心点——我们先回去了。”最后一句是朝着林清麟说的。
林清麟朝我点了下头。
仅仅是得到了他的回应，竟然就让我有开心的感觉。
回到酒店后，我迫不及待地把电视打开。当地的新闻频道，正在直播犯罪现场调查进展。
不管主播嘴里不停在说些什么，我的目光，始终在镜头拍到的场景里搜索林清麟和佟警官的身影，不过媒体被挡在警戒线外，无法一窥男厕内部是怎样的惨状。
弟弟也陪我在看新闻，他很快便了解到这座城市最近发生了什么惨案。
“哥，你说的林大哥和警方合作——就是为了这件案子？”
“嗯。”
“那岂不是很危险？”
我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嗯……偶尔是会遇到一些紧急的状况。不过林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每一次都会化险为夷。”我信心满满地道。
弟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哥，你变了耶。”语气仿佛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嗯？”我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你以前，都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人，也没那么容易坦率地称赞别人。”
第一次听到弟弟这么评价我，虽然说的是“以前”的自己，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有吗？”我总是很努力地“经营”着周边的生活环境，友人也是其中一项，我要为弟弟的生活创造出最舒适最和睦的气氛。我还以为，当时的自己做的算不错啊。
“有啊，”见我没生气，弟弟更大胆地说起来：“像是队长，他就很喜欢你，一直拿进橄榄球队为借口来和你搭话，其实就是喜欢和你当朋友罢了。他还偷偷来找过我，要我劝你进球队。”见我睁大眼，弟弟笑笑，继续道：“可是他们就会觉得你很难亲近啊，用队长的话来说，就是你的防守固若金汤。我开始也不明白，哥你明明对人都很好，也没什么脾气……后来我偷偷暗中研究了下，才稍微明白了点他们的感觉。”
见他停顿，我忍不住问：“什么感觉？”我难道做人很差劲吗？
“哥你只肯付出，不肯接受。你可以无条件帮他们的忙，让他们欠你的情，却不接受他们的靠近，不肯给自己依赖他们的机会——”不待我的反驳，弟弟看了看我，又转开目光，道：“而且，我还发现，你对我也是这样……但是因为我被哥哥照顾惯了，一直没有察觉罢了……哥，我很差劲吧？”
我当然摇头：“你是我弟弟，被我照顾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好差劲的？”
弟弟软软笑了：“哥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柔和了好多，而且你还那么信任林大哥——我好羡慕他。”
“傻瓜，你才是我最宝贝的弟弟。”林清麟他——不一样。
“所以哥，你也不要老把我当那个心脏不好，老是住院的小孩了，我已经长大了——长大了的人，不是只有哥你一个而已。”
弟弟说完这些便噤口了，他没再深入话题，却仿佛是特意留时间给我消化他说的话。
我承认我有点震惊到。
在我的狭隘的眼界背后，莫非，我错过了什么？
电视新闻里正在采访附近的居民。被访者说，G城最繁华的步行街都发生了这样的案件，霎那间，整个G城，好像只有自己的家是最安全的了。
有一件事，让我很介意。
当天晚上，我等到很晚，才听见对面房门有声音响起。
阿悠已经睡着了，我从床上爬起来，下床开门出去。
林清麟门还没关上，他看见我，有一丝惊讶：“你还没睡？”
我摇头：“有点事，我想跟你说。”
“进来吧。”
我走进去，看见那张大床，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压迫感，于是选择在窗边沙发椅上坐下。
林清麟坐在床沿：“怎么了？”
我咽了口口水，道：“我可能——看到凶手了……”
林清麟皱了下眉：“什么？”
一想到自己今天下午很可能曾和那个残暴的凶手擦肩而过，我就有些后怕：“在步行街，有一个男人不小心撞到我——他们有两个人——我，我感觉他们不太对劲——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我还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和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前后差不多……”
“是什么样的两个人？”
“穿着西装，感觉很体面的两个男人。”
我紧张地问：“会是他们吗？”一方面希望自己提供的线索能帮上忙，另一方面又希望林清麟否认自己的猜测。
“有可能……”林清麟的瞳孔颜色变深，眉头皱成“川”字。
“可是，就算真的是他们，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人海茫茫，从何找起？
“我会告诉佟警官这件事，看他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林清麟站起身，“今天已经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明天再谈。”
“嗯。”我跟着起身。
林清麟送我到门口。
打开门后，我盯着对面房间紧闭的房门，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林先生，我忘了拔房卡……”
时间很晚，阿悠都已经睡着了——
“我去前台借房卡——”我抬脚要走。
林清麟拉住了我：“不用麻烦了，你今晚睡这吧。”
***
“咦？”
我很艰难地抑制住脸红的冲动，希望他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没有看清我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没关系，我去借房卡就可以了——”
林清麟不容分说地拉我进去，“照我说的做。”
我只要稍微一挣，林清麟就会松开我，他不会强迫别人。但即使我看到那张大床就两腿发软，我还是没有挣开他的手——
你完蛋了。我听到脑中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在我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完蛋”的感觉除了让人紧张，让人呼吸紊乱，居然还可以让人暗暗——窃喜？期待？
如果现在我手里有块豆腐，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林清麟把我拉到床边，面对着我，道：“今晚你就在这睡，房内的东西随意用。”
我听出一丝端倪：“那你呢，林先生？”
“我还要出去一趟。”
意思是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我说不清自己一瞬间是什么感觉——“那，林先生你自己小心点……”
“嗯。”
林清麟提上他随身的东西，拿起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升高两度，然后开门离去。
我忘了问他，这么晚出门要做什么？
不过，我猜，他总不会是，刻意避开和我同睡一张床吧——
不会吧……
被子里、枕头上有林清麟的味道。
我拉高被子蒙住头，深深吸了口气——蓦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变态，赶忙掀开被子——脸上热热的，身体的温度也在飙升——
拿过遥控器本来想把空调的温度调低点——忽然惊觉，自己的手指好像触电一样碰到了林清麟残留在上面的温度！
多么让人毛骨悚然的错觉！
但是，因为这样的错觉，我仿佛听到了林清麟未尽的话语：“不要贪凉，盖好被子……”
他不善于将这些“婆婆妈妈的话”说出口，他总是沉默着，用行动来表达——当然，这样沉默的心意往往容易被人忽略——
可是你一旦发觉了，便会觉得，纵使山崩地裂，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向他靠近……
乖乖地盖好被子，这一觉，很安心的感觉让我睡到天大亮。第二天早上敲弟弟的房门时，总有股心虚的感觉。
阿悠打开门，表情异常平静地看着我。
我却越发冒冷汗：“早，阿悠——你起得挺早的……”所以肯定发现我不在，四处找了我一圈，也担心了我一圈。不等他发话，我坦白从宽：“昨晚我找林先生谈案子的事，结果忘了把房卡带上，所以，在林先生的房间过夜——啊，不过，林先生后来出去了，就我一个人……”我的解释在他的注视下声音渐渐变小。
弟弟的额上难得青筋跳动：“忘了把房卡带上？那你可以叫醒我啊！”
“你都睡熟了，我不想吵醒你……”
静默半晌，弟弟长叹一口气：“哥，我真是败给你了。”他故作凶恶地看着我：“下次！一定要叫醒我！”
我赶忙讨好他：“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顺利被“放”进房间，弟弟从床头柜上拿了个什么东西给我：“喏，佟警官叫我拿给你的。”
我接过一看，冰冷小巧的长方体——竟是款手机？！
我愕然：“佟警官让你拿给我的？”
“嗯，他刚才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说到“不在”两个字，剜了我一眼。
我心里苦笑。怎么弟弟这次来找我，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然后他就把这个新手机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佟警官说这是林大哥买给你的，为了联络方便，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打个电话找得到人也省得别人担心。”弟弟复述佟警官的原话。
“林先生买的？为什么让佟警官送来？”他房间的房卡，还在我口袋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佟警官呢？他什么时候送来的，现在人在酒店房里？”
“嗯……大概七点多的时候送来的，不过我猜你现在去找他，他肯定不会应门。”弟弟这么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喝了酒啊，一大早身上就带着酒气——估计昨晚和谁通宵喝酒了吧——你现在去找他，他肯定是在补眠。”
通宵喝酒？
弟弟的话让我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林先生，不要告诉我，你昨晚出去后，就是去找了佟警官到外面喝酒？
不想和我同床睡，直接说就好了，我大可以去找服务员要房卡——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小股怒火，在我心里噌地燃烧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脑海里盘旋着“一定要找林清麟问清楚！”的念头。
可、是！
接下来一整天，夜幕降临，时钟指针指向十二——我愣是没见到林清麟的人影！
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回来，房卡我已经寄放到前台了，但是，直到这么晚，他还是没有回来！对面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的“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换了性质，变成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他是铁打的身体吗？连续两个晚上不睡觉，他想做什么？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在心中想着：只要他乖乖休息，善待自己的身体，昨晚他逃开我的行为，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了……
再一次拿过他给我新买的手机，按开通信录，我看着通信录中唯一的一个手机号码，陷入沉思——
既然要避开我，为什么又要送我手机，还擅自在手机里输入你自己的号码？
林清麟，你到底在想什么……
等到走廊上隐约有模糊的声音响起，我困到迷迷糊糊的眼睛张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知道他回来了，我双眼一阖，立即坠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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