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休书
绿意伺候苏如熙洗漱完毕后，便识相地告退了，留下慕容策与苏如熙两人单独相处。
她的眼睛不宜见光，慕容策便将房内其余的蜡烛都吹熄了，只留了角落里的一根蜡烛，闪着微弱的烛光。
这下好了，苏如熙彻底看不见了。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又是身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苏如熙不免有些害怕。
“慕、慕容策……”她小声地唤，声音中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子醇厚如酒的嗓音在黑暗中淡淡响起，“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就像一道微光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恐惧，知道有人在身边陪着自己，让她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种感受让苏如熙觉得十分矛盾，明明伤害她最多的人就是他，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能让她感觉到安心的人，还是他。
耳边听见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她，心跳不由得越来越快。
他的脚步声在面前很近的地方停下，他似乎在打量她。
“熙儿，你在紧张什么？”
她一惊，反驳道：“胡、胡说！我没有！”
他轻笑出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故意逗她：“明明就有，我可看出来了。”
苏如熙不免有些恼怒。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四周对于她而言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跟瞎子没两样。可是他却能看清楚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她的一举一动，凭什么啊？
苏如熙道：“你把蜡烛灭了！”
她心想，反正她也看不见，要瞎就大家一起尝尝做个瞎子的滋味，哼！
“哦？”哪知，听了她的话，慕容策嗓音里的笑意更深了，还带着几分戏谑：“没想到熙儿比我还迫不及待呢。”
苏如熙一头雾水，“什么？什么迫不及待？”
“睡觉啊。你催我熄了蜡烛自然就要睡觉了，不然呢？在黑黢黢的屋里两人对坐着聊天？”慕容策说着，往角落处走去。
睡觉！？她不是这个意思啊！要不是他这么提起来，她完全忘了睡觉这一茬了。
她连忙道：“别！别熄蜡烛！”
话音刚落，便听见他吹熄蜡烛的气息声，苏如熙心中咯噔一下，屋内最后的一点光亮也随之熄灭了。
窗外的月光洒在慕容策的身上，一袭长衫上流华浅淡，黑发如墨，皎洁如玉的英俊脸庞噙着笑意，朝着坐在凳子上神色无措的女子走去。
“熙儿？”他脚步略显迟疑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上她的脸颊，然后才松了口气似的。
苏如熙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你摸够了没啊？”
黑暗中，她看不见面前的男子唇角微微上扬。
温柔魅惑的男子语声，带了些隐隐的笑意，“来，我牵你到床边去。”说着，他执起她的手，把她从凳子上牵了起来。
苏如熙什么都看不见，紧张得双手微微用力，慕容策敏锐的感觉到了，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别怕，有我在呢。”
苏如熙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自己现在都差不多是瞎的吧，还让她别怕。
大床就摆在圆桌的不远处，也没几步远。可就这么几步的距离，慕容策牵着她的手走得磕磕绊绊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每次都是紧要关头被他搂住腰扶稳了，才没有真摔着。
“慕容策！”又一次被他搂住腰扶稳了身子，苏如熙忍无可忍地低喝。这臭男人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语气很无辜：“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也看不见呀……”
“……”苏如熙突然有一种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
终于走到床边上了，苏如熙的手摸到了床沿，刚松了口气，心想着这下总没事了。下一秒就被人毫无预兆地一下推倒在了床上，还那么好巧不巧地压在她的身上,柔软的嘴唇从她的颈边擦过。
苏如熙气坏了：“慕！容！策！你给我起来！”
这下她敢肯定绝对是这男人在使坏了！都走到床边上了，哪还有什么东西能绊倒他！
慕容策半撑起身子来，借着月光看清了身下小女人气急败坏的脸，黑眸中闪烁着笑意，道：“抱歉，脚滑了。”嘴上说着抱歉，声音里可是一点歉意也没有，还接着补了一句：“不怪我，是这屋子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对洒落一地的月光视而不见，连天上的月亮都委屈地黯了黯。
苏如熙被他圈在身下，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去把蜡烛点上！去点上！”
她此刻真是太想哭一哭了，本以为可以整一下他，哪知道最后被整到的还是自己。
“现在去点上已经晚了吧，反正也要睡了。”慕容策低笑出声，见她睁着一双水波盈盈的大眼迷茫的看着自己，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悸动，低下头去想亲亲她，可是被她一偏头躲开了。
“你、你干嘛！？”苏如熙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用力推他撑在她身侧的手，想要坐起来。
“没有啊。”慕容策顺势松开了困住她的手，他知道现在对她不能操之过急，不然会适得其反。
苏如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缩在床头去，离得他远远的。
慕容策放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握，才忍住了想要将她抓回来捆在身边的冲动。
“好了，我不碰你。”他从床上直起身，站在床边放柔了声音跟她说话：“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好不好？”
“我不困……”苏如熙双手抱膝坐在床里面，小脸上带着几分戒备，道：“你先睡吧，我等会儿再睡。”
慕容策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黑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片刻后，掀开被子躺在了床的外侧，依她的话先睡了。
他这么好说话倒有点出乎苏如熙的意料。苏如熙坐在床头好一会儿，竖着耳朵都没有听到他再有什么动静，呼吸绵长平稳，似乎是真睡着了。
她这才稍稍放了心，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躺进去，睡到了慕容策的旁边。苏如熙盖好被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少顷，旁边睡着的男人翻了个身，一只手便搭在了她的腰上，将她半搂在怀里。
苏如熙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一片黑暗，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抑住了心中澎湃的怒火。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低低的，带着压抑的怒气：“慕、容、策……”
无人应答，一室静默。
“你别给我装睡！我知道你醒着呢！”怒火越窜越高，苏如熙忍着气想要扳开他的手，他大手一翻，反而将她的小手包在了手中，十指相扣，牢牢握住了。
苏如熙忍无可忍的叫道：“慕！容！策！”说着，就欲从床上爬起来，却被慕容策一把按住。
男子含笑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别生气嘛，熙儿。我只是想牵着你的手睡觉而已，我保证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最近几日见惯了这男人的厚颜无耻，苏如熙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她还在不满地乱动，慕容策干脆一个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的手扣在头顶，牢牢地制住了她。
苏如熙在黑暗中惊恐地瞪圆了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双手还被他制住了，她动弹不得。自失明以来她还是头一回感觉到害怕，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轻微的哭腔，“你放开我……”
慕容策这才知道吓到她了，连忙松开对她的桎梏，有点手忙脚乱地哄她：“熙儿，你别哭啊，别哭……我……我错了……”自出生以来从未跟人道过歉的皇帝陛下，头一回说出这种话来，觉得非常的别扭。
同样觉得别扭的人还有苏如熙，听见慕容策说出‘我错了’三个字的时候，苏如熙一下子愣住了，连挣扎都给忘了。
慕容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因为屋里太黑了，看不清楚她是不是又哭了，所以他伸手轻轻摸向她的眼睛。然后松了口气似的，说了一句：“……还好。”
苏如熙心头一动，“你……”
慕容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柔声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别怕。我只是想亲近一下你而已，毕竟等到了回春谷你的眼睛完全痊愈之后，我就要走了。我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别躲着我。”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让苏如熙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紧紧闭上了眼，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慕容策看着月光映在她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雾，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他微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不过一触即分。
苏如熙身子一颤，依然紧紧的闭着眼睛，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慕容策从她身上离开，翻身规规矩矩地躺在她的旁边，只有右手还握着她的小手，十指相扣。
她就在自己身边躺着，鼻尖还能闻到她身上独特的干净气味，像是初相见时站在那株桃树下闻到的落英芳香。慕容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了心底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想到与她初识的那一天，想到那株桃花树，还有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慕容策突然心头一动，轻声问道：“熙儿，我送你的那个荷包，你还留着吗？”
苏如熙一怔，他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那个荷包是他送她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她一直都贴身带着，即使是在冷宫的时候，不过，这些事她当然是不会说的，她也以为他不知道。
在狩猎场她喝醉酒的那一夜，她因为这个荷包，跟慕容策大哭大闹的事，第二日醒来她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因为醒来荷包还好好的放在她怀里，她自然不知道头晚上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苏如熙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个荷包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找不到了。”
小骗子。慕容策在心里暗暗地骂。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轻声问道：“熙儿，我走了之后你会想我么？”
“不会。”她这下回答得很快，似乎根本就不用思考。
虽然知道肯定是这个答案，可是慕容策还是忍不住黑了脸，心里非常不痛快，磨了磨牙，忍住了想要好好教训她的冲动。
身边人发出了很不开心的一声冷哼，就像小孩子在闹脾气一般，不吭声了。
不用看苏如熙也能想象他此刻的脸色，她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还是不甘心，半撑起身子来，侧对着她,刨根究底地问道：“为什么不会想我？”
“为什么要想你？”
苏如熙觉得他问得奇怪，既然出了宫，那么两人就没什么关系了啊。她还想着他做什么？
她反问得如此认真，倒让慕容策气结。
提到这一茬，苏如熙突然想起了休书一事。这民间休妻都要给女方休书，大齐皇室还没有出过皇上休妻的先例，她应该是头一遭。那她需不需要问他要一封休书呢？万一他以后反悔了不认账怎么办？
苏如熙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必要，于是斟酌了一下说辞，开口道：“那个，慕容策，我想问你要件东西……”
慕容策眼睛一亮，像是落了漫天的星。他以为她是想要留什么东西做个纪念，连忙问：“你要什么？”
她有些迟疑。可是她的犹豫迟疑看在慕容策眼里就变成了不好意思。
他放柔了声音鼓励道：“没事，你说，不管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仍有些犹疑：“真的？”
他的声音温柔得快滴出水来：“恩，真的。”
得了保证，苏如熙便放了心，说道：“我想要……休书。”
休、书！？
慕容策周身顿时怒意大盛，黑眸中一阵风雨欲来之势，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说、什、么！？”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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