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唇微开，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张普通到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出的脸上，竟是绽开了一抹绝丽的笑容。
姜沉忽的浑身一抖，这个笑容鬼使神差让他误以为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贺鸣归。想到自己居然把贺师兄害死了，他内心颤抖个不停。
不，那不是真正的贺师兄！
姜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定睛一看，确实分辨出此人并非贺鸣归，可，为什么……竟然觉得那个笑容，比师兄要美上百倍？
脑海内浮现叶初给他丹药配方的画面，又闪过不久前替他解围的场景，这个人，似乎并不坏，也许事情真的如他所说那样，他也不是故意冒充的。姜沉的内心动摇了，他下意识想去拉叶初一把，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勾了勾，只可惜什么也没有拉到。
一股强烈的失落袭上胸腔，姜沉后悔极了，他用染上哭腔的声音大声喊道：“师、师兄！你别死！我错了！”
“好，我不死。”
轻轻的声音传来，姜沉惊讶地张大了嘴。
叶初嘴角带笑，身子后仰，保持平躺的姿势，他没有坠下悬崖，竟是诡异的悬浮在了半空当中。
“为、为什么……”姜沉愣愣的说。
叶初躺着觉得十分舒适，他不想起身，也不想回姜沉的话。在半空中躺着休息半晌，他才悠悠呼出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依旧是悬浮于半空中。
“为什么啊……”姜沉仍旧愣愣的。
“你问为什么？”叶初淡然望了姜沉一眼，反问道：“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你……”
“我不想死在障眼法里面，这里都是平地，我为什么要摔死在平地上？”
死在障眼法里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啊。
姜沉闻言一颤，说：“你、你是怎么看穿的？”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不想听什么故事！就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穿的！你——”
叶初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听故事，就算我告诉你是如何看穿这障眼法的，你也一定不会相信的。”
姜沉沉默片刻，怔怔地说：“好，你说吧。”
“从前，有个地方据说是闹鬼，隔三差五就有人被鬼害死。那些人死的地方，旁边不过是座两层小楼，附近并没有其他更高的楼阁，大家都十分害怕，说那些人是被鬼害死然后丢在那的，可是经过仵作验尸后，结论却都是摔死。”叶初徐徐道来，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姜沉，说：“你应该猜到原因了吧？”
“难、难道……”姜沉吞吞吐吐，低着头不敢看叶初。
“没错，那些人都是中了障眼法，害他们的人并不是鬼，而是人。死去的人以为身后是万丈悬崖，其实不过是几尺高的地方罢了。在强大的心理暗示下，他们摔下了所谓的’悬崖’，丢掉了性命。”叶初忽然有些感慨，“有时候亲眼所见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用心中的眼，才能看清一切的真相，看穿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切都迅速扭曲起来，挤压交替变幻，最终绿意渐渐显露，又恢复到了高木绿草的祥和静谧当中。身侧的溪水静静流淌，起着层层旖旎的水绉。
听完这番，姜沉眼中一黯，他心中百般思绪纠缠在一起，心情极其复杂。这个人竟然能有这么深远的感悟，自己和他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叶初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只是把一个冗长的鬼故事精简了一下，他觉得割动脉滴血的实验讲起来太麻烦了，姜沉估计八成也听不懂，才从记忆里拎出来这个很久以前看过的鬼故事。
说了一大通，绕来绕去，装了一下比，却似乎起到了更好的效果。姜沉信以为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叶初能发现这是障眼法，是因为他突然想起，只有元婴期以上修士才能练成移形换影瞬移之术……
什么心中的眼这种话都是随便一说的，他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觉悟→→。
这时，陆景渊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他几个闪身来到两人面上，见姜沉一脸复杂，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害怕惊动遁地兽所以不敢动，脸都僵掉了。”姜沉揉了揉脸，挤出一个生硬笑容，说：“大师兄你抓到遁地兽了吗？”
陆景渊把一根深褐色坚硬的角拿了出来，说：“怕你们看见血腥的场面，就把遁地兽的角拔下带了回来。”
姜沉没见过遁地兽的模样，此刻也提不起去看的兴致，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说话。
叶初接过清洗干净无一丝血痕的角，摸了摸，把还余有一丝温热的弯角收了起来，挂上一个笑容，语气感激道：“真是太感谢了。”
陆景渊笑道：“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姜沉你是跟来历练的，若你不想那么快就回去，我和鸣归可以陪你历练。”
姜沉呶呶嘴，说：“没什么好历练的，这里除了遁地兽就没别的生物了，总不能叫我去抓鸟吧？鸟会飞，我可抓不着，我只会爬树，然后从鸟窝里掏鸟蛋。”
方才在障眼法中悬浮在空中，实际上就是平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在地上闲适躺了半晌，身上粘了不少细长的草叶，叶初捻起衣角，把黏在身上的草一根根拔去。
陆景渊瞥见叶初这番动作，不由笑道：“鸣归，你这是在草丛里打滚过了吗？”
“我……”叶初吐出一个字就不再继续，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想要掩饰什么。
姜沉紧张地盯着叶初，生怕他把刚才自己要害他的事情说出去，倘若说了，姜沉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陆景渊解释。
说眼前这个人是假的贺鸣归？只怕大师兄此刻也不会相信吧，即便他相信，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根本不好解释，万一他还追问真正的贺师兄在哪……
姜沉不敢往下想了。
“难道你被绊倒不小心跌在地上了？”陆景渊眸中浮现几分紧张，“伤到哪里没有？”
叶初睨了姜沉一眼，见他神情忐忑，忽然觉得把真相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被推了一把后，姜沉像是幡然醒悟般后悔了，这让叶初那报复的心本就消去几分，再加上说出去给自己也会带来麻烦，当下也就收了说出事实的那份心。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叶初说，“只是等了太久，躺在地上休息了会而已。”
说完叶初瞧见姜沉仿佛是松了口气，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
陆景渊略带歉意笑了笑，说：“确实花费不少时间，是我太慢了。”
承了你的人情，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还的，叶初想。
叶初正欲开口，突然姜沉插嘴道：“大师兄，我饿了，你去帮我找能吃的果子！”
又想支开陆景渊？
叶初心中一凛，但也不觉得姜沉有那么傻打算再害他一次。
陆景渊伸手在姜沉头顶揉了揉，笑道：“你怎么事这么多，又是渴又是饿的？好了，遁地兽的角已经取得，你饿的话，咱们现在就回天玄宗给你弄吃的。”
“不要，现在就要吃。”姜沉委屈的撇撇嘴，说：“身上只剩下吃饭的力气了，你叫我回去再吃，万一等会御剑的时候我饿的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了，从飞剑上掉下去了怎么办？”
鹿，13:43:38
“谁叫你不带干粮的。”陆景渊语气略显无奈。
“忘记了嘛！”
“鸣归的意思呢？”
“你去吧。”叶初倒想看看姜沉想干嘛，“刚才和师弟在这等你，也没发生什么意外，你刚才去追遁地兽，已经把其他的遁地兽都吓得藏起来了。没事的，你放心吧。”
“那好，我去去就回。”陆景渊说。
说罢，原地瞬间只剩下了叶初和姜沉两人。
叶初直接了当的问：“这次又是打算做什么？”
“我……我……”姜沉支支吾吾的，“我打算跟你道歉并且道谢……”
“这种小事回去再说也不迟。”
“不，一定要马上说的。”姜沉眼神闪烁稍许，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谢谢你不计较我想害你的事情。”
“我可没说就这么算了。”
“啊？”姜沉脸色变幻，又忐忑起来，“你还是打算跟大师兄说吗？”
“我考虑一下吧。”叶初说。其实他已经不打算计较了，但话留一分余地，总是安全许多，这姜沉，毕竟是贺鸣归的小弟。
“好……你考虑好了一定要跟我说，我会认真再跟你道歉的！”
这时，不远处的地面突然悄无声息的凸起了一块。绿草被顶起弓成一个小小的土包，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那凸起的土包在叶初身后几步的地方，叶初不知道，姜沉却是看的十分真切，他的脸色蓦然变了变。
“快躲开！”
就在姜沉喊出这句话的短短一瞬，那凸起的土包迅速炸了开来，泥土带着青草芳香散成许多块朝四处肆意飞溅。
有不少泥块打在叶初背上，他下意识望后望去，一双充斥杀意的血红兽瞳顿时落入眼眶。
叶初才看清那生物的具体模样，一只发狂的遁地兽便朝他扑了过去。
叶初在瞬间生出躲开的念头，可大脑根本来不及将指令传递到四肢，遁地兽已是舞着利爪一跃而起，头顶的尖角寒光一闪，乍看下一刻就会扑到猎物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姜沉眼见情况危急，情急之下用力把叶初往旁边一推，叶初淬不及防跌倒在了地上。
遁地兽的目标失去，飞扑却没有停止，巨大惯性下它直直扑到了姜沉身上。
锐利的角没入姜沉右肩，尖利的爪子也深深嵌入他手臂里，鲜血顿时涌现，将干净的布料染成一片鲜红。
这时，一道怒喝伴随利刃一齐朝遁地兽袭去：“受死！”
寒芒一闪而过，剑气狂涌视坚硬的壳如无物，一柄利剑直直插.进遁地兽背上。
遁地兽发出一声尖叫，疼痛迫使它松开了姜沉。被剑刺.入迸出的血液和姜沉流出的血混在一起，大量鲜血粘在姜沉脸上和身上，一时竟是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叶初忍着摔倒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陆景渊已是来到两人面前。他一把抓住遁地兽，用力朝一旁丢去。
遁地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停住后它的四肢剧烈抖动了几下，而后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姜沉并不是主动替叶初当下遁地兽的攻击，但他救了叶初也是事实，这样一抵消，之前报复的念头也就随之消失了。叶初快步上前，语气中夹杂一丝担忧：“没事吧！？”
姜沉从肺部咳出一口血，强忍着疼痛，扯开一个笑容，说：“没事。”
“别浪费力气说话了。”陆景渊眉头蹙起，替姜沉检查伤势。
陆景渊唤出飞剑，用法术替姜沉止住汩汩流出的鲜血，抱起他和叶初一起回了天玄宗。
回宗之后，陆景渊立刻找来精通医术的长老替姜沉看治，虽然伤口挺大，流血很多，但大部分都是遁地兽流出的血，加上及时止血，倒也没造成严重的伤势。长老给了几颗加速恢复的丹药，吩咐姜沉好好休息，令他半月不能随意跑动。
临近大典，长老突然又交代一些重要的事予以陆景渊，他去忙了，叶初也随着长老一同离去。
当晚，叶初买了一只烤鸭去探望姜沉。
“你真的不喜欢大师兄吗？”姜沉问。
“真的不喜欢。”叶初故意问道，“那天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唔。”叶初继续故意道，“好了，再过几天我就离开了，到时候你的大师兄又要思念他喜欢的人了。”
姜沉缄默稍许，掖了掖被角，有些别扭的岔开话题：“……我、我不吃烤鸭。”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去买。”叶初笑着说。
姜沉踌躇稍许，说：“烤……烤鸡。”
“好，我马上去给你买。”
叶初推门正打算出去，忽的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叶初。”叶初回头道。
“嗯，我记住了……”姜沉迟疑片刻，似在是考虑该不该说，过了一会，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抬眼说：“其实我还有个名字，希望你可以记住它。”
“什么名字？”
“姜……姜以循。”
“好，我会记住的。”
叶初粲然一笑，踏门而出。
刚出门，系统的声音顿时在脑内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一个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
叶初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隐藏任务？”叶初问。
【该隐藏任务为——成功收取鬼才级别小弟一人。】系统说，【经过精密的判断，姜沉发自内心自认是宿主的小弟，所以宿主成功开启并且瞬间完成了隐藏任务。】
“唔，那收小弟的支线任务是不是也完成了？”
【隐藏任务是单独的，不与其他任务重叠。】系统说，【完成隐藏任务数量达到三个，奖励宿主三百商城金币哦。目前已经完成了一个，可以获得一百金币。】
“这么好？”
【当然，这一百金币是不能使用的，只有宿主在完成三个隐藏任务后，才可以提出来使用。】
叶初：“……”
叶初那迫不及待点开系统面板的手顿时收了回去。
总觉得看了会更心塞，还是不看为好……
对了，姜沉是鬼才？
开玩笑吧，他有那么厉害，书里怎么没听说过。
等等，他刚才说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姜以循？
整个大陆天赋最高，天资和努力都无人可及的阵法天才，经过苦心潜修，他名扬四海。若干年后，这名天才在其他位面也名噪一时，提起阵法，无人不联想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姜以循。
姜以循，本名好像就叫……姜沉。
“姜以循，姜以循。”叶初兀自念了两遍，脸色微变，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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