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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陈十五真心愿意赴死,许徽满意地点了点头,态度都柔和了几分,温言道:“为壮士赐坐。”

        在场的亲兵都跟随许徽多年,见她连称呼都改了,便知她的意思,站在最靠近陈十五方位的阿肆立刻上前,为陈十五挪了一张椅子,许徽点点头,又对陈十五比了一个手势:“请坐”。

        陈十五见许徽神情柔和,料她没说反话,这才诚惶诚恐地坐下,不过刚刚挨着椅子边,随时都能站起来。许徽敏锐第捕捉到他这个小动作,心中一动,想了想后,却到底将刚升起的念头压下,只是举了举手中的书信,郑重道:“你的儿孙能否拥有光明幸福的未来,就在这一封信中,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且仔细听好了。”

        深沉的黑夜里,跳动的烛火中,针对太原窦氏的计划,渐渐成型。

        三天后,涅县城西。

        在窦诚的指挥下,他率领的绝大部分部曲都轮换着攻城,最最精锐的那一部分却逐一扫荡涅县西北地区四周的坞堡。

        能在县外修建坞堡的,不是流民,就是县中大户。很显然,二十年来的安逸,早已磨灭了这些人的斗志,他们训练出来的家丁,欺压百姓之时可谓勇猛无比,冷血无情,但一见到正规的部曲,腿就彻底软了,战斗力连三成都发挥不到。在窦诚许诺“只要投诚,就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并带给他们共同未来”的前提,又残忍地屠杀了一个敢于抵抗的大族之后,窦氏军队所到之处,几乎没遇到来自涅县大族的抵抗。

        面对堪称“辉煌”的战绩,窦诚却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完完全全的墙头草,看见哪面风好就往哪面倒,压根谈不上靠得住。偏偏关松实在太过谨慎,谨慎到从一两个月前接到许泽消息的那一刻,就命令涅县官员悉数将家中重要成员给接到了县中,让窦诚连抓住对方家人威胁他们的机会都没有。想让这些没用的家伙联系一下城内之人,让对方骗开城门吧,却郁闷地发现这些大户的店铺都在城南,和平之时都得经过重重程序,才到城门处,就更别提这时候了,关松绝对是宁错杀不放过的。

        心中咒骂自己收得都是一群废物,表面上,窦诚还是装出很礼贤下士的样子,用高傲且疏离,又绝对不过分第的态度面对每一个涅县投降过来的大户,迫不及待地寻求攻城的机遇。因为他很清楚,关松拖得起,而他,拖不起!

        事实上,走到这一步,窦诚也很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自大自负,带人攻城,而非与叔叔里应外合。他有心撤离,一是觉得九云山道守将不可能不清楚这方面的情况,守备定然加强,二是碍于面子,迟迟下不定主意。

        就在他百般踌躇,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他的心腹兼伴当窦大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开口就是:“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窦诚脸色一沉,刚想骂人,想到窦大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没道理在这时候说反话,便好容易按下了脱口而出的责骂,没好气道:“骑虎难下,谈何恭喜?”

        窦大敢这样说,自然有他的资本,是以他探过脑袋,神秘兮兮道:“禀郎君,咱们在东城门的人抓到了上当许氏的一个斥候,那家伙的马乃是顶尖的河套马,身上的弓箭与刀刃做工也很是精良,端得是价格高昂,非亲信不能用,而他的手上,还有一封书信!”

        窦诚一听,大喜过望:“什么书信?拿过来!”

        接过窦大毕恭毕敬递来地书帛,窦诚难得轻手轻脚将之打开,只见许徽在信中写明,她在襄垣征兵的时候,很是遇上了一些麻烦,大概要过三四天才能启程,为免得贻误战机,她授予关松征兵之权,让他在附近的流民中征五千兵马,并让他通知九云山脉的守将封山,不准任何一条商队通过。

        越是战前,穿过交战双方驻地贩运东西冒得风险就越大,当然,赚的钱也就越多,说不定还会带来一些要紧的情报。出于这种考虑,山道的守军对这些交纳颇多资财还带来情报的商队,普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商队后面,都牵扯到了世家,而封山路,无疑就是断对方的财路,很容易结仇。

        如此命令,非位高权重者不能下,但窦诚生性多疑,将书帛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狐疑地问:“对方既能下此决定,为何会在襄垣停滞许久?襄垣乃上党重镇,里坊严格,时时排查,城墙之高,几欲媲美城郭,间者很难混进去,不至于闹乱子啊!”

        窦大为了抢功,将俘虏好生审问了一遍,弄到些许情报之后,再来对窦诚禀报。他吃定了这位主子的性格,闻言便满脸谄媚道:“郎君有所不知,那小子弓马娴熟,将咱们的部曲挨个骗过去,杀了整整两个小队,又在对方负责的阵地中乱来,本想在咱们这里制造混乱,他好与城中之人联络,借机混进去。谁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竟被咱们策反的百姓给出卖。这小子很是凶悍,连着打了十几个人,想要杀出去,却到底被咱们给抓……”

        “我要听得不是这个!”窦诚不耐地打断伴当的话,面带不善,“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的舌头给剪了!”

        窦大的笑容更是谄媚,忙道:“这小子被咱们抓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取出书帛将之撕碎,被咱们折了一条手臂夺过来,竟想咬舌自尽,喃喃称对不起女郎所托之类的。有些不知情的兄弟还在笑他异想天开,一个粗人哪会与贵女有什么联系,奴婢却觉得不对,想着上党许氏那一位的名声……郎君慧眼,自能判断出其中真伪。”

        太原窦氏图谋上党,自然将上党主要人物大概了解了一些,许徽也在其中,被人作为许泽老眼昏花,老迈昏聩的谈资笑料,被反复提及,窦大乃是窦诚的伴当,自然也听过许徽的大名。

        窦诚谈话好色,窦大也不例外,他们谈论许徽的时候,往往是先说“听得上党许氏的女子都是难得的美人儿”,然后说许徽“传闻上党诸多官员都很服她”,随即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笑容,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是以一听了旁人的汇报,窦大立马想歪了,心道你说对不起,应该说对不起主君啊,怎是女郎?可惜他不通书法,又不懂小篆,只能冒着一试的想法,跑来向窦诚表功。

        窦诚再度摊开书帛,仔细查阅,果见书信全由飞白写成,而书信下方的印章,他一开始以为是特殊花纹,没有细看,如今带了旁的心思,越看越像一个小篆的“徽”字。

        大齐世家之人,无不酷爱书法,什么千奇百怪的书写方式都有,将之弄成一团花的造型完全不奇怪。许徽擅长飞白,这已不是什么秘密,窦诚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揣摩片刻,笑道:“许徽一介女流之辈,飞白却端得疏朗开阔,无多少阴柔婉媚之态,令人难以看出为女子所写,着实难得。”

        说罢,他露出一个傲慢自负,又带了点……与其说是惋惜,倒不如说是怜香惜玉的笑容,自信满满地说:“许泽素来看重这个孙女,几乎到了不辨是非的程度,小姑娘家嘛,玩厌了政治游戏,总以为自己能顶替男人,插手军事,才打算打前锋,谁料第一站就出了岔子。这也难怪,襄垣在上党也能算重镇,楚恒又是积年的老人,怎容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指手画脚?不能明着弄点名堂,还不能暗着使点绊子么?我想,许泽定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许徽领队,只是让她受点挫折,知道天高地厚,就得将人换成许磐,但这些天的拖延,对我来说却足够了!”

        许泽为人处事温和又不失凌厉,宽仁又不失果决,与窦开的武力慑服众人完全相反,两郡官员自然也不是走一个路子。但窦诚生来自负,又确实聪明,他见惯了本郡官员难以应付的程度,以及几个叔叔还有堂兄堂弟们宁愿引来外援,也要伤害自家人的心态,自然也将楚恒往这方面去想,认为此乃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从而不做任何考虑,当即就命令窦大:“你立刻去寻些嘴皮子厉害的人,抓住上党援兵领袖为女子,还要十余天来之类的话,使劲辱骂并叫阵。如此一来,他们的士气必将降低到难以想象的程度,人心惶惶之下,城池转瞬即破也非不可能。”

        说到这里,窦诚假惺惺地叹道:“女人嘛,就应该乖乖待在家中侍奉男人,相夫教子,妄图插手不该的事情,就是这般下场。”

        窦大附和着窦诚的话,连连称是,末了又问一句:“那斥候。”

        “人杀了,马留下。”窦诚轻描淡写地说,“将那匹马作为给勇士的奖励,谁攻城最勇猛,就赏给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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