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戮
云飞扬看着光扒白饭的沐雨，眼神完全失去焦距，好像一个木偶一般，拿饭回来后就这样了，看来昨晚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唉，云飞扬心底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望向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想着即将要来的暴雨，老天爷对眼前的女孩是不是太苛刻了，她才十六岁，鲜花一般的年纪，真的要让她去面对那一切吗？
积蓄了一夜的暴雨，第二天一早终于爆发了。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伤好后，沐雨就主动提出睡在靠窗的那个软榻上。窗外一声惊雷，沐雨猛地睁开眼，惊坐起来，瞪着被大风吹开的窗户，撞着墙壁噼啪直响，起身正要关上，又一道闪电，接着巨大的雷声，沐雨心惊肉跳。这都九十月的天了，怎么还会打雷？心中涌出浓浓的不安，透过这磅礴大雨，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沐雨闭上眼，竖起耳朵仔细听，远远的，虽然被大雨掩盖，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凄厉的哭喊声，男的、女的，还有孩童的……
不要，不可以……沐雨突然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往屋外冲去，速度快到云飞扬都来不及拦住她。
“云泽，快点跟去，不能让她出事！”云飞扬刚想追出去，胸口一阵绞痛，让他跌回床上，只得让云泽去追。云书一整夜也一直在屋外守着，发现云飞扬陡然脸色苍白，连忙奔进屋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褐色药丸，迅速给云飞扬服下。
好一会儿，云飞扬才觉得胸口的疼痛慢慢过去。
“云书，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带她离开。”
“主子这么做自是为她好，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她的命迟早得丢掉。”难得这主仆二人没有斗嘴，说得却是让人不想面对的话题。
另一边，冲出去的沐雨，整颗心全乱了，耳中全部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刀一刀的剜着她的心。
她心中不断地呼喊着，不要，不要啊——
她在大雨中狂奔，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能追着那些声音不停跑，不停跑，突然声音停了，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跌坐在地上，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终于看到远处，高台上，无情的杀戮。
沐雨从地上爬起来，想冲向高台，想叫他们住手，却被及时赶来的云泽捂住嘴，拖到了一旁的角落躲起来。沐雨拼命地挣扎，让她去救他们，让她去救他们啊，那里面还有小孩，还有小孩啊！云泽牢牢抓住沐雨，绝对不能让她过去，她一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他们都死了，身首异处，你看清眼前的一切，记住高台上的刽子手，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希望。”云泽知道这很残忍，可是为了救这个女孩他们必须狠下心。过了这一关，只要过了这一关，相信她会变得强大。
终于沐雨不再挣扎了，死死盯住高台上的每一张面孔，尤其是那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傅卓溪，总有一天，我要你为陆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你喜欢站在高处，那你就站稳等着，等我把你从权利的顶峰踢下来。
傅卓溪冷漠地望着斩首台上瞬间消失的一百多条人命，他就是要让曲城驻军知道这就是跟他作对的下场，只要他们不顺服，他就每天杀一家。
原本盯着斩首台的傅卓溪，突然目光一扫，向沐雨藏身的小巷射来，没有人，是自己太警惕了？傅卓溪收回目光，他刚刚感觉到有一股很大的杀气投向自己，是错觉吧？
好险！云泽没想到傅卓溪竟然如此敏锐，幸亏他反应快，不然被他发现沐雨的存在就完了。
“让我送他们一程。”沐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云泽放开她，陪着她远远跟在拖着一百多具尸体的板车后面，每一脚都踩在鲜血上，那血就好像是从她的胸口中流出来一般，痛，发疯的痛。
陆府上下无一活口，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傅卓溪下令弃尸荒野，还冠冕堂皇的告诉所有人这就是背叛朝廷的下场。
云飞扬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树林里，那个单薄却倔强的女孩，冒着大雨，将一百多具尸体一个一个摆好，把所有的头颅跟身体归位，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长衫，她却不管不顾，那是一百多具尸体啊，有一大半是她不认识的，一个不对，再换一个，直到把所有的尸首都安放好。
她跪在那堆是尸首中，再一次的哭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胎，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你们，一路走好……”说完，沐雨跪地三个响头，磕得额头都渗出血来。
接着，她又开始用她那纤细的双手挖坑，要给这一百多人一个安息之所。云飞扬知道阻止不了沐雨，冲上前帮沐雨一起挖，云泽云书也一起帮忙。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最后一具尸体也入土为安，沐雨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桑夷攻城，傅卓溪领兵守住城门，桑夷败。
第三日，被关在地牢中的骁勇骑先锋齐蛟求见傅卓溪，表示三千骁勇骑愿尊皇帝旨意，听大皇子号令，戴罪立功，出城迎战桑夷，保卫曲城。
第四日夜，先锋齐蛟，副统帅车太祖，校尉鞠鹏率骁勇骑做先锋部队出城突袭桑夷大营，激战一夜。骁勇骑重挫桑夷大军，但自己也损失惨重。
直到天亮，大皇子安仁临才率领重新收编的玉家军出城支援，一举将桑夷一万大军赶出关外。
捷报传回京都，桑禹大战，大禹胜，桑夷大军全部撤退。这一战，皇帝龙颜大悦，对大皇子的表现十分满意，并下旨将玉定钦的兵权全部交给大皇子接管。
安仁临手中有了兵权，不管这些兵心底服还是不服，都不重要，将来傅卓溪所要利用只是这帮军人对朝廷的愚忠，他来曲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该动身回京进行下一步计划了。他将一名亲信安插进曲城大军中，以便随时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安仁临也任命自己的亲信为曲城驻军新的将军，替他掌管得来不易的大军。一切安排好后，安仁临便和傅卓溪启程返回京都。
傅卓溪怎也想不到，他一切计划的开始，漏掉了一条小鱼，而这条小鱼，最终变成了大白鲨。
“公子，桑夷退兵，他们已经离开了。”刚出去打探消息的云泽在门外回报曲城的情况。
那日，四个人一身狼狈，尤其是沐雨浑身染血，他们自然不可能再回将军府，于是，他们找了一户无人的农家悄悄住了进去。
虽然所有人都忙着迎战桑夷，所有人还沉浸在陆家满门斩首的震惊和伤痛之中，但他们突然消失，有一个人一定会发现，那就是傅卓溪。
“跟踪的人都处理了吗？”
“是，公子放心。”
“好，你和云书准备一下，我们准备出城。”
那日几番折腾，沐雨胸前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双手也因为挖土而血肉模糊，要不是云书在身边，只怕她的一双手就废了。陷入昏迷的她高烧不退，云书给她治伤的时候都丝毫不敢松懈。沐雨昏迷了一天，云飞扬在一旁守了一天，直到夜晚烧退下来，云书松了口气，他的心也才放下。
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云飞扬以为沐雨会昏迷很久，没想到的是，那天夜晚她就醒过来了，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默默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缠满绷带的手。
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眼泪顺着女孩苍白的脸流下，越流越凶，她好像要把身体里面所有压抑的悲伤痛苦全部流出来，终于她嘶喊出声，“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是皇子就可以滥杀无辜吗？是丞相就可以草菅人命吗？他们为什么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
云飞扬心中一痛，这种痛不是自身心疾的痛，而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心疼，好像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心脏，而眼前女孩心中的痛，只怕是自己的十倍吧！飞扬小心的抱起沐雨，让她靠着自己，想给她冰冷的身体，哪怕是送去一点点温暖也好。他后悔了，他该带她离开的，为什么要逼她面对这么残忍的杀戮，他真的很后悔。
“哭吧！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流眼泪，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哭了一夜，沐雨好像把上辈子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她从小的志愿就是当警察，要把一切犯罪都绳之于法。没想到一朝穿越，她的人生全部颠覆，那鲜血染红的记忆，大雨冲不掉，她也不要忘记。如果这个时代权利就是生存规则，那么为了保护她心中一直坚持的正义，她要站得更高。
那一日黎明的阳光格外明亮，那一日一缕现代的灵魂终于决定坚强面对自己全新的人生。
帮女孩擦干脸上的泪水，看见她眼中夺目的光芒，是伤痛后的坚强，是脱胎换骨的成长，云飞扬笑了。沐雨，展翅高飞吧，我会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沐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救下玉定钦的骁勇骑。她让云泽悄悄帮她送了一张字条给关押在地牢里的骁勇骑其他将令，字条上只有一个字——“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他们可以洗脱冤屈，为玉将军平反。于是，那一夜齐蛟见了傅卓溪。
之后，他们活了下来，虽然与桑夷大战，失去了许多兄弟，却也保住了玉将军生前最重视的大禹屏障曲城，也算对得起玉将军在天之灵。
傅卓溪离开后，齐蛟他们一直想找出送纸条的人，可是没有丝毫的线索，又不敢动作太大，他们知道大皇子和左相虽然离开了，可是他们的人一定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送纸条的人必定和玉将军相熟，不然也不会冒险送信让他们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们不能让暗处的人被发现，于是只得放弃寻找。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骁勇骑，等待为玉将军平反的一天。
“真的不去见见他们？”云飞扬低声问着身边的人。毕竟那是她爹的旧部，如果知道她没死，应该会很高兴。再说，她也是想见见那些人的吧？
“玉芝已经死了，我是司沐雨。”沐雨深深看了曲城最后一眼，扭头上了马车。
玉芝，你要替我好好照顾爸妈。我也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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