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鸡”

日头不算烈，眼瞅着车夫备好车马，四公子却扒着李惟昼衣角半天不肯撒手，眼瞅着这褶子愈深。崔氏冲赵婆子使个眼色，正当伸手欲抱来那混小子时，哪知已然先被李惟昼一错，揪着他的脸蛋儿悄声道：“轩儿，怎的了？”

        总角小儿，哪里懂事，小嘴一咧，乍闻一声“哇”这厢已然出了声儿，“昼哥哥不要轩儿了，轩儿保证乖乖的，昼哥哥不要走。”这抽哒哒模样，倒是似几分他那娇妹妹。

        李惟昼替他揩揩泪，眉目一舒，柔声道：“莫哭了，莫哭了，哭得昼哥哥心都软了，你倒不觉羞，过些把月待哥哥归来，给轩儿带攒糖食来，可好？”

        孩提依是孩提，这会儿一听闻，辄破涕而笑，歇下了分许抽噎：“昼哥哥可要多带些。也好叫轩儿够得吃。”

        “吃，吃，吃，也不怕牙都蛀了去。”哥俩聊着，却忽闻一女声起。

        辗眼瞧见李惟怜掩嘴笑着，那模样，轮谁看了，也归是七分宠溺，三分含笑，却看她玉手一抬轻抚许下轩儿的脑袋。

        李惟昼这才直了腰板，拍拍脑门，倒又是一笑，“可是我考虑不佳，还算怜妹思量细，周到。这些时日不置家，都得你多替姨娘担待，可苦了你女儿家。”

        “哪儿来的辛苦，哥哥这厢客气了。”李惟怜探探袖，话已到了口边。

        “这儿好生的热闹。”

        不必多思量，便晓得是湘潇苑那位祖宗，也不知如何调教下人，竟睡得日上三竿。

        李惟怜不动声色地一倪，回首却又是一番笑意盈盈：“湘妹妹，你可千万得快些，就属你慢。”再手一挥，好一副亲昵模样。

        李惟湘却步履平缓，笑应着：“姐姐也真是，哥哥今儿启程，倒不去知声儿妹妹，还亏是昨儿沉香提醒。”

        李惟怜听闻，暗自笑她愚昧，昨夜便知了的事儿，今个迟来，倒怪了她身上。自当上前步许，一笑：“姐姐有错，姐姐有错，好妹妹倒是别怪姐姐了。”

        李惟昼闻着，亦是一笑而嗔：“丫头，贪睡也不嫌臊，还赖了姐姐头上，你倒是个好家伙。”

        “哪里的话，不赖，不赖，自然不赖，我这不来赔罪了吗。一家人不言两家话，莫叫他人生闲话。”李惟湘一放气势，多了分许受不起的模样。

        瞧她可怜的劲儿，李惟昼自当不多言，却叫李惟怜接了嘴，嫣笑道：“还赔罪，你昼哥哥能担待得起吗？”

        这说话间，李惟湘已然步出门，今儿略施粉黛，着一月色对襟襦裙，倒掩了日里几分妩媚，多了分许清秀。却看那厢李惟怜艳抹浓妆，海棠红的马面裙，施施然艳挑出群，颦蹙生媚，倒不负了她苏州一美人的盛名。

        李惟湘一挥袖，招来了沉香，却见那丫鬟手头抱着个脸大的匣子，遍体通红，其上多雕祥云和鸟，看纹路，倒似进来的成品，李惟湘俏眉一弯，“这匣子，虽不算上好紫檀，却是湘妹一手雕制。护膝也不算好料，却含我一份心。也望昼哥哥收下。”

        言罢，辄见沉香一上递，李惟昼手纳过，却看那祥云之上，鸢展翅而翔，棱角分明，翎羽栩栩，难得的好模样，李惟昼眉目间生几分赞许，却也不张罗开口，招来人收下，倒不知哪来的预言却止，好生叫人捉急，终启齿有言，却又为一派客套：“湘妹有心了。”

        李惟昼思念何，倒叫李惟怜吃了个透，目一斜，已然明了，辄逮着时间，趋步上前，显几分羞迫道：“这倒是好生的急人，妹妹这也备了护膝，本想着多帮了分许兄长，却不曾思念同妹妹叠了样儿，瞧我这脑子。”她这再一拍，好生的委屈。黄莺这也递上了布包。

        李惟湘看在眼底，却不张皇多言，笑目盈盈。

        “正当一洗一换，还多劳二位妹妹费心了。”

        崔氏见李惟昼接了包布，只觉戏足了，同赵婆子耳语声把，辄见她下了台子，上前同车夫嘱咐了几句，又掏了把碎银子，辗手却听老焦一言道：“大公子，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

        这才方送去李惟昼，李惟怜上来一套寒暄闻暖，叨得李惟湘好生的心烦，有言：“姐姐你倒是歇歇，妹妹这厢方送去个啰嗦，你倒是又上头来。”话间，真真一副诚恳，她发誓，说了再多话，也不及这真心。

        李惟怜倒是个落落大方的，一不红脸，二不愣，却是施然笑出了声儿：“好妹妹，瞧你贫得，长兄听闻了，还不气得上天？”

        李惟怜脸皮再怎厚，也不过撞了她几回嗔，辄先言身有事，笑退下。

        见她虽气尤憋，然则李湘心有大快。

        “今个儿鄢公子可曾前来。”

        这一挥手，沉香上前，“回小姐的话，鄢家未有人来。”

        李惟湘愣是一时未拎明了，却又猜不着几分。辗眼却是一叹，喃喃道：“罢了，误会也好。先行轩临阁，李二那厢多瞧着些。”

        沉香一时被糊得摸不着头，“啊？……是。”

        李惟怜虽受了一肚气，却不压不过心头欢喜，先是派了人去跟李惟湘，再遣散了左从右侍，独留个心腹丫鬟，大张旗鼓地遣步相和苑。

        这门关不过须臾，辄有丫鬟接踵而至，当头便闻她李二声“母亲”，慌神间手一抖，这茶水撒了李惟怜一身。

        却见李惟怜回首睥睨，刀子般的眼神儿一扫，丫鬟颤得直不来腿，方才袅袅婷婷的佳人儿，却生生似个吞人不吐骨头的炼狱修罗，这一巴掌来依是满目唾弃，口一张：“打哪儿来不懂事的？”

        赵婆子一对眼，一讪笑：“姑娘，这新来的丫鬟，不懂规矩。”这一叩拜间还多了分许意味。

        黄莺是个明白的，也不放明，“妈妈哪里话？我家小姐这身，可当是去年老太太赏，为小姐所爱。”她手再一指，“倒叫这疯疯癫癫的野丫头给污了，断断不可就此了了。”

        这一唱一喝间，小丫头算是怎得拙笨，亦是听出了话下之意，一时慌了手脚，一跪几叩首，“小姐，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倒看那人高高居上，不以为然辄又一转身，猛一磕，“夫人，夫人，您行行好，当奴婢初犯，饶了奴婢吧。”

        崔氏只管细品她龙井茶，侧目一喃：“哪儿来的蚊子叫，净闹人。”

        赵婆子一应：“奴婢也觉着，可要处理了？”

        “看着办吧。莫惊动了不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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